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樆淑
第1章.樆淑
“咚咚咚——”
回答敲門聲的是一聲清清冷冷的“進”。
辦公室裏,檀木書桌前坐了一個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
标準的古典美人長相,眉眼之間透着清冷和疏離,面色沉穩,整個人散發着不可忽視的攻擊性。
原本是不必穿統一制服的,但最近整個六組都住在莊園裏,也就索性統一了着裝。
量身定做的白襯衣沒有一絲褶皺,扣子扣得一絲不茍,黑色的制服外套搭在肩上,肩上的三顆星和左側胸前的勳章在燈的映照下閃着細碎的光,顯示着她在這個組織裏的地位之高。
烏黑而自然卷曲的長發綁了高馬尾,聽聞敲門的聲音,她停下了手中的鋼筆,虛虛地拿在手上,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卻有又着一層繭——是常年拿槍的人所特有的。
進來的是一個短發女人,長相英氣,沒有書桌前她的上司那般的生人勿進。
姜亦宸站在桌前大約三步遠的位置,頂着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組長,中央那邊調來了一個人,以後跟我們組一起行動,現在人到了,您要去看看嗎?”
翟沄年挑了挑眉,把指尖的筆轉了半圈,蓋上了不知何時拿起的筆蓋。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攏了攏肩上的外套,沒有要穿的意思。
調人?限制我行動的?
走出門,不過一道一米半來寬的過道,上了木色保護漆的欄杆僅僅及腰。
看自己組長沒有下去的意思,姜亦宸也只得陪着她站在走廊上。
樓下大廳裏,一個身着黑色襯衣,下擺束進裙子,披了一件風衣的女人背手站着,餘光注意到了樓上出現的身影,仰頭看了過去,兩人的視線毫不避讓地撞在了一起,誰也沒有要讓誰的意思。
“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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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宸快速回想了一遍那個人的名字,回答道:“景樆淑。”
[槿籬疏複密,荊扉新且故。]
“翟,沄,年……”
景樆淑眸色暗了幾分,默念了一遍樓上那人的名字,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地磨蹭了一下袖口。
但是不久,景樆淑的表情又變了變,添上了幾分挑釁。
翟沄年面色不變,靜靜地盯着景樆淑。
旁邊的姜亦宸突然間聞到了一陣無聲無息彌漫上來的火藥味,一時間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好在翟沄年沒在外面多待,轉而回了辦公室。她一邊走一邊對身旁的姜亦宸說:“知道我的習慣吧?”
知道啊,怎麽不知道?怎麽能不知道?
——除了自己培養的人誰也不信。
“知道。”姜亦宸簡短地回答。
翟沄年再次坐下,又拿起了鋼筆,說:“去忙你的吧。”
姜亦宸聽完直接轉身出門,又輕輕把門帶上。
姜亦宸出去時,一個淡金色頭發的男生就走了過來——當然,發色是天生的——這哥們是個混血。
Christian用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對那個景樆淑……組長是什麽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相信外人。所以,暗中監視着。”
“那我親自帶幾個人吧。”
“你小心點,據說那景樆淑不是個善茬。”
Christian轉身要走,聽聞姜亦宸的叮囑,擡手晃了晃,說:“明白。”
此刻,剛收拾出來的某間辦公室入了主——也在二樓。
景樆淑把一本書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走到窗前把窗戶推開,樓下的花園裏種了幾株木槿。往上看,天空似乎壓得格外的低,陰雲厚重得要讓人喘不過氣,陰着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恍神間,景樆淑想起自己某一次聽見“翟沄年”這個名字的時候。
******
那是幾年前了,是晏清黨那群高層在開會,主要就是一群中年人争執戰略規劃。
一個男人敲了敲門,得到準許後才進入會議室,小聲附在一個頭發算不上多的男人耳邊說話——那是這個區域的最高軍官,景樆淑彼時的上司——餘敬鶴。
聽完後,男人似乎震驚了一秒,轉而憤怒不已,手用力拍在了桌子上,桌上萬年不變的泡着濃茶的玻璃杯震了震,發出清脆的聲響。
“翟沄年她……”話到一半,這位上司聲音減弱,壓了壓火氣後說,“把東西拿上來。”
景樆淑擡眼看去,似乎挺感興趣。
翟,沄,年。
矯矯淩雲姿……霜雪不知年。
“是。”男人短促回答一聲就轉出了門。
“怎麽了?”景樆淑對面的人試探着問。
“我們安下的釘子,代號清夜被發現了。”居于上位的人喝了一口濃茶。
這位少校也不淡定了:“怎麽可能?清夜潛伏了這麽多年了。”
“可現實就是這樣。”景樆淑嗤笑一聲嗆道。
少校一時語塞:“那我們的計劃?
“稍後再考慮吧。”餘敬鶴壓着火氣。
──稍後考慮的結果就是,派了景樆淑這麽一個從未露過面,僅有為數不多的高層知道她的存在的人,去了翟沄年身邊。
說話之間,先前出去的人帶着一個盒子,還有一封信回來了。
盒子打開,赫然是一把槍——正是配給清夜的。
槍下壓着的是一件白襯衣,看彈孔的位置,并不全在要害上,但作為長期和翟沄年帶的第六組明争暗鬥的人,都對這個組的很熟悉——槍法極準,他們盯上的人要是真想殺,不會開第二槍——這樣避開要害,擺明了就是故意的,拿來惡心人罷了。
牛皮紙信封上,清秀俊逸的字體,寫着:“餘敬鶴親啓。”
這氣人的手法倒是祖傳的,看到這熟悉的挑釁方式,餘敬鶴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摁着自己的茶杯咳了半天,然後狠狠灌了一大口濃茶。
滿會議室的低氣壓下,餘敬鶴陰沉着臉拆開了信:“餘敬鶴,那個代號清夜……我就先替你教一下怎麽當好一個卧底而不被發現好了,免得下次——哦,對他來說可能沒有下次了呢。但是對你來說……下次,要派卧底記得也派個智商高一點,身體素質好一點的──免得吧,任務沒完呢就被我發現了,随便玩玩、還沒找到感覺呢就快死了。”
餘敬鶴看了幾句話後,整個會議室的溫度似乎都降了不少。
“誰送的?”
“不知道,查過了,查不到。”
景樆淑就坐在旁邊,自然是看到了信上的內容。
她先前都只負責譯電一類的事,并沒有參與針對翟沄年帶領的這個第六組的行動,所以這也是她第一次對“翟沄年”這個名字真正有所認識。
******
景樆淑坐回書桌前,拿起剛剛放在桌上的《雪萊詩集》便看了起來,順手寫了些什麽在一旁的草稿紙上。
——這間辦公室的布置,除了位置不一樣,和翟沄年的辦公室沒有絲毫差別。
夜間。
城東縱橫交錯的巷道。
一個人影快速閃過,到轉角處時,并不明顯地往後瞥了一眼,勾了勾嘴角,改變了既定回家路線,向右邊拐去。
本就是整個津市最複雜的街區,交錯的巷子走兩步就有轉角,Christian本就不常來這一片,很快就被景樆淑給甩開。
“我們都跟了三天了。”
“閉嘴。”Christian簡直遇到了自己職業生涯以來第一次瓶頸,跟了三天,三天都被繞迷路了,說出來誰信?丢六組的臉。
Christian繞了會兒發現根本繞不出去,索性嘆了口氣,說:“算了,丢臉去吧。”
“其實…也不一定丢臉,這裏的巷道,那地圖都不一定畫全了。”下屬嘀嘀咕咕。
Christian涼涼地掃了他一樣,立刻就閉嘴了。
第二天,翟沄年的辦公室。
Christian站得筆直:“組長。”
“又跟丢了?”翟沄年頭也不擡。
“對。”
“其實也不怪他,城東那片地形本來就複雜……”姜亦宸理科就要替Christian開脫,但越說聲音越小,可能是看自己上司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算了,今天我自己跟。”翟沄年并不生氣。
當天晚上,依舊是城東那片無名的街區。
從下午起就一直在下雨,此刻也仍然淅淅瀝瀝,而在巷道裏前後穿行的兩個人卻并沒有打傘。
地上的積水攤,映出兩人美得驚心動魄的面容,一閃而過。
發現景樆淑放慢了些腳步,翟沄年知道自己暴露了,便不再着急跟上去,而是在腦海裏構建着附近的地形,模拟景樆淑可能會走的路線以及如果有必要自己的撤離路線。
突然之間,翟沄年側身倒向一旁,及時躲開了攻擊。景樆淑見一擊不成,毫不猶豫就開始下一步動作。
兩個人常年接各種任務練出來的反應速度都不相上下,如絲般的雨滴尚未來得及落到地面就被打散,本來只為了雨滴而起漣漪的水潭,被兩人毫不留情地一次次踏下,濺起的水花融進了夜色裏。
翟沄年緊盯着景樆淑的招式,正要擡手去擋,卻看景樆淑的手換了個方向又朝自己來。
這招數……她為什麽會?明明——
明明除了自己以外,上一次看有人用這一套手法也是在将近十來年前了。
在很多年前,翟沄年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覃市一處宅子,白牆黛瓦下,她站在一旁靠着一棵翠竹,一邊看一個身着軍裝的男人練拳,一邊小幅度地練習着,以備待會兒可能的抽查——那是她的父親。
而在更多的時候,還是那處宅子,相同的位置,練拳腳的人就換成了翟沄年。
最後,也只會有翟沄年了。
何況……有一式還是她自己改的。
這瞬間的分心,非要算也最多不過一秒──但也足夠了。景樆淑的手已到眼前,翟沄年瞳孔驟縮,立刻向後倒下,眼疾手快抓住景樆淑的手腕,将她往後推了幾步,摁在牆上。
“啧。”景樆淑眼神閃過狠厲,使勁甩開片刻翟沄年的手,抓住這眨眼間的機會,摁住翟沄年的手肘,瞬息之間,主導地位就換了人。
被摁在磚牆上的翟沄年試圖反抗,但景樆淑的姿勢卡得很巧妙,完全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發力點。
翟沄年暫時不打算反抗,順着景樆淑的力靠着牆,輕輕呼了口氣,不久就感覺到一道溫熱的氣息靠近——
“翟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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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