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許願：在想辦法靠近你

第43章 許願：在想辦法靠近你

齊承坤到辦公室的時候，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一種審視，一種嘲笑，但更像一種忌憚。

他以為是自己多心，直到幾個小時過去，他路過車間的時候，被其中一些工人指手畫腳。

他們的竊竊私語點着了他那點自尊心，和對方當面起了沖突。工人口不擇言，直接喊他“強奸犯”“賭鬼”。

“連自己的本名都不敢用，呸！”

齊承坤愣在當場，而後氣得臉通紅。

他跟對方推搡起來，最後被人拉開，車間經理也應聲趕來。

齊承坤心中覺得自己比這些泥腿子高貴，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仗着經理是他大哥的朋友，平時對他還算客氣，自認為會被維護。

可經理一陣欲言又止，最後讓齊承坤跟他進了辦公室。

經理說道：“老弟，我是信你的，但老板現在也知道了，影響不好，你要不請個假休息一陣？”

齊承坤有些疑惑，追問下經理也氣，被領導責怪的情緒瞬間又起來了。他把今天收回的那些拼貼畫甩在桌上：“看看！自己看看！”

齊承坤難以置信地看着寫滿了當年案件的報道和各路評論，甚至還張貼了自己照片和真實身份證信息的圖片，詫異過後是怒火中燒。

經理為人圓滑，并沒有去提齊承坤的案子，而是說些什麽“為你好”“你也知道我不容易”，可卻見齊承坤一把将宣傳單都撕了個粉碎，神色恐怖。

經理立馬噤了聲，剛要放輕些語氣，齊承坤就自言自語喃喃道：“好，好。原來是這樣。”

經理沒太搞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只覺得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對勁了起來。

齊承坤洩憤一般将碎紙都揉成一團，随後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離開了。

Advertisement

在穿過必經的走道時，齊承坤感覺到更多人朝他側目，甚至有些人湊在一起更肆無忌憚地聊着他。

那些眼神他再熟悉不過，當初庭審的時候法官和律師，入獄後那些獄警，都是這樣看他的。

鄙視、輕蔑、嘲笑……

這些本該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的詞語，自五年前的倒黴事開始，就像是抹不去的紋身一般刻在他的身上、臉上。

而他果然還是無法忘記被沈霆背叛的恥辱啊。

沈霆……

當初兩人明明是一樣的起點，能力也極為相當，可現在……看看現在！

一個在天，一個被踩在泥地。而那個在天的，還要不遺餘力地想要将他送往地獄。

沈霆想讓他身敗名裂，想讓他知難而退，離得越遠越好，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可是憑什麽？他不甘心，從沒有甘心過。

沈霆踩着自己洗脫幹淨罪名，還裝作若無其事。齊承坤并不想如此窩囊，連脾氣和質問都不敢，只是這些年在牢獄裏，再多的沖動下的憤怒也消失殆盡了，再次見到沈霆，見到高高在上的沈霆，感到了無力。

不過就算再無力，他也有辦法惡心他們。誰讓自己的女兒那麽争氣呢，釣到了金龜婿，還是他們的兒子。

他本想着先維持着表面關系，等到時機成熟，訛沈家一些錢再次創業總不算過分，親家間幫襯幫襯實在情理之中。他能忍。

可沈霆依舊瞧不起他，還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讓他丢臉。

所以是吃定他無能為力，以為他沒法報複是嗎？

既然他們不讓他好過，那就攪和得他們雞犬不寧，讓他們為當初的背叛付出代價！

齊承坤遮掩着臉穿過無比漫長的走道，離開了廠房，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路上有些堵，這段路程被拉長，也讓齊承坤再次冷靜下來。所以他又猶豫了。

看着自己粗粝的手，他開始去想是否真的可以毫無顧慮。

孫薇和兩個女兒他不管，可是就沈家現在的地位，他能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嗎？對于牽涉到自己的事，他向來謹慎得很。

猶豫之下，車流終于開始重新動了起來。

可齊承坤卻讓原本開去春霆總部的司機改了個目的地，朝他住的出租屋開去。

齊承坤失眠了整夜，在屋裏查了一晚上的資料。他變着各種方法搜索和提問，關于他這種情況是否有反擊成功的勝算，許多相關的問題下要不是勸退的，要不就是開玩笑的。

齊承坤雖是不甘，卻越來越膽怯。

最後他還是沒能付出真正的行動，而是選擇了短期內不再出門。不去工廠，也就沒了這些煩心事。

至于沈家那邊……在徹底鬧翻之前，還是拿點錢比較劃算。

***

齊承坤有自己的考慮，高燕也是一樣。

她依舊無法忽視齊承坤帶來的威脅，或者說齊筝帶來的威脅。

她自見了齊筝回家後，心緒一直不太安寧，想做些什麽卻又不停想到齊筝那副志在必得的挑釁嘴臉。

高燕雖仍是認為齊筝掀不起什麽風浪，卻不得不顧慮齊筝這種光腳的如果真不怕穿鞋的，會做出什麽瘋癫事。

尤其最近沈家的一些産業有些麻煩，雖然有了解決方案，但畢竟還沒有落實，若是出些什麽輿論茬子，那可真就沒有彌補的方法了。

高燕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賤民，錢倒是個萬能的打發方法，但這次情況有點不一樣，畢竟還涉及到沈嘉聿。

高燕想了又想，決定先找到沈嘉聿将這件事說清楚。

然而電話打過去，他并沒有接，等到晚上回過來時，他竟然說自己下午在跟女朋友約會。

原來齊筝并沒有騙她。高燕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給我滾回來。”高燕按捺下怒氣，卻仍是沒辦法控制好語氣。

高燕對沈嘉聿管得并不算太嚴，因此兩人的母子關系也不算疏遠。又或許是高燕從沒有意識到沈嘉聿對她的疏遠。

沈嘉聿倒是很少見到高燕失态的，現下竟然光從語氣就能聽出來。

于是他并沒有多說什麽，驅車趕回了家。

當聽到高燕單刀直入再次提到齊筝時，沈嘉聿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高燕問了些齊筝個人信息的問題，見沈嘉聿竟然接近于一無所知，嚴厲地指責起來：“你對她一點都不了解，怎麽敢跟她在一起的？”

沈嘉聿并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不自覺皺了眉：“怎麽不了解？我了解她本人。至于她的家庭情況我并不關心。”

“呵……你不關心，人家對你的家庭情況可關心得很呢。”高燕譏諷道，“你真是我兒子，和你媽一樣容易被人的表象欺騙。”

沈嘉聿沉默，似乎對高燕打的謎語不感興趣。

沈嘉聿很少表現出太過叛逆的樣子，但幾次提到齊筝他都顯得十分硬骨頭，這讓高燕的危機感越發強了。

“嘉聿，你跟那個女孩不合适。”高燕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沈嘉聿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無奈地嘆口氣：“媽，我上次就說過了，我知道你想給我安排聯姻，但有點太早了。說句現實一點的，我是真的喜歡齊筝，也真的只是在談戀愛，至于以後怎麽樣，不能以後再說嗎？”

沈嘉聿不願與父母産生諸多争執，所以只想着暫時穩住對方。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想往上攀，齊筝在他們那裏肯定是不夠滿足要求的，但這是他倆的事，并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蠢貨！”高燕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你以為這是兒戲嗎？你知不知道她是……”

高燕氣急攻心，差一點就要說出齊筝的身份，可最後還是咬緊了牙關。

如果對沈嘉聿說出齊筝的真實身份，那麽必然會牽扯出當年的事，若沈嘉聿跑去問齊筝，齊筝可沒有理由保守沈霆有過那種腌臜事跡的秘密，甚至可能添油加醋地為自己的父親開脫，将罪過都推到他們身上來。

沈嘉聿對這一切并不知情，對父母也是百般崇敬，如果他知道了，他們家中的平衡就必然會被打破。高燕最怕的就是激怒齊筝，從而威脅到一心維持的體面。

高燕一時間臉上風雲變幻。

沈嘉聿猶疑道：“媽？”

高燕重新看向自己這個看似乖巧的兒子，感到疲累至極。

最後她道：“我累了。以後再說吧。”

***

齊筝并不意外高燕幾天後會再次找到自己。

因為她能料想到，高燕撺掇沈嘉聿分手肯定會碰壁。不是齊筝對自己有多自信，而是她了解沈嘉聿。

或許也不是真的了解，只是摸清了一些他的想法，比如他現在正處于對她的依賴當中。

齊筝想，這或許跟她當初真情實感地擔心照顧過他有關。

這并不費力，卻真挺讨好的。

上次兩人已經接近撕破臉，所以這次高燕并沒有任何鋪墊，直接說道：“你要多少錢肯離開我兒子？”

齊筝心嘆這種劇情可算是輪到她了。

她多麽想報個天價拿錢走人，可惜暫時還不能這麽做。

齊筝眨眨眼，拿出高燕看不慣的那副無辜：“阿姨，您這是幹什麽？我怎麽有點聽不懂。”

高燕不演，她還要演。

“拿着錢，離開我兒子。我知道你很需要，你父親也很需要，否則他也不會明裏暗裏提醒我老公。”

高燕微微揚起下巴：“說起來，我還發現了一件事。齊承坤并不知道你在格安念書，對嗎？”

齊筝的笑有一瞬的不自然，卻被高燕精準地捕捉：“別緊張，我更傾向和你做交易。”

齊承坤這幾天并不安分，多次電話聯系沈霆，也不知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他顯得急切了許多，要錢的目的很明顯。

沈霆的确是看不起齊承坤的，他的脾氣也并不好，被用多年前的事和兒子的戀情隐隐威脅後，他隔着電話便直接發了通火。

雖然仍舊壓抑着沒有破口大罵，但抱怨夾雜着怒意卻無法隐藏，許多信息也就在這個過程中透露了出來。

比如齊承坤才知道，原來齊筝一直都在千湖市念大學。他開始一直追問關于齊筝的消息，沈霆半信半疑地說了些。

挂了電話後沈霆将事情告訴了高燕，掌握了齊筝此前未暴露的痛點，他們的顧慮就減少了許多。

此時面對對面的齊筝，高燕的姿态顯得越發從容：“怎麽樣，你不虧吧？”

齊筝一時間想到了很多種不交易的可能。

比如齊承坤會找到格安，比如她的過去會被盡數揭露。

可她稍一衡量就分出了輕重，既然要解決齊承坤，現在就不是交易的時候。

齊筝仍舊維持着那個笑容：“如果我說不呢？”

高燕與她沉默地對視了許久，久到也許有足足一分鐘。

高燕最後緩緩說道：“那就看誰會先認輸。”

齊筝以為自己早已是将尊嚴當作可有可無的東西，可以為了未來盡數出賣。

但當面對高燕成竹在胸的威脅時，她還是生出了些不該有的自尊心。

認輸？她從不認輸。

***

齊承坤這些天銷聲匿跡，齊筝原本有八成他會惱羞成怒的把握，漸漸變成了六成，五成。

但她并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再把齊頌給卷進來。

就在這個檔口，她苦心準備了好一段時間的拍賣會日期在逼近，她也只能分心在這更重要的事情上。

經宋老板的引薦，齊筝與韋老師提前見過面，也溝通過她工作的具體內容，以及現場的安排。

現場安排說來很簡單，她進不了內場，只在外場做些準備和後勤工作。

齊筝毫無怨言，依舊将有限且機械的資料整理工作認認真真完成，并且做了許多額外準備。

韋老師看到後很欣慰，直誇她未來可期。齊筝聽聽也就過去，因為她知道這些苦力活看不出什麽本事來，人家也不過客氣客氣。

這次的拍賣會規模不是非常大，但拍賣品中有幾樣聲名遠播，因此吸引了不少行內大佬。

齊筝身着低調的襯衫與黑裙跟在四人的隊伍中，手捧着厚厚的資料夾。

他們先是去了統一的休息廳稍事休息，而後依照先前安排好的，韋老師帶着自己的親徒弟進了拍賣廳，而齊筝和另一位韋老師工作室的工作人員留在了原處，以備不時之需。

拍賣會時間持續得不會太短，齊筝馬上就能通過轉播屏近距離看到拍賣會現場，所以她難免有些緊張，于是她打算出去先轉一轉，放松放松心情。

拍賣會在酒店舉辦，首層人流比平日多些，巡邏的安保也多些。

齊筝走向酒店大廳天窗下的一座白金色噴泉池，水流流動的聲音意外給她帶來了一些平靜。

尤其看到裏頭還有些零零散散分布在池底的硬幣時，她會心一笑。

有時候信一信類似噴泉許願的傳說，好像也是件有趣的事。

叮咚。

池面突然濺起了小小的水花，空中仿佛還殘留着那道看不見的輕盈弧度。

“許願嗎？”

聞言，齊筝向身側看去，撞進剛走近的紀懷序的眼睛裏。

他停在一旁，微微垂眼，又悄然擡眼，看着齊筝：“帶硬幣的人不多。許個願望？”

齊筝沒有立馬回應，而是看向了系在他手腕上的一條紅繩。

那上面印了拍賣會贊助商的廣告語，是入場的标識。

紀懷序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過去，似乎是想要讓她看得更清楚些：“你也在，對嗎？”

齊筝雖有疑惑的地方，卻沒有發問的打算，而是平靜地回答：“不在，我進不去。”

殘酷的對比，卻說得十分坦然。

紀懷序仍舊看着她，她就笑了笑：“晚璎呢？”

過了好半晌，紀懷序才将手收了回去。

噴泉一直在嘩啦啦作響，水面不曾平靜。

紀懷序看着泛着漣漪的水面說道：“真的不許個願望嗎？”

齊筝感受着空氣中微微漂浮的水汽，回道：“不了，我沒帶硬幣，還不了你的願望。”

他們隔着快要兩臂的距離，各自看着噴泉的方向，若從背影看去，彼此就像是陌生人。

紀懷序的餘光裏，齊筝正打算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一陣嘈雜聲響起。

幾個保安小跑着路過齊筝一旁的走廊。

他們邊跑邊對着對講機說些什麽，看起來非常着急。

齊筝本對熱鬧并不感興趣，但心中卻莫名覺得有些慌，有什麽驅使她跟着人群看過去。

不遠處的大門口似乎正在發生着争執，由于隔得比較遠，加上落地門窗做阻斷，背對着的齊筝剛才并沒有發覺。

但随着走近，她終于透過零落人群之間的縫隙，看到了門外的情景。

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出現在此處的施琅，正拉扯着一個中年男人的衣服，面露憤怒。而那個手握紅繩朝着保安控訴的中年男人，正是齊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