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燈謎

第41章.燈謎

十分鐘還沒有到,景樆淑已經猜夠了十道題,她卻并不再繼續看燈謎了——她只想要那盞花燈就夠了。

景樆淑提着燈,一手牽起翟沄年,繼續朝着人潮洶湧處走去。

說來也是有意思,這一路過來,人流量由少逐漸變多——除了中間有一段路沒有什麽人以外——而到前面就該是最為熱鬧的一段了。

“去河邊嗎?”景樆淑看着身邊一位賣河燈的先生,想起了自己最開始的想法——一定要和翟沄年放河燈。走了這麽一段路,沒有想錯的話,這就該是另一段分流了。

翟沄年看到景樆淑視線過處,……突然一笑:“行,先去那吧。”

說着翟沄年已經大致看了看前面河岸邊的情況,最後挑了處人比較少的地方指給景樆淑。

“都聽你的。”

所以河邊人最少的位置,翟沄年靠着景樆淑的肩,而後者很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翟沄年的一肩。

很長的時間裏,她們兩人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看河燈漸漸遠去,帶着她們的祈願。

“等,塵埃落定。”

——這,是景樆淑寫的。

而她想寫的,更是她們的未來。

等塵埃落定,等不再需要瞻前顧後,等我不用帶着目的在你身邊。

等到那時,我會帶着隐瞞過的一切奔向你;而到那時,希望,你還信我。

也希望,這個答案,是由我來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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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翟沄年,她寫的話也是“等,塵埃落定”。

只不過她等的塵埃落定,和景樆淑要等的又有所不同了。

翟沄年想等,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去見她不曾見的一切,由着心意去做她始終沒有機會做的事——和身邊這個人。

也希望,她們能看見那麽一天。

過了好久了,直到她們都看不見自己放的燈了,景樆淑才問道:“許的什麽願,大小姐?”

“我啊,許的——許的……”翟沄年吊起話題好一會兒,才倏然笑了起來,說道,“那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景樆淑也不強求,只是很有耐心地順了一下翟沄年的碎發,繼續攬着翟沄年。

“現在呢?”翟沄年過了會兒沒頭沒尾地問。但偏生某人就是很清楚她問的是什麽以及想要的答案是什麽:“我想,去我們以前去的那家糕點鋪。”

翟沄年笑意稍稍一凝,那麽一個瞬間裏她甚至懷疑景樆淑是不是看到了她拟訂的規劃案。

“吃點什麽?下午就沒吃飯。”在景樆淑認真看着大堂裏的越劇,只下意識跟着翟沄年上臺階的時候,翟沄年突然想起來她們下午是沒吃飯的,所以拉了拉景樆淑的袖子問。

而景樆淑仍然很出神地看着臺上,看水袖起落,聽戲詞咿呀。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翟沄年問的話。

倒是不怪景樆淑,實在是翟沄年過于細心了,這裏的布置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不說,連此事臺上演的曲目都一般無二。

——都是那曲《釵頭鳳》。

突然想起翟沄年很久沒動過了,景樆淑驟然回神,眨了眨眼問翟沄年:“怎麽了?”

翟沄年無語之中又覺有些好笑,她彈了一下景樆淑的額頭才說:“惡人還能先告狀啊,我這是看你看得挺入神的,那不想着讓你多看會兒嗎?”

景樆淑只當不知道翟沄年是故意安排的,她牽起翟沄年的手道:“走了,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座位都還是那吧?”

“聰明呢。”翟沄年唇邊漾開了笑意。

窗邊,景樆淑考量着如何擺放桌上各類極具地方特色而又擺盤極為精致的吃食,而翟沄年擡手推開了窗。

于是滿街燈火闌珊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又似是點點燎原的火光。在這一瞬間,都漫進了窗內,盈滿了她們的眼睛。

“沄年。”景樆淑稍微推開些許自己的碗,抿了一口桂花茶,突然看向了對面的翟沄年。

翟沄年捧着茶杯,歪頭看着窗外,突然又被景樆淑叫了回神,她收回視線道:“怎麽了?”

景樆淑看翟沄年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沒事,想叫叫你而已。”

“怎麽,幹什麽虧心事了啊。”翟沄年笑着放下茶杯,半真不假地開着玩笑。

翟沄年畢竟也不是什麽戀愛腦的人,不會真的因為喜歡而就對景樆淑一點理性的思考都沒有。

雖然不能猜到具體,但翟沄年總覺得景樆淑是有什麽事情瞞着她的。翟沄年不問,只是她相信景樆淑,相信她們。而且她也覺得,她可以等等,倒不急于非要捅破這層窗戶紙。

景樆淑倒是拿筷子的手稍微一頓,她略微垂眸,轉瞬之間又神色如常,講筷子伸向了旁邊的桂花糕,她繼續說:“我們倆的交情,你還懷疑我呢,大小姐?”

本來景樆淑最後是想說翟大組長的,但又顧忌到畢竟是公共場合,所以臨時又生硬改口為了“大小姐”。

翟沄年視線落點模糊不清,也分不出來剛才那麽一瞬間裏,她在看的是茶杯裏飄着的那一兩朵桂花,還是留意到了景樆淑的反應。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至少她面色上依舊正常無異。

應該過了很久了,因為街上的人比起之前都少了很多,景樆淑站了起來,翟沄年以為她打算走了,便也打算起身,可毫無征兆的,景樆淑彎腰湊近了些。翟沄年擡頭,定定地看着景樆淑,眼含着些許疑惑。

景樆淑看了一會兒翟沄年,無奈地嘆了口氣的:平時多聰明一個人,怎麽有的時候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呢……景樆淑想着,在心裏默默換了個形容詞——挺可愛的,像是很乖的樣子。景樆淑拿起手邊的紙巾,輕之又輕地拭去了翟沄年唇角粘上的抹茶粉,随後站直身子,遞給了尚且負傷的大小姐一只胳膊。

翟沄年借力起來,順帶很自然不過地牽起了景樆淑的手。

——景樆淑的手很暖和;不似翟沄年,分明是春夏之交出生的人,卻一點沒得到如春風一般的暖意,反倒是是終年手腳冰冷。尤其到了冬天的時候,說那和冬雪無異也不為過。

回到齊家,時間卻也還早,所以景樆淑和翟沄年便又去了後院裏石桌邊坐下,不時有木槿花落下。或是落在桌上,在燭光下照得透明;又或者輕輕地飄落在地,在庭院燈的斜射下,大廚一片陰影;又或者,落在題目中某一人的發間,随後被對方或者自己拂落……

而桌上,一盤棋局,白黑子占滿大半格點,勝負依舊未分。

景樆淑撚着棋子,始終不落,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一樣。

約莫三分鐘後,景樆淑放下了棋,眼裏盈滿了溫柔與情深,起身向翟沄年伸出一只手:“大小姐,跟我走嗎?”

翟沄年捏着白棋支着下巴,此刻下巴稍稍揚起些弧度,聽了景樆淑的話後彎眸落下些許笑意,她随手扔下棋子,于是微涼的手被緊緊握住,也漸漸被捂熱。

景樆淑一路牽着翟沄年,而後者饒有興致地看着景樆淑,似乎有些想打趣說“你是齊钰绾還是我是,怎麽你走得那麽熟練”。

等到她們走到某處專門留出來的空地上——本是齊安懷留出來給齊钰绾看星空的——看到旁邊亭子裏桌上擺的一些煙花之類的東西,翟沄年突然就想起來前兩天她們倆的假期剛定出來時,有那麽半天的時間,她們是不在一處的。

若是車快一些的,完全可以在一個小時左右到覃市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

那天下午翟沄年去齊家給自己舅舅過了五十歲生日後,景樆淑來接翟沄年,翟沄年乖乖地站着等景樆淑給自己披外套時,她還跟景樆淑開玩笑說:“怎麽,這辦了半天事是人挺多?還衣服都沒換呢。”

而景樆淑那時也不反駁,只說道:“是啊,馬不停蹄來接大小姐回去。”

——景樆淑最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喜歡大小姐長,大小姐短的。翟沄年倒也習慣了景樆淑這變來變去的稱呼,所以很快也就習慣了,并不說什麽。

“哎呦,太感人了。”翟沄年說着,環過了景樆淑的手臂。

景樆淑走得很慢,也時刻看着這位受了傷的大小姐:“嗯嗯嗯,我也覺得,所以我們多放兩天假吧。”

“不行呢。”翟沄年笑着答。

翟沄年想明白了前後,收回神看着景樆淑,所以兩人視線交彙,心思也在這一刻全部相通了。

景樆淑問:“大小姐,打不打算自己去點煙花?”

“不打算呢?”

景樆淑稍作思考的樣子,故意說:“那沒辦法,只能我強迫大小姐跟我一起點了。”

“那我就不打算自己去點了。”翟沄年笑着看景樆淑,繞着彎子給出了自己的選擇。

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一手抱起一盒煙花,擺在了空地上。她把火柴遞給翟沄年,說:“我拿着引線,你點吧。”

翟沄年劃燃火柴,幽幽的亮光瞬間映亮了兩個人的眼眸。

沒有風,引線很快點燃,翟沄年甩滅了火柴,剛剛站起來就被想起了她還沒完全恢複的景樆淑打橫抱起,幾步跑向了旁邊。

“放我下來。”翟沄年在第一時間就下意識勾住了景樆淑的脖子,此刻停下來了才輕輕跟景樆淑低語。

景樆淑放下翟沄年,轉而牽起了她的手。

接下來的幾十秒裏,她們也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看一場跨越了三千多個日夜的煙花。

“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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