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璎璎

璎璎

第三日中午,袁超和老蕭兩人又來了,像往常一樣在道觀前面的空地上遠遠地打了個呼哨,卻不見大頭道士出來;走近一點往門裏瞅,也是不見人影。

兩人察覺有異,正要撤,從屋檐上卻飛身下來兩個人,一前一後攔住他們去路,他們定睛一看,卻是展昭和唐鳳。

袁超指着展昭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果然沒事!好哇,那臭道士騙我們!”說着一雙眼睛四下尋找陳石的身影。

展昭道:“不用找了,他今天沒在山上。”

袁超道:“你們想怎麽樣?”

展昭道:“帶我們去找文庸。”

“哼,”老蕭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可能!袁頭兒,別跟他們廢話,抄家夥!”

說着率先向展昭出刀,這一招老蕭已發狠用盡全力,展昭劍鞘一擋,被他力道逼退幾步,皺眉喝道:“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我要你們死!”老蕭知道勁敵當前,唯有拼死一搏,招招都是殺招,對着展昭和唐鳳一陣狂攻。

唐鳳就等着他出手,她才好動手出一口惡氣,這下雙方便厮殺開來。袁超見狀,也只有助老蕭一臂之力。他們二人怎會是展昭和唐鳳的對手,不過十招之內,老蕭被斬于唐鳳刀下。

袁超見此情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終于道:“你們不是要找文老爺嗎?我帶你們去。”

兩人綁着袁超到了藏身的山洞,穿過洞外的長草走進去,洞內果然還有文庸和幾名手下。

文庸見了他們,忽想起在文府時曾見過其中這個丫鬟,心中明白,這二人是早就潛入府中盯上自己了。而他們現在顯然是袁超帶來的。

文庸嫌惡地看了袁超一眼,目光停留在展昭身上,道:“開封府展昭?”

展昭微微一笑:“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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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超苦着臉道:“老爺,老蕭死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帶他們來的。”

展昭的目光從眼前幾人身上掃過,道:“我們要找的人是文庸,其餘人等只要交出兵器,別再輕舉妄動,我們自會給大家留一條生路。”

那幾名手下曾在樹林中與展、唐二人打鬥過,深知他二人功夫了得,現在見他們都完好無損地站在眼前,更自知不是對手。面面相觑一陣,有人率先說道:“文爺,對不住了。”便把手中的劍“咣當”扔在地上。

其餘幾人也紛紛把兵器丢在地上,走到山洞的角落裏,不再作聲。

文庸一陣長嘆:“罷,今天是過不去了!”

展昭道:“文員外,東京城內陸家護院身死、庫房被盜、惡虎嶺孫家老夫人被滅口、以及文府出海的大船上百餘人喪生,是否由你指使?”

文庸緩緩背轉身:“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展昭道:“你不必隐瞞,尊夫人已經全部告訴我了,她現在正在去開封府的路上。”

“你胡說!”文庸的額頭滲出一層汗:“她怎麽可能……”他沒有再說下去。

“怎麽可能還活着?”展昭幫他說完,又接着說道:“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确已經不省人事,所幸我們救她下了船。一日夫妻百日恩,孫小蘭對你有救命之恩,又嫁與你為妻,你竟如此恩将仇報,喪盡天良!”

文庸辯道:“這與我何幹?他們都是貪杯喝醉,我只是僥幸逃脫,沒來得及救她。”

展昭道:“是喝醉還是另有緣由,把你府中後廚有關物證帶回官府查驗後自然有定奪。我且問你,你既說是僥幸逃脫,為何上岸以後不向衙門的人報案,反而打傷衙役藏身在此?又為何你府中庫房所藏之物皆為萬通錢莊貨單上所列之物?”

“這……這……”

“劉勇!”展昭突然喊道。

只見文庸身軀微微一震,轉過身來。

展昭觀他神情,繼續說道:“你昔日做下種種惡行,而後改名換姓,潛藏在這邊陲小鎮,但你可曾想過,你傷害過的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你。今日我便要帶你歸案,新賬舊賬一起算。”

“為什麽?”劉勇眼裏滿是不甘和恨意:“為什麽我忍得那麽辛苦,我循規蹈矩,做個大善人,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為什麽?!”

唐鳳怒目而視,道:“你可還記得十七年前,鄂州唐家?你深夜闖入唐家劫走錢財,害我娘在生産時無人救治,血枯而死。”

劉勇仰頭哈哈大笑,道:“我以前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得罪了無數的人,怎麽還會記得什麽唐家?可笑你們雖恨我入骨,我卻不記得你們。”

唐鳳氣極,正要上前動手,劉勇的笑聲突又嘠然而止,壓低聲音滿是恨意地說道:“我只記得一個人,”他的手握成了拳頭顫抖着,“陸家二少爺,陸仁斌。我今日做下這些事,全是因為他。”

展昭趁機問道:“你和他究竟有何仇怨,值得你如此大動幹戈?”

“六年前,我在外闖蕩夠了,又回到了開封……”

六年前的春天。山花爛漫,草木清明。

開封城外,陸家的家仆正陪着兩位少爺來郊外踏青,除了幾個年紀稍長的仆婦和護院,同行的大多是十幾歲的丫鬟小厮。下了馬車,一行人便各自散開來,四處玩耍嬉戲。随行仆婦雖有心招呼,無奈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們哪裏聽得進去,也就只好作罷。

周圍也有不少附近出來踏青的人家,誰也沒注意到躲在樹蔭下的劉勇。劉勇的目光落在近旁采花的一名少女身上,那女孩十二三歲,陸家丫鬟打扮,長着一張白淨的小圓臉,看起來乖巧溫順。他深吸了一口手裏的旱煙,念頭轉了又轉,盤算着把這丫頭悄悄擄走賣到青樓,能掙多少銀子。

他對這些大戶人家太了解了,一個丫頭不過就是十來兩銀子的事兒,在跟着出來的幾個丫鬟裏,這個小姑娘的姿色身段都算不上出挑,這麽個普普通通的丫頭不見了,陸家應該更不會放在心上,頂多找尋一陣也就作罷。拿定主意,便趁那丫鬟獨自靠近大樹時,用迷藥帕子捂了她的口鼻,趁她渾渾噩噩時将她扶到樹後。

那陸家的二少爺,也就是陸仁斌,一時沒瞧見丫鬟璎璎,便問起身邊的人。只聽另幾個丫鬟道:“剛才還在附近采花呢,不知怎的就沒看見了。”

陸仁斌立時着急起來,一雙眼睛一邊四下搜尋,一邊吩咐随行的人:“找,都給我四處找!”

劉勇看了看情形,怕璎璎那身衣服引人注意,忙脫了自己外衫罩在她身上,也不帶她朝外面走了,反而朝樹林子裏避去,想着他們找不到人,自會回去,到時自己再帶這丫頭出去。

“璎璎!璎璎!”年少的陸仁斌一路瘋跑一路喊,陸仁甲跟在後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等到弟弟停下來喘氣的功夫,連忙追上去道:“二弟,我剛才就想說,把你的小黑帶來,興許能幫上忙。”

陸仁斌一拍腦門:“對、對……”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劉勇不見他們離開,反而有護院帶了一只黑狗來。只見陸仁斌拿出一本書給黑狗聞了聞,那黑狗便跟着一路嗅,一路朝林子這邊走來。劉勇知道他們的用意,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連忙把昏昏沉沉的女孩放到地上,獨自離開,匆忙之中卻忘了拿走披在女孩身上的衣服。很快,璎璎被找到了,他也被找到了。

陸仁斌叫護院将他五花大綁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轎子,接着将他帶到一間暗室。劉勇自認倒黴,起初他不以為然,心想只是個十多歲的毛孩子,一時生氣而已,還能把自己怎樣。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知道自己錯了。

陸仁斌問清了他擄走璎璎的用意,狠狠給了他一頓鞭子,既沒說要把他怎樣,也沒放了他,只是繼續将他關在暗室裏。過了三天,陸仁斌又一次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本冊子。他告訴劉勇,已查了他的底細,知道了他往日做的種種惡事,說着竟然真的翻開冊子,将他以前所作所為一件件念了出來,竟是句句屬實。劉勇這才心裏慌了神,知道眼前這少年非同尋常。接着,陸仁斌不顧他的認錯求饒,令人震斷他的手腳筋脈,讓他一生都無法再使用武功,甚至連武器都拿不動。做完了這一切,他把劉勇扔在郊外河邊,然後在江湖上散布劉勇武功盡失的消息,讓大家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那一年來,劉勇就如喪家之犬,身上常常傷痕累累,倉皇不可終日。直到有一天,他誤打誤撞逃進了惡虎嶺。

劉勇講述着這一切,仿佛昨日之噩夢就在眼前,身體仍然因為憤恨而止不住地顫抖,他咬牙切齒道:“在惡虎嶺清醒過來以後,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讓姓陸的那小子身敗名裂,讓他有一天像我一樣,被衆人追打唾罵,生不如死。”

後來的事,大家也都猜到了。

展昭問:“所以陸家錢莊庫房失竊是你早有謀劃?庫房背後鐵匠鋪和棺材鋪的人也都是你雇的?”

劉勇臉上泛起一絲冷笑:“當然。我出來以後,就命人到京城打聽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少年得志,在生意場上如日中天。而我,你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有多慘嗎?為了改頭換面,這麽多年,我連一頓飽飯都沒吃過,我甚至不敢出門曬太陽,我改變自己的身形長相,舉止動作,就是為了避開那些找我尋仇的人!這一切都是陸仁斌害的!”他語氣突又激動起來:“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整垮他!”

展昭道:“錢的事還好說,只是動用這麽多人力,你憑什麽相信他們?”

劉勇道:“陸家的東西實在太多,雖然我連夜把一些大物件和黃金從水路帶了出來,但零零總總的古董玉器難以掩人耳目,分散開來才是最安全的。我了解他們這種人,他們都像是曾經的我,走投無路,亡命天涯,若是知道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他們不會放過的。所以我找到了這些人,我有九成的把握,他們一定會帶着東西來找我。”

唐鳳道:“只有九成,那如果他們沒有回來又如何?”

劉勇道:“沒有關系。”

展昭接着道:“因為你最大的目的是讓陸家聲譽掃地,傾家蕩産,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按照約定回來,你的目的都達到了。”

“是。你們找到我又如何?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京城現在一定早已沸沸揚揚了。就算是我死了,姓陸的以後的日子也一定很不好過。”說到這裏,劉勇猙獰地笑起來。

等他笑完,展昭才冷冷道:“等你到了京城,就會發現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

“什……什麽意思?”劉勇的話音微顫,突然感到一絲絕望。

展昭道:“就像你原本以為這世上絕不會有人知道忘川雪的來歷,絕不會有人再認得你一樣,你以為陸仁斌在錢莊失竊以後一定會方寸大亂,然而并沒有,萬通錢莊到現在也還好好的。”

“這就叫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一個白衣佩劍之人從洞外走了進來:“你想不到的事還多得很。”

此人白玉堂是也。他身後還有寧真、李捕頭和縣衙的一幹捕快。

寧真見了唐鳳,忙走過去拉着她的手道:“鳳兒,你沒事吧?”

唐鳳道:“沒事,受了點小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展昭道:“白兄、李捕頭,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

白玉堂道:“我和真兒沒等到你們,又得知陳縣令正在安排李捕頭搜捕綁架羅元敬的匪徒,便和李捕頭合力四處搜尋。後來縣衙裏傳出消息,說是有一夥賊人藏在此山中,我們便一路搜尋過來了。”

劉勇見此情景,知道事情已絕無回旋的餘地,便由他們拘了回去。

數名人犯暫押縣衙大牢,休整一晚後,翌日一并押還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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