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李瑾瑜再次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房,她活動了一下手腕,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穿着藍白色的病號服。

顧瑾思就趴在自己旁邊,她伸手想去觸摸,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

顧瑾思不敢熟睡,自然也感受到了床上的動靜,剛擡頭就看到李瑾瑜也在看自己。

大概是沒想到顧瑾思這麽快就醒,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就在此刻碰撞了。

“你醒了。”

李瑾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簡單“嗯”一聲,顧瑾思也不介意,站起來按鈴,很快就有醫生過來了。

“多休息幾天就好了,近期不要高強度工作。”

醫生收起聽診器就走了,顧瑾思重新坐下,複述之前醫生說過的話:“醫生沒有檢查出你有什麽問題,最後判斷你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所以叮囑你好好休息。”

她的語氣更像是彙報工作。

“嗯。”李瑾瑜沒有細想。

“你餓不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你睡了四個多小時。”

“不餓。”

顧瑾思問一句李瑾瑜回一句,她并沒有驚訝自己昏迷了這麽久,只是她現在有些頭疼。

手背上還插着針頭,她想拔下來。

“你幹什麽?”顧瑾思連忙阻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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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李瑾瑜只是在闡述事實,可是她現在身體虛弱,所以說出來的話也帶點柔弱,聽上去好像在撒嬌。

所以顧瑾思愣了,但她還是堅持讓李瑾瑜打完針才走。

來的時候她從李瑾瑜家拿到了車鑰匙,所以等打完針她又負責送李瑾瑜回家。

路過急診室時遇到了出車禍被送進來的病人,身上都是血,李瑾瑜眉頭一皺,悄悄往顧瑾思身邊靠了靠。

到家後已經十二點了,李瑾瑜有些于心不忍讓顧瑾思這麽晚單獨回去。

她側身擺出讓顧瑾思進來的姿勢:“要不你今晚在我這裏睡一晚吧,我去跟顧廳說一聲。”

她以為顧瑾思會同意,但顧瑾思只是愣了一下就拒絕了:“不了,我先回家了。”

她離開得有些倉促,反倒讓邀請的人有些不适應。

電梯下行的嘀聲喚醒了一直站在門口的人,她關上門換鞋,回到卧室看到被拉開的抽屜才驚覺顧瑾思的反常。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猛地一把将抽屜推了回去,然後背靠着桌子緩緩滑了下去。

她不确定顧瑾思是否看到了抽屜裏的東西。

她心裏有兩個小人,一個在說以顧瑾思的教養不至于看別人的抽屜,另一個在叫嚣顧瑾思就是看到了抽屜才會對自己疏遠。

果然還是吓跑了吧?

顧瑾思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所以她在遠離自己,甚至這麽晚都不會再說留下來一起。

未開燈的房間響起了很清脆的巴掌聲,李瑾瑜打完自己又抱着頭将其埋進□□。

顧瑾思下樓後并未馬上離開,她站在樓下擡頭去尋李瑾瑜家那扇窗戶。

她用眼神一層一層地數着,最後停留在漆黑黑一片的窗戶上。

十二點并不是雁海這座夜生活城市該休息的時間,所以沒亮燈的房間格外顯眼。

顧瑾思看了數秒後拔腿走了,坐上出租車那一刻她才把一直憋着的氣呼出來。

她的确看到了抽屜裏的東西,在等救護車的時候她注意到被拉開的抽屜。

她記得這扇抽屜,李瑾瑜發燒那天她就注意過,當時她還想着何嘉榮說過在任何看不到的地方都會有她的存在,所以她好奇過。

明知道偷看別人隐私是不好的,可是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她還是看了。

但她沒有翻,因為開頭第一張上全是她的名字,僅僅是這樣,她就沒有翻的勇氣了。

她幻想過李瑾瑜醒來她要怎麽相處,但好在李瑾瑜沒有任何異常。

只是剛才說讓她留下來時她還是不敢了,她不是讨厭這種感情,只是她一時半會沒辦法消化。

她甚至都不知道李瑾瑜對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感情。

她還記得,自己一開始有多恨李瑾瑜,當她得知自己母親為李瑾瑜擋槍而犧牲時,她無數次想找李瑾瑜質問清楚。

在文喻的葬禮上,她終于見到了這個人,可是她不想毀了葬禮,所以她沒有行動,然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李瑾瑜了。

後來也是她用了進分局這個要求才緩和了自己和父親的關系,也終于見到了這個人。

她們互相給對方使絆子,卻又互相較着勁,

可是後來接觸下來她就不恨了,她也開始理解李瑾瑜,開始關心甚至是着急。

而真正态度發生轉變是在朱龍綁架自己而李瑾瑜單槍匹馬來解救自己時。

當時她在前面聽到李瑾瑜用手去按壓傷口來保持清醒時就再也沒辦法恨這個人了。

大概也是從那時起她們之間的關系就變了,顧瑾思開始真心付出。

她會照顧受傷的人,會因為李瑾瑜不好好養病而生氣,會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李瑾瑜跑去廣中而自責,會因為躺在李瑾瑜懷裏而感到安心。

可現在她卻發現李瑾瑜是喜歡自己的,她一時半會無法接受。

她開始審視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已經變了性質。

手臂上的傷早就好了,但是提重物時還是會有些費力,這也時刻提醒着她,她們在廣中發生了什麽。

提醒着她,在救護車上萦繞在自己周圍的茉莉香,還提醒着她,她們之間關系的更近一步。

黑夜徹底籠罩了整個雁海市,所有人都沉睡在夢鄉裏,床上一個裹着被子把自己擰成麻花狀的女人正滿頭是汗。

李瑾瑜好像陷入了夢魇,她抱緊蓋在身上的被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又好像見到了文喻,最後好像還有吳向安。

“小瑜,爸爸犧牲了。”

十三歲的李瑾瑜自然懂什麽叫犧牲,她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陌生,最後她跑掉了。

男人沒有追,他收拾好行李,跟家裏的管家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那一年李瑾瑜不僅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母親。

在得知丈夫犧牲後女人病倒了,在醫院住了大半年後還是殘忍離開了。

留下李瑾瑜一個人站在病床前,看着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拔掉女人身上的所有管子,蓋上白布,最後運去太平間。

爸爸沒有葬禮,他被送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個盒子。

一群穿着制服的陌生人護送着那個盒子走過來,然後把盒子轉交到李瑾瑜手上,轉交完畢,一群人對着李瑾瑜敬禮。

一個男人把撫恤金交給李瑾瑜,他一句話沒說,但李瑾瑜看到他眼尾有點紅。

懷裏的盒子有些沉重,這時她才感受到爸爸是真的不在了。

媽媽也沒有葬禮,李瑾瑜一個人完成了所有後事。

媽媽去世的幾天後,李瑾瑜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號碼像是從哪個電話亭撥過來的。

她接通後電話那頭一直沒有聲音,她也不說話,兩個人互相聽着彼此的呼吸聲。

半響後,那頭終于說話了:“我要走了。”

“我很好,他們......也很好。”

她剛說完,電話就挂斷了,她放下電話吸了一下鼻子,春天到了,可是為什麽還這麽冷呢?

場景一轉,她又見到了文喻,那個在大堂燈光照耀下對自己微笑的女人,此刻卻躺在自己懷裏。

李瑾瑜感覺槍口是對準自己的,可是文喻在自己前面,她想去擋,一個身影把自己推開了。

“師父!”

文喻吐了一口血,她指着被李瑾瑜丢在一旁的槍:“別,別丢下槍,那是,保護我們的最後武器。”

李瑾瑜哭着搖頭,她抱緊懷裏的人,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溫熱的血燙得她發抖。

第二聲槍聲沒有再響起,因為大部隊的警員已經趕來,李瑾瑜抱着文喻坐在人群中。

“文喻隊長犧牲了。”

吳向安從病房出來,李瑾瑜就站在病房外,她不敢進去,聽到吳向安的話,她失力,靠着牆滑了下去。

犧牲,又是犧牲。

很快病房門就打開了,依舊是一床白布,白布下的人明明上午還在和自己說任務完成要去吃飯慶祝,下午就蓋上了白布。

在病床快要消失時,李瑾瑜突然像發瘋了一樣撲了過去,喊道:“師父,我還沒有答應你照顧瑾思呢,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啊!”

吳向安一驚,他跑過去從背後抱住李瑾瑜将她禁锢住,護士們看了她一眼就繼續推着床進了電梯。

吳向安的手臂就環在自己身前,她想都沒想,張嘴就咬了下去。

等吳向安吃痛松開自己,她朝電梯口跑去,然後轉身就沿着樓梯下去了。

等吳向安再反應過來已經連人影都沒有了。

太平間好像有風,刮得她臉頰生疼,這是她第二次來太平間,第一次是她媽媽。

顧靳國一轉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李瑾瑜,他心裏一軟,走過來輕輕抱住了她。

場景在這個懷抱中又轉變了,她回到了廣中的蛇口碼頭。

她懷裏抱着顧瑾思,絲毫沒注意到不遠處對準了自己的槍口,下一秒吳向安就沖了過來,鮮血灑了一地,偏偏沒有灑到她身上。

“我們損失了一名警員,吳向安同志。”

“不要,不要!”夢裏的李瑾瑜在狂喊,可大家還是都犧牲了,一個,兩個,三個。

她們看着李瑾瑜,笑着和她揮手。

五點,房間裏一只手臂從被子裏伸出在空中高舉,夢魇裏的人終于醒了。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臂,許久後才收回手臂将其覆蓋在自己眼睛上。

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她踢開身上的被子下床進了浴室,滾燙的熱水澆在身上,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這樣的夢不是第一次了,從廣中回來後她陸陸續續做過幾次差不多的夢,事後她都沒當回事。

可是昨天她在醫院聞到血腥味時居然出現了反胃,雖然很快就被自己忍住了,但那瞬間的反應很真實、很強烈。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

不對,在看到周亮時也出現過,只不過當時的她沒有在意。

一想到這個她皺了皺眉,快速沖幹淨身上的泡沫,披了一件浴袍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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