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另有所圖
另有所圖
晚宴又開始了。這是最後一晚。
文庸夫婦依舊在宴廳熱情款待衆人。等到夜幕降臨之時,衆人就要去海邊登船,為此有人興奮、有人感慨,有人覺得得以解脫,也有人依依不舍,大家雖互不相識,卻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推杯換盞起來。今晚的酒要比往日喝得更多些,更久些。
展昭朝旁桌的程沖不經意似的搖了搖頭,示意他別真的喝。程沖自然明白,他們的行動就在今晚,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
白玉堂卻不在宴廳,他悄然溜入禁地,藏身于竹林中。他已在禁地周圍窺探了兩日,果然不出他所料,因今晚要開船出海,各處人手不足,此刻竹林裏的守衛都被調開了。
庫房門口兩個守衛正一人端着個大碗,一邊扒拉飯一邊聊天。
“今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來換班,聽說今天廚房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們卻只能在這裏随便吃點。”
“哎,你就別想了,宴廳那邊加派了人手,小李、阿全他們幾個又被調去守船了,至少還有兩個時辰。”
“幸好方才我們偷喝了點酒,還算沒白來。”
“對了,那壇子酒你怎麽弄來的?”
“嘿,你猜怎麽着?”那守衛語氣頗為得意:“晌午我來的路上,聽見小唐那丫頭叫我,一看,她竟然坐在樹上,抱着個酒壇子咕嚕嚕喝呢。我就問她哪來的酒啊,她跟我說是從廚房偷出來的。我跟她讨酒喝,她就把剩下的大半壇子都給我了。”
“哈哈,小唐丫頭挺有意思的,就是脾氣大了點。”
兩人正聊得起勁,白玉堂卻不小心踢到了他們随手扔在竹林裏的酒壇子,他心中暗叫不好,只見那壇子在草地上滾了一小段,被另一棵竹子擋住停了下來。
兩名守衛同時站起,狐疑地朝聲音的方向走來:“什麽人?”
白玉堂正想對策,卻看見兩人身體一軟,“咚”“咚”依次倒了下去,再沒動靜。白玉堂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均勻安穩,倒像是睡着了。
“難道飯菜裏面下了藥?”白玉堂暗想,卻并不想多管閑事,這樣正好,倒替他省事了。他在兩人腰間摸了摸,在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一串鑰匙,拿着鑰匙到庫房門前試了試,果然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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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房不大,看樣子是舊有房屋改建,又用石塊封了窗戶。裏面層層疊疊擺了幾十口大箱子,除此之外,還有十餘樣物件如珊瑚、金銀樹等,因為個頭太大,就散亂地擺在地上。白玉堂随意打開一只箱子,裏面全是金錠,他搖搖頭,又打開另一只箱子,珠光寶氣立時傾瀉而出,滿滿一箱釵環珠玉,面上還躺着幾粒大如鴿卵的夜明珠,他似乎也不感興趣,伸手在箱子裏翻了翻,忽然見到箱側貼着一張方紙,上面密密麻麻用小楷寫着些什麽。
白玉堂端起燭臺湊近一看,原來上面寫着物品名稱,應是箱子裏的物品清單;于是舉着燭臺把周圍的箱子掃視了一圈,發現大部分箱側上都貼着一張清單,沒貼清單的箱子裏面則是放着金銀元寶。他便仔仔細細地依次查看起清單來,一邊看一邊留意庫房外的動靜,所幸外面一直安靜如常。約摸一炷香功夫,他終于在一只箱子外面看到“紫翡翠賜雨觀音”的字樣,急忙開箱尋找,果然在箱中找到紫色翡翠觀音像一座,約半臂高。白玉堂拿起觀音,用拇指在觀音所踏蓮臺的蓮瓣上細細摩挲,找到其中一片蓮瓣輕輕左右各旋動一次,便聽那蓮臺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竟自動往四周收起來,露出一個正方形的孔,一束卷軸從中垂直落下。
白玉堂眼前一亮,忙把卷軸接住,解開纏繞的紅繩,展開一看,滿意地點點頭,把卷軸揣入懷中,又将觀音像機關恢複後放回箱中,這才大步走出門來。門口兩個守衛還在酣睡,他笑了笑,把鑰匙重新系回守衛腰上,快步離開。
白玉堂離開禁地,卻迎頭碰上了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的寧真。
寧真急匆匆地問:“玉堂,你看見鳳兒了嗎?”
“沒有,”白玉堂道:“你在找她?”
寧真道:“嗯,鳳兒不見了。她本來約了我一起吃晚飯,還說有事要跟我說,我卻未見她。我還以為她臨時去宴廳幫忙了,也去那兒找了她,還是沒看到。”
白玉堂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找。”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分頭搜尋,一邊走一邊 “鳳兒”、“唐鳳”這般喊着。所幸此時院中的賓客大多聚集到宴廳去了,并沒有人過多的注意到他們。
夜色降臨,一輪半圓的月亮斜挂半空,院外的宴席早已散去。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出來,出了文府側門,往海邊走去。偶有打更的路過,不過以為是文府在送客。可能是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想惹人注意,偌大的人流竟安靜得可怕,在月色下略顯詭異。
終于到了海邊,只見附近果真停着一艘高兩丈有餘的巨大船只,其上燈火璀璨。大家心情頓時放松不少,就地四散開來稍事歇息,只等登船出海。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貨來了。”一陣吆喝,一隊精幹的夥計用滾圓的大木棒子,擔着一個個大箱子魚貫走來,陸續擔上船去。這些箱子和禁地庫房的箱子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箱子表面都沒有貼紙單。
不少人聚上前去圍觀搬貨。
展昭站在人群外圍,看起來是在湊熱鬧,實則暗中打量着不遠處黑黢黢的樹影和大塊岩石。不出意外,清風寨和衙門的人都已埋伏在了四周,只等他以煙火為訊,便将傾力相助。今晚此地是人贓并獲的好時機,憑他們的力量,活捉文庸應該不難,難的是如何在這群豺狼中保全京城百姓寄放在陸家的財物。不過他們已有了對策。
這時人群中卻有一陣争執聲傳來。
“怎麽說也要打開讓俺看看!”
“怎麽,都到這裏了,你不信?”
“哼,你不敢?!”
只見一個夥計道:“我們老爺只讓我們搬到船上,沒說要開箱給大家驗貨。”神情頗為傲慢。
一個紫色長衫的壯漢挽起袖子:“俺自己動手便是!”說着便要上前。
“你……”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想要看個究竟。
這時文庸帶着孫小蘭緩緩走上來:“怎麽回事?”
那夥計道:“老爺,這人不相信我們,偏要開箱驗貨。”
文庸愠道:“怎麽說話呢,他是我們的貴客,也可以說是這次出海行商的老板,你應該像尊重我一樣尊重他。”
那紫衫漢子見文庸如此說,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賠笑道:“員外爺,俺只是想求個安心……”
文庸擺擺手道:“不必說了,我明白。開箱。”
這一說,大家都探着頭往箱子裏看。
箱子打開,果然是些金銀元寶,大家紛紛點點頭,文庸又伸手在裏面翻了翻,元寶下面則是些珠寶玉器。
紫衫漢子無話可說了,連連抱拳自言“慚愧”。
夥計們依舊把箱子蓋好,擔上了船。魚貫擔入船上寶箱共四十餘只。
文庸拱拱手:“諸位請随我登船吧。”
賓客們便跟在文庸夫婦身後陸續上船。
展昭和程沖前後走着,往四周幾番張望,終是未見白玉堂的身影。他心中生疑,不知是天色太暗,衆人又皆戴着面具,所以他未辨認得出;還是白玉堂的确不在這裏,他混入文府其實是另有所圖?
白玉堂與寧真在院中尋了甚久。
夜色中,白玉堂轉過院中一塊山石,突然踢到一樣軟綿綿的東西,一個趔趄,終于站住。他回頭一看,山石後面的草地上赫然躺着唐鳳,忙喊道:“找到了,真兒,她在這裏!”
“唐姑娘!唐鳳!”白玉堂俯身喊她,喊也不醒,忙去把她的脈搏。寧真難得的心急,施展輕功身法一掠而來,問道:“她怎麽樣了?”
白玉堂道:“呼吸綿長,脈象平穩,看樣子是睡着了。”
寧真蹲下身子,奇道:“怎麽會就在這裏睡着了?”
白玉堂道:“她今日可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寧真想了想:“今日我和她吃的都一樣,除了午後比我多喝了些酒。可她并沒喝醉呀。”說着用手摸摸唐鳳的臉,喊道:“鳳兒,醒醒。”
白玉堂道:“難道是被人下了什麽致人昏睡的藥?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到時間是不會醒的,不過并無大礙。”心念一轉,忽然想起什麽來,說道:“不好!真兒,你守着她,我得去看看展昭。”
白玉堂趕到海灘的時候,岸上還剩下寥寥幾人,而甲板上已是人頭攢動。看樣子展昭和程沖已經在船上了。
他從未想過要上船。他原本打算卷軸到手以後就向展昭辭行的,至于這些盜賊是否乘船出海、展昭要怎麽拿回貨物,那是開封府的事,實在與他無幹。
白玉堂負手站在海灘上躊躇了一陣,寬慰自己道:“展昭一向謹慎,他和程沖定然不會喝了酒的,何須我來操心?”又暗道:“我自有我的去處,陪真兒在此游玩些日子,送她回峨眉,游蜀中,然後再去京城……”既如此想,他便準備打道回面館了。
這時,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朝白玉堂匆匆跑來,原來是海月樓的丫鬟萍萍。
萍萍喘着氣:“白公子,太好了,您還沒走。”
白玉堂斂眉:“萍萍?你怎麽來了?”
萍萍道:“是柔柔姐讓我來找您。她說,文老爺臨走時在她面前說了一句話,說是‘過兩日再來找你’。可她知道文老爺今日要出海的,所以覺得這句話實在奇怪,又說白公子你處心積慮混進文府,可能會跟着文老爺上船,讓我一定提醒您。”
白玉堂道:“所以柔柔覺得文庸并不是真的出海?這裏面有詐?”
萍萍搖搖頭道:“說不準,不過小心為上。”她拂過額前的亂發,莞爾笑道:“不過公子既然沒有走,柔柔姐倒也不必擔心了。”
“萍萍,多謝相告。”白玉堂神色卻凝重起來:“只是,我卻不得不去了!”說完重新帶上面具,施展輕功縱身往數十尺之外的大船上躍去。
萍萍只覺白玉堂在眼前一恍而過,那道白色的影子如同一只月下飛過的海鳥,須臾間消失在視線裏,直到回過神來才喊道:“白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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