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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終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山門前。

進門前, 鶴雲栎蹲下身

,再一次不厭其煩地教導松松:“見到師長後乖一點,要記得叫人, 尤其是你大師祖伯。”

他這次收徒并不那麽符合門規。如果松松嘴夠甜, 把陸長見哄得心花怒放, 這件事或許就可以輕描淡寫帶過去了。

松松點頭:“我記住了。我要和師父做能見光的師徒。”

能見光的師徒?

師徒還有不能見光的?

弟子冷不丁的奇怪話語常常教鶴雲栎忍俊不禁。

“走吧,進去了。”

雲霄門內, 得知鶴雲栎今天要回來, 放課後隽明袖第一時間就到山門來等着了。

雖然鶴雲栎才離開幾天,但他每一根發絲都在想師兄,只有立刻見到師兄才能活。

絕對沒有不想完成課後作業的意思。

幾個月過去, 他身量又抽長了不少, 五官也長開了些, 如今的模樣介乎青年與少年之間, 明豔俊美,加上一貫張揚的穿衣風格, 活像豔麗的花蝴蝶。

“鶴師兄!”

見到鶴雲栎的第一眼他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而應歲與牽着鶴雲栎的手往後輕輕一拉, 便教他撲了一個空。

“你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我怎麽過的嗎?我——”

嘴裏的話在瞧見鶴雲栎另一手牽着的松松時說不出來了, 隽明袖如遭雷擊,頓覺天昏地暗, 搖搖欲墜。

師兄終究還是與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嗎?

可惡!為什麽不能等等他?他也沒說不願意給師兄生啊!現在丹藥那麽發達,師兄為什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短暫的傷心後, 隽明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重整旗鼓, 信誓旦旦地對鶴雲栎做出保證:“雖然師兄有了孩子, 但我依舊對師兄癡心不改。這點考驗打不倒我的!平夫也好, 外室也罷,我都認定鶴師兄了!”

一旁被他拉來“對陣魔頭”的葉清欲言又止。

他不是嫌棄同門啊, 但有時候和隽小師兄站在一起真的很無助。他真的好怕被一起當成現眼包。

“外室是什麽?”松松一臉好奇地問道。

鶴雲栎蒙住他的耳朵:“忘掉。”

隽明袖還在喋喋不休:“師兄不必擔心我,我願意給這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我不在乎孩子的母親是誰,我可以做他的繼父,我會将他視如己出——”

鶴雲栎捏住他的嘴:行了,別說了,教壞小孩子。

他低下頭對松松介紹:“這是你四師叔。”

松松怯怯評價:“他看起來不太正常。”

“不能當面這麽說長輩。”

松松反問:“那背後可以說嗎?”

鶴雲栎嘆氣:“你問為師,就是不能。”

“雲栎,你在哪找的小一號的你啊。”

收到師徒倆抵達的消息,陸長見也來到了山門,瞧見松松的第一眼他便笑着發出了這句感嘆。

和他一起來的孟滄淵跟着點頭。

實在是像,也不能怪四師弟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就誤以為是鶴師弟的私生子。要不是深信鶴師弟的人品,他都想滴血驗驗親。

小號的他?

鶴雲栎蹲下來,仔細打量松松的面容。

聽同門這樣一說,他也發現松松的眉眼确實和自己有些相似,但他對自己小時候的長相完全沒有印象,一直沒有發覺。

“很像嗎?”他扭頭,疑惑問衆人。

陸長見仔細看了看:“至少有個七成相像吧。”

可他如果和松松很像的話,怎麽沒有聽師父提過

“我并沒有覺得很像。”

雖是和同門一起發表意見,但應歲與始終盯着鶴雲栎,仿佛是只對他說的。

鶴雲栎有些心跳發緊,他慌忙移開目光,向陸長見彙報起這次收徒結果:“大師伯,這次大比并沒有女弟子填報我派。所以也——”

“啊,這個啊。師伯早就知道了,沒有就沒有吧。”

陸長見其實一直在關注大比進度,也專門為此添加了天利三十八院院主傳訊法器的訊印。在選徒結果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就知道了結果。

別看他現在的語氣十分輕淡,那是為了不讓師侄有負擔,實際上得知結果的他憂郁了足足三天,把遲鈍的孟滄淵都吓得以為他也生了病。

不過這種事就沒必要讓弟子知道了,師長就是牙齒碎了都要往肚子裏吞的角色啊。

而且回來一看,雲栎師侄挑的這個孩子也不錯,長得好(重點),又靈氣,更重要的是年紀還小,好教。

陸長見越看越喜歡,開口:“四師弟,這孩子你不收我就收了。”

得趁着三師弟沒出關,少個人和他搶,趕緊把事情定下來。至于為什麽先問應歲與,因為應歲與想要他搶不過啊。

鶴雲栎忙站起身:“大師伯,這孩子有師父了。”

“誰?”陸長見意外,“你師父還是二師伯?”

手這麽快的?

“是我。”鶴雲栎咽了一口口水,弱弱解釋,“因為覺得實在有緣,就擅自收下了。”

松松連忙點頭贊同:“嗯嗯,我和師父超有緣的。”

短暫的詫異後,陸長見了然笑了。

确實,這緣分不做師徒都可惜了。

明白師侄擔憂什麽,陸長見寬慰:“收下就收下吧,不算什麽大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樣一來我雲霄有第八代弟子了!”他蹲下身,對松松道,“來,小首席,叫大師祖伯。”

松松一本正經強調:“我不叫‘來’,我叫鶴廷松,師父給我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陸長見點頭:“确實好聽。”

“你叫什麽?”

“陸長見。”

“這個也不錯嘛。”

陸長見朗聲大笑起來。

被一打岔,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松松沒有叫他的事,樂呵呵地和松松有來有回地聊了起來。

松松肯定沒忘,但見到陸長見已經認下了他,就不想叫了。

對于弟子對其他人的小惡劣,鶴雲栎如今也能摸準七八分了,這性子也不知道打哪學來。

照話本裏的說法該是——

糯切黑?

鶴雲栎沒忘記還有兩個人,見倆祖孫聊得差不多,适時插話:“大師伯,除了松松,弟子這次還收了兩名記名弟子。”他把兩人叫上前,“這是公皙靳和孫杉。”

陸長見将名字和人對了一下,招來一位記名弟子,對兩人叮囑:“今天也不早了,你們倆先跟着這位師兄去弟子院安置吧。安排什麽的明天再說。”

待兩人離去,他轉過頭對鶴雲栎道:“雲栎,師伯這兒有幾本賬需要你來對對。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算出來的結果都不一樣。”他提醒應歲與,“師弟,說好的,這次不準再來打擾了!”

應歲與:“師兄放心,師弟對你言出必行。”

他轉過頭,輕聲對鶴雲栎道:“為師回去等你。”

不知為何,光是聽到他說“回去等你”鶴雲栎的心情就雀躍起來:“好,弟子對完賬就回去。”

應歲與轉身離去,留下牽着鶴雲栎衣角不放的松松,陸長見喊住他:“師弟,你忘了你徒孫。”

應歲與回頭彎眼:“忘了和師兄說了,他認人,除了他師父,別人帶不走的。”

松松頗為驕傲地一揚脖子:“就是這樣!”

陸長見:……

走了個大的,來了個小的?

鶴雲栎牽起松松:“弟子

先帶松松去拜見三師伯,半個時辰後再和大師伯在勤務閣碰頭怎麽樣?”

陸長見點頭:“合該這樣。”

之後他們見了顧決雲,當然,松松也沒有叫三師祖伯。

而顧決雲除了表示松松的模樣确實和鶴雲栎頗為相似之外,還意味深長地對鶴雲栎嘆了一句:“師侄,喜好不要太單一了。”

鶴雲栎不解:“三師伯怎麽這麽說?”

顧決雲審視地看着面前的孩童。他并沒有像陸長見以為的那樣,對松松生出“想要收其為徒”的喜愛之情,因為——

“我總覺得這小家夥,和你師父一個德性。”

“有嗎?”

鶴雲栎偏頭看了看弟子,他完全不覺得松松和師父像。

師父是獨一無二的。

……

坐着說了一會兒話,再來到勤務閣,陸長見已經将自己解決不了的賬冊全部搬了出來。

如果問有多少,那就是去年的全部。

按理來說去年的賬簿早在兩個月前就該整理歸庫了,但那時候鶴雲栎忙着照料中毒的師叔和受傷的師父,根本抽不出時間。

而陸長見雖也在盡力處理,但他多年未管過賬,做起來很是生疏。不但慢,還漏洞百出。

粗略看過陸長見做出來的賬目後,鶴雲栎嘆氣:這是完全幫不上忙的水平啊,他一個人做還能快點。

他委婉建議:“大師伯這些天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弟子就好了。”

陸長見早就被這些賬本搞得焦頭爛額,看也不想看到,聽到師侄要全攬過去,自然樂意之至。

臨走前他不忘叮囑鶴雲栎:“這些賬本實在太難了,師侄做不完也不必勉強,大不了全燒了從頭再來。”

只要賬本不存在了,問題也就不存在了。

聽這句話應該也能明白,為什麽當初雲霄派在陸長見的治理下會瀕臨倒閉了。

鶴雲栎一個人處理起這些賬目确實頭疼。他也開始考慮,是否要培養一個幫手。

葉清就不錯,耐得住性子,又踏實肯幹。而管賬這種事也用不着多聰明,夠仔細耐心就行了。

不過這都是後話,眼前他得抓緊把堆積起來的賬目處理完。

松松沒有跟陸長見走,非要留下來陪鶴雲栎。不過這孩子也安靜乖巧,鶴雲栎沒空陪他就一人在旁邊擺弄機關玩具,只隔一會兒來給鶴雲栎到到茶或是拉着鶴雲栎起來走一走。

這一忙就忙到後半夜,松松熬不住貼着鶴雲栎睡着了。

勤務殿中只剩下挑燈工作的雲霄掌門。

夜已深,主殿外山風呼呼,主殿內只有一盞長明燈,靜靜燃燒。

黑寂的夜色中,一盞燈逆着勁風,進入了勤務閣。

看到來人,鶴雲栎意外:“師父?您怎麽來了?”

應歲與開口便是打趣:“怕徒兒被山間魑魅拐走了,來确認一下。”

他将燈挂在一旁,解下鬥篷朝鶴雲栎走來。

回來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洗過澡,換了一身裝扮,灰白的大袖衫配寬松的墨青外袍,木簪束發。

似乎和平素一般無二,但又有些不一樣。

鶴雲栎分不清,最近他看師父是一天賽過一天好看了。

一個荒誕的念頭從他腦中閃過:或許真正的師父還在喝茶看書等他回去,而眼前這個師父則是魑魅變的。

“好看嗎?”

“好看。”鶴雲栎毫不猶豫地回道。

直到師父隽美的臉抵在眼前,他才意識到應歲與已經走到了面前,而他,又被套話了。

他連忙找補:“師父這身衣服挺好看的,什麽時候做的?”

“前年。第十三回穿了。”

鶴雲栎順着感嘆:“師父的審美果然好,一件衣服就算第十三次看還是很好看!”

這是鶴雲栎給自己訂做的。

應歲與意味深長地瞧了弟子一眼,沒有繼續揭穿。

他從弟子懷裏抱走熟睡的松松,又對鶴雲栎伸出手。

師父是要他一起回去?

鶴雲栎沒有動作:“弟子還有幾本賬冊沒對完,您先帶松松回去休息吧。”

應歲與就是來接他的,接不到人怎麽會走:“沒了這幾本賬簿雲霄也不會垮,改天再做。”

雖說修士需要的休息不多,但不是不需要,何況才經歷過勞頓的旅途。

他當初答應鶴雲栎做掌門是為了讓弟子在修煉之餘有事打發時間,不是為了讓他忙到連休息都顧不上。

“可改天又有改天的事。弟子還不……”話還沒說,鶴雲栎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累。”

氣氛有些尴尬。

“先休息。”應歲與合上賬簿,不由分說地拉走了鶴雲栎。

……

親眼看着弟子歇下後,應歲與又來到了書閣。

帶回來的賬冊放在案幾上。

鶴雲栎原本還想對對賬,但一杯應歲與遞上的安神茶過後便熬不住了。

應歲與坐在弟子坐過的地方,翻開弟子看過的賬冊。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各類條目。

——看不太懂啊。

最開始賬目是陌三千在管,陌三千走後又有他培養起來的記名弟子和鶴雲栎接手,“甩手金主”應歲與沒興趣,也完全沒管過這些事。

現在看着寫着“結冊”、“總簿”各類賬簿一頭霧水。

根據松松從鶴雲栎與陸長見的談話裏得來的信息,這裏的賬簿大部分都是下面的産業交上來的,核對一下便可以了,但有一本總賬需要掌門來登記。

但怎麽登記應歲與卻并不清楚。

他反手召來一堆關于記賬的書,從中挑出一本《財論入門》翻閱起來……

是夜,東洲陌府。

寂靜長夜籠罩着這座凡人府邸,府中衆人已經陷入安眠,只有隐約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

陌三千躺在床上,貼着夫人睡得香甜。

忽然,他手指上的傳訊戒指突然亮了起來,并發出熱感。

陌三千猛地驚醒,看了一眼左手,确認是那枚傳訊戒指在亮,而非他在做夢。

只有雲霄派的幾位師徒有這枚戒指的訊印。而過去數十年,這枚戒指亮起來的次數寥寥可數。

出大事了?

他匆匆接通傳訊法器,準備好如果雲霄有需要就立馬收拾包袱趕過去。

對面是他以為最不可能給他傳訊的那個人的聲音,問出的問題也讓陌三千大為不解。

“紅綠結冊是什麽?”

應歲與困惑地翻着面前的書。他已經把書看完了,但一對賬簿卻更困惑了。

比他更困惑的是陌三千:大半夜來考他記賬的事?還問的是最基礎的問題?

“就是彩項結冊。”與衆不同的叫法讓陌三千一下就猜到了應歲與在看什麽書,“你看的是不是金錢派的《財論入門》?”

應歲與承認:“嗯。”

“那本書寫得不行。”陌三千說得很委婉,實際上這本書在他心裏就是垃圾,“不如看《太平計簿》。雲霄的賬就按這本上面的記賬法記的。”

“知道了。多謝。”

陌三千看着已經斷掉的傳訊,滿腦子問號。

大半夜把自己百歲高齡的舊識吵起來就為這個?應歲與不是不喜歡看賬目這種枯燥又死板的東西嗎?

回到屋子,在夫人朦胧的詢問聲中陌三千重新睡下。

約摸一個時辰過後,法器又亮了起來。

還是應歲與。

陌三千坐起來:“又怎麽了?”

“有一筆賬平不了。”

又花了兩刻鐘幫應歲與把這筆賬目來源理順,陌三千身上已經凍涼,他沒有鑽回陌夫人在的被窩,而是重新拿了一床被子蓋下。

等玉簡第三次亮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接近暴躁的邊緣。

這段交情,不要也罷。明天早上他就删掉應歲與的訊印!

至于為什麽不今晚删?

今晚有事。

什麽事?

教應歲與做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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