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陸家兄弟

陸家兄弟

四寶捂着心口爬起來,跪在陸仁斌跟前不住磕頭:“二少爺,饒了我吧,二少爺。”

陸仁斌抓住他後領提他起來:“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竟敢偷拿我大哥房裏的東西,是嫌府裏的日子太好了?!”說完一把丢開他:“走,要求饒到我大哥跟前求去!”

四寶一路哭哭啼啼,屋裏屋外的小厮都圍過來看。

陸仁斌将他一個踉跄推進書房,陸仁甲這才擡起頭來,一臉茫然道:“二弟?四寶怎麽了?”

陸仁斌将那劍穗交回他大哥手中,道:“你自己問問他做了什麽。”

陸仁甲道:“這穗子……剛才我明明放在……”他似乎明白了,皺眉道:“四寶,你做了什麽?”

四寶跪行至他跟前拽着他衣角,聲淚俱下:“大少爺,我錯了,我不該偷拿您的東西,求您看在我盡心服侍你好幾年的份上,饒了我,大少爺!”

陸仁甲又問道:“你為何拿我的東西?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像陸家這樣的大宅子裏,小厮們私底下都各有一派;又因四寶平時都在大少爺房裏伺候,難免遭人嫉妒,這時便有人立時在一旁答道:“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能有什麽難處?只不過最近賭錢輸得太厲害,昨兒還找我們借錢呢。”

四寶無從辯駁,只抱着陸仁甲的腿央求:“我原想這玉拿去當了,等翻了本再贖回來的。是我一時糊塗,一時糊塗!以後不會了,大少爺!”

陸仁甲鐵青着臉:“我們這樣的人家,是最忌諱有人手腳不幹淨的。”

陸仁斌道:“大哥,如果我屋裏的人做了這樣的事,我定要打個二十板子,從此攆出去!”

陸仁甲點點頭:“這裏留不得你,你去吧。”

四寶忙磕頭道:“大少爺打我罰我都好,千萬別攆我!”

陸仁斌嫌惡地看了四寶一眼,對衆人道:“大少爺說什麽你們聽不見麽?還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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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就有那幸災樂禍的人上來一左一右将四寶架出去了。衆人也都散去。

陸仁甲把穗子小心放進抽屜裏:“二弟,幸好你及時發現。”

陸仁斌道:“這厮雖然可惡,也怪你平時太不知立威了。”他一把拉起陸仁甲的手:“走,我們出去玩兒去。”

陸仁甲邊走邊問:“去哪兒?我今日的字還沒練呢。”

陸仁斌一笑:“回頭我陪你寫,先去游船。”

陸仁甲道:“還是別陪了,你哪次不是在一旁打瞌睡?”

兩人合乘一頂轎子往河邊走。

上了轎,陸仁斌便好奇問道:“大哥,剛才那穗子看樣子是只劍穗,而且玉也太尋常了些,不似你常用之物啊。”

陸仁甲臉微微一紅:“不瞞你說,是我撿來的,原是一位姓沐的姑娘所有,我改日還要歸還于她的。”

陸仁斌問道:“沐姑娘是何人?”

陸仁甲道:“她是西郊桃林酒肆的老板,名晴雲。說起來她也是咱們錢莊的主顧,你可認得?”

陸仁斌煞有介事道:“哦,西郊是有那麽一家酒肆,原來的老板姓顧,這新來的沐老板嘛,我一時竟想不起來。不過,”他促狹地一笑:“我倒是記得前一陣子你有好幾日都在外喝醉酒,被人送回來,後來還挨了爹的罵,是不是就是去了桃林酒肆?”

“我、我……嗯。”陸仁甲支支吾吾地點點頭。

“如今她的穗子卻怎麽在你手裏?莫非你們……”陸仁斌恍然大悟的樣子。

陸仁甲忙道:“瞎猜什麽?”接着,他便把昨日在慶王府如何遇見小王爺和沐晴雲,如何到湖中撈玉講了一遍。

陸仁斌道:“我也聽聞昨日慶王府裏有一赴宴的女子與小王爺發生口角,原來竟是她啊。敢與小王爺争,想來非尋常女子。大哥,你為了她費這樣一番苦功,是中意她?”

陸仁甲黯然:“落花有意,流水無心罷了。”他不願再提此事,又想起在湖心亭下所聞,便道:“說來我昨日在湖中撈玉時,意外耳聞了一樁事,與你前幾日提到過的那尊水晶塔有關,正想說與你聽。”遂将前幾日在湖心亭之事一一道來。

陸仁斌聽完并不驚奇,冷笑道:“果真不出我所料,秦縣令拿玄靈塔獻給王爺,為自己的仕途鋪路。只可惜他的和尚朋友慘死,他不但不着急查明真相,反而急着升官走人啊。”

陸仁甲道:“那物件真是玄靈塔?他和尚朋友又是誰?”

陸仁斌道:“你當記得我曾說玄靈塔是由佛道兩門共鎮于寺廟中。李掌櫃已暗查了太康縣內幾間寺廟,唯有煙霞寺今年五月死了一個住持,并失蹤了一名掃地僧。這死去的住持法號無塵,好巧不巧是縣太爺秦立多年的好友。如今他死了,案子懸而未決,本該在寺廟裏的東西又在秦立手裏,豈非正好對上麽?”

陸仁甲道:“你是懷疑秦立謀財害命?那失蹤的掃地僧又怎麽說?”

陸仁斌道:“就算不是他謀財害命,八成也脫不了幹系。至于那名僧人,現在還沒有其他線索,也許只是巧合。”

陸仁甲道:“那我們還是報官吧,玄靈塔不可流落在外,應該讓它物歸原主。”

“不可。”陸仁斌道:“一來我們并非玄靈塔的主人,師出無名;二來此案本來就由太康縣追查,我們若要告官,只能告到開封府,然而無憑無據,此舉太過冒險;第三,據我所知,慶王雖貪愛奇珍異寶,但因為出身皇家,自視身份尊貴,從不與江湖術士來往,亦不信旁門左道,因此他應該不知玄靈塔的用處。這塔若真的流落在外,定然有血雨腥風之憂,如今進了王府的庫房反而安穩,我們暫可放心。”

陸仁甲想要反駁:“可是、可是人命關天,萬一煙霞寺的住持真是被秦縣令害死的呢?”

陸仁斌勸道:“大哥,此事涉及朝廷命官、皇親國戚,我們做生意的萬萬不能趟這淌渾水。慶王收受賄賂,官場上知道的人不少,當今聖上定然也有耳聞,卻從不對他發難,可見其對慶王格外開恩。就算此案水落石出,對慶王收受賄賂一事最多小懲大誡,反而是我們陸家,會因此得罪慶王。以慶王的人脈,咱們各家鋪子在京城的生意定然會受牽連,甚至于你今後入朝作官也沒有好處。”

陸仁甲思前想後,只好作罷。

轎子路過甜水巷最熱鬧的一段,陸仁斌讓轎夫停了轎,拎着備好的食盒一路小跑到拐角窄巷一處小攤旁,沒多久又一路小跑回來。

“我看看你買了什麽。”陸仁甲打開蓋子,裏面一陣香甜味飄出,只見汪着糖水的白米糕上裹着一層飽滿瑩潤的紅豆。

“蜜豆水糕。”陸仁甲道:“給璎璎買的?”

陸仁斌竟然少見的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有。”

陸家的船靠在汴河邊一棵大槐樹的樹蔭下,上下兩層,船頂高而闊。船艙西面和南面的帳幔已放下,在河風中輕擺。

轎子在河邊停下,陸仁甲下了轎立刻被周圍的花燈吸引,問道:“今年的花燈比往年都布置得奇巧大氣,河上也比平日裏多了許多游船,可是有什麽盛事?”

陸仁斌道:“你不知道?八月初一朝廷就開了賞燈節,這些燈都是宮裏置辦的,我早想和你一起出來玩玩了,無奈前幾日太忙,熬到今兒八月初五,總算能緩口氣。”

徐琨正守在船頭,見他們來了,上前招呼道:“大少爺、二少爺!”

陸仁斌拍了拍他的臂膀:“進來吃東西。”

說着進了船艙把食盒擱在桌上,叫璎璎拿了幾副碗勺來,道:“把大家都叫過來歇歇,甜水巷老福家的水糕人人有份。”

璎璎見是自己最喜歡的蜜豆水糕,倒是在意料之中,只因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次次二少爺買的小吃都是自己喜歡的口味。她心裏又喜又暖,嘴上只道:“謝謝二少爺。”又把船上的幾名丫鬟小厮叫過來,各自分了來吃。

和她朝夕相處的丫鬟璧桃自然知道璎璎的口味,她心裏明白七八分,依例謝過了二少爺,走近璎璎沖她調皮一笑。

只有徐琨吃到一半,突然問道:“二少爺,老福家的水糕都是這個味道麽?”

陸仁斌和璎璎相看一眼,都沒答話,陸仁甲老老實實地接過話頭道:“不是的,還有葡萄、花生、椒鹽、芝麻丸子……反正很多,我也說不齊全,要不怎麽做了二十年,生意一直這麽好呢。”

“哦,”徐琨笑道:“原來是二少爺對這個味道情有獨鐘。”

陸仁斌瞄了他一眼:“怎麽,嫌不好吃?”

“好吃!”徐琨忙道:“我就好奇問問。”

陸仁斌道:“下回你買去,問問大家都喜歡吃什麽口味的。”

徐琨嘿嘿笑着撓撓頭。

衆人吃得差不多了,陸仁斌道:“都收拾收拾都歇着去吧,我和大哥說會兒話。”

衆人依言離去,陸仁斌獨把璎璎叫住:“璎璎,你等等,我問你幾句話來。”

璎璎道:“二少爺要問我什麽?”

陸仁斌問道:“這幾日在賬房做學徒,學得如何?”

提起此事,璎璎眼裏閃着光彩:“先生每日午間教我識文、看賬,其餘時候我便跟着他在賬房做事,先生說我學得很快。原來看賬本就可以知道商行裏好多事,比如各項銀子的來處、使處,還有平日裏的大事小事。”

“好,”陸仁斌道:“你可願繼續學,可覺得太辛苦?”

璎璎篤定道:“我願意,只要是二少爺您要我去做的,我都不覺得辛苦,”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全是因為您的吩咐,賬房雖然忙碌,我卻很喜歡。”

陸仁斌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好學之人,你在我書房的時候,一拿起書本可比我認真多了。行,喜歡就好。”

“只是……”璎璎面露難色。

陸仁斌關切道:“怎麽了?”

璎璎道:“因我每日都要去賬房半天,房裏的事情璧桃便要多做一些。我原說把月錢分給她一些,她卻不肯,唯此事讓我不安。我想……請少爺命管事的把我的月錢勻一半給她,只不要讓她知曉,就說是賞給她的。”

陸仁斌想了想,笑道:“是我安排你的差使,怎麽還克扣你的錢?此事是我思慮不周。該你的月錢你仍拿着,額外給她加一兩銀子的月錢就是了。”

“這……”璎璎只好道:“謝二少爺體恤。”

陸仁斌動容道:“謝什麽,你我何時就這麽生分了。”

璎璎輕啓朱唇,卻還是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嗯……”

陸仁斌看在眼裏,嘆了口氣道:“你也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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