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大頭道人

大頭道人

“羅天死了。”文庸在山洞裏來回踱着步,自言自語:“展昭親手殺了他,一擊致命。”

袁超和老蕭在一旁沉默着。

文庸忍不住暴躁:“你們不是親眼看見展昭受了重傷嗎?你,”他指着袁超:“當初找羅天來的時候,不是說天魔教的麒麟尉無人能敵嗎?”

“這……”袁超道:“江湖上确有此傳言,并非我胡亂編造。”

文庸并非喜怒形于色之人,背負着手思忖半晌,語氣緩了下來:“他殺了羅天,卻放走了你們二人,也未追究我的下落……”頓了頓,又道:“此事并非完全沒有轉機。你二人尋個時機再去道觀打探打探,看那展昭到底如何。”

袁超和老蕭面面相觑,雖然極不情願,還是只能應承了下來。

日出東方的時候,觀裏的道士提着幾尾魚、幾樣小菜回來了。

“道長!”展昭走上前去深深一揖:“展昭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道士将他扶起,嘿嘿笑道:“算起來你比我年長幾歲,莫要行此大禮,能救你們其實也是我的造化。”說完提着魚走向道觀外的一處矮石臺,又道:“我雖有幾年道行,但還真沒人叫過我道長,乍一聽還挺不習慣,我姓陳名石,好多人叫我陳大頭。”

展昭見他救人一命卻是如此輕描淡寫,心性随性灑脫,心中更是欽佩。

唐鳳道:“陳大頭,為什麽昨日你一開始理都不理我們,後來卻又出手相救?”

陳石道:“後來我見那夥人果然可惡,他又為了救你把命都豁出去,實乃義薄雲天,我又怎能見死不救?”

唐鳳聞言甜甜一笑,兩抹紅霞飛上臉頰,也不再說話,低頭擺弄着自己的長辮子進了道觀裏去。

陳石搖頭笑笑,望天嘆了口氣,将魚在石臺上擺開來。

原來這些魚早已被開膛破肚打理好了,只是還混着些血水。那石臺旁有個豁口的瓦缸,昨晚下了場雨,缸裏已蓄滿了水。陳石從瓦缸裏舀起一大瓢水,和着水面上漂着的樹葉一起往石臺上潑去,血腥立刻被沖得幹幹淨淨。他又架起鍋子燒水,丢下姜片、蔥白、花椒,把魚放進去,撒下一撮鹽,不多時,一股魚湯的清香就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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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往魚湯裏撒下兩把面條,道:“想來你們也餓了,我平常也是胡亂做些吃的,咱們将就吃點。”

唐鳳端條小凳守在鍋子旁嗅着香氣,嘻嘻一笑:“管飽就行。”

這時展昭拉住她的手腕,沉聲道:“有人來了。”拉着她站起來,避到門內靠牆處。

陳石擡眼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樹林裏走出來兩個人,正是前晚逃走的袁超和老蕭。那兩人站在道觀外三五丈遠,卻不敢靠近,探頭探腦看了一陣,袁超朝陳石勾勾手指。陳石指了指自己鼻子,做出口型:“我?”

袁超點點頭。

陳石望了一眼展昭,示意他放心,然後丢下那鍋魚湯面跑了出去。

袁超問道:“道士,跟你打聽個事,那天我們走了以後,那個穿藍衣服的怎麽樣了?”說着拿出一錠銀子遞到陳石手裏。

陳石垂着眼皮把弄着那錠銀子,答道:“沒過多久就昏過去了。”

“真的?”老蕭喜道:“那他現在如何,還有氣兒沒?”

陳石道:“還有氣兒。要不你們進去看看?”

袁超勉強笑道:“倒是不用特地去看。兄弟,你幫我們看着點兒,既然昏過去了想來也是挨不過幾日了。”

陳石也笑笑:“好。”

袁超又道:“你在做飯?這麽香。”

陳石道:“早上在山下買了些魚,熬了鍋魚湯。”

這兩漢子成日窩在山洞裏都是吃些幹糧野果,聽到魚湯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袁超道:“這樣,兄弟,你看你既然要下山買菜,又會做菜,我們山上還有些兄弟,都好幾日沒見着葷腥了,不如你每日給我們做頓飯,做好了我們來取就成。”

陳石聽了直搖頭:“太麻煩了,而且我做的菜也拿不出手。”

袁超連忙道:“我們不嫌棄,有口吃的就行。”說着又拿出一錠銀子來。

陳石想了想,接了過來,問道:“你們多少人,我好去買菜。”

袁超默了默,見陳石那模樣,覺得他不值得防備,答道:“十一二個。”

“好。不過今兒我是不下山了,明日午後來取。我還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既收了你們的銀子,便只認你們二人,若是其他人來,我可不敢給。”

袁超和老蕭應了下來,便離去了。

陳石一溜小跑回到鍋邊,手忙腳亂開始往外撈面條:“面要坨了,面要坨了!”

三人各端着一個碗或盆,圍坐在門口吃面。陳石一邊呼嚕嚕地吃,一邊抽空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展昭道:“陳兄,你這一招順水推舟既幫我們拖延了時間,又讓他們上了勾。改日拿住這兩人,定能找到文庸藏身之處。”

陳石得意道:“我見她腿傷未愈,你又拉她躲起來,知道你們還不想正面沖突,所以就順便穩住他們。”

唐鳳道:“其實我這都是皮外傷,不打緊。”

展昭道:“莫要逞能,昨夜疼得一宿未曾合眼的人也不知是誰?你先把傷養好要緊,反正他們最近也不敢下山。”

陳石看着他們,搖頭長嘆道:“我一個檻外人,救你們倆也就罷了,還攤上你們這等凡俗之事,真是!十多個人的飯菜,都能擺一大桌了……”說着突然看向唐鳳。

唐鳳瞪大眼睛:“看我做什麽?我不會做飯,沒學過。”

展昭道:“我大概能幫上些忙。”

陳石沒好氣道:“總之你們都別閑着。”

接下來的兩天和他們設想的一樣,袁超和老蕭每日來取飯菜,看樣子對夥食的改善頗為滿意。他們對那晚展昭的突然出手依然心有餘悸,只敢在觀外問及展昭的情況,卻始終不敢踏進道觀一步。

唐鳳的腿傷也好得很快,只因陳石自小在同滄城長大,對城內各家醫館擅長之症都頗為了解,又因為其父陳一海的關系,他請來的大夫自然盡心盡力,用的藥也是上乘之品。

在這兩天裏展昭和唐鳳的交談中,展昭還得知了文庸的另外一些情況,也終于知道了唐家與他結仇的始末。

十多年來,清風寨的探子一直在追查“文庸”的下落,對他的底細知道十之八九。

他原名“劉勇”,開封人氏,前些年一直在開封附近活動,因為經常做些龌龊下作的勾當,在黑白兩道都臭名昭彰。後來在開封混不下去,便外出四處瞎混。

唐連風當年還只是一個镖師,他的妻子李氏是尋常百姓之女,與唐連風一見鐘情,結為連理。

那一年李氏身懷六甲,即将臨盆,恰逢唐連風押镖遠行,月餘未歸。

身為婆婆的唐母心中歡喜,用多年積蓄到金鋪打了一套金飾,作為送給孫兒的見面禮。哪知卻被剛剛從賭場出來輸得精光的劉勇盯上了。劉勇尾随唐母歸家,扒在牆頭看見唐母拿着那包沉甸甸的金首飾進了兒媳婦的房裏,當下決定夜裏去偷。

當天入夜時分,李氏胎氣大動,腹痛不止,唐母知她就要生了,忙去請來附近有經驗的穩婆。待劉勇偷偷摸摸來到唐家時,卻見李氏屋內燈燭明亮,人聲混雜。他捅破窗戶紙往裏一看,瞧見屋內只有兩個婆子和一個虛弱的産婦,膽子頓時大起來,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就沖了進去,逼問衆人那副金器放在何處。李氏本就累得奄奄一息,又受到驚吓,立時暈了過去。穩婆何曾見過這種場面,吓得連滾帶爬地走了。

劉勇全然不顧唐母的苦苦哀求,在屋子裏翻箱倒櫃一陣,弄得一片狼藉,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并将其餘財物也悉數斂走,揚長而去。

唐母見李氏未醒,慌忙外出去尋大夫,等大夫到時,便看見李氏不知何時醒了來,誕下一女,只是她自己臉色慘白,血流不止。縱然大夫全力救治也已回天乏術了。

唐連風回來以後,驚聞愛妻噩耗,悲憤交加,誓要找出當時進屋打劫之人,殺之而後快。他在江湖上也有些朋友,沒多久就查到了劉勇身上,但是劉勇生性狡詐,居無定所,一次又一次從他掌握中逃脫。

從此,唐連風一邊悉心照顧女兒長大,一邊暗中集結江湖上的各路人手。在十幾年的時間裏,清風寨漸漸在長江上雄踞一方,他也一直往各地布下探子查探劉勇的蹤跡。

直到幾年前,江湖上突然傳開了一個消息,說是作惡多端的劉勇已經被人廢了武功,躲到了川黔一帶。當時那些受過劉勇欺淩的武林人士便紛紛前往,想要借此機會出一口惡氣。誰知卻眼見着劉勇進了惡虎嶺,在外蹲守了十天半月,也沒見人出來。衆人只道他死了,慢慢散去,只有唐連風在附近布下眼線,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最後,終于讓他們查出文庸就是當年的劉勇,雖然模樣性情都大變,還是沒瞞過他們的眼睛。如今唐鳳得知從展昭口中得知文庸的妻子正是從惡虎嶺出來的人,就更證實了他們的判斷。

兩人不禁感嘆此人為了避仇竟生生忍饑挨餓,把自己從一個壯漢變成了一副病弱模樣,連同言行舉止一起僞裝了這麽多年,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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