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伏雨朝寒愁不勝(四)

伏雨朝寒愁不勝(四)

他一開始還有些震驚,一是沒見過此種形式的影像,二是影像的主角,正是他找尋了十年之久的母親!

除阿孜那拉以外,還有另外三個人,這三個人他不熟悉,但是曾經見過面,印象最為深刻的其中一個,名字叫晏行雲,是當今為數不多的老師,以前還教過楊琳。

楊潮青與陳松清對視一眼,而後耐心将這段影像看了下去。

“阿孜那拉,你必須向我解釋解釋行進路線的問題!我們是來搞勘察的不是來燒錢的,你設計的路線在這種地方彎彎繞繞,究竟作何心思?!”說話的是一個身着條紋西裝短褲、外套棕色風衣的男人,短卷發,胡渣位置集中在下颌,滿面怒相。

阿孜那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做的決定向來不允許任何人質疑,既然是雇傭過來的,就該守好本分,踏踏實實地工作,你還知道勘察?做出來的東西還不如一張廢紙,部隊集體忍耐你就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是誰給你的底氣好讓你得寸進尺了?”

“你!”男人伸出食指,指着阿孜那拉。

“黑彌爾,對待首領請你客氣點!”

黑彌爾看着橫過來的刀,立刻噤了聲,心中暗暗問候了她的一百零八氏族。

“他說的不也沒錯,勘察又不是燒錢,倘若這是你一人的隊伍,我自然沒有任何話語權,不過阿孜那拉,你現在暫時領導的隊伍中總共有十五個是我的人,你總也不過兩三人,給不給說法現在并不是你說了算。”與阿孜那拉針鋒相對的人,金色卷發淩亂地散在額前,被黑曜石一般顏色的工裝服襯得頗像一個落魄貴族。

“重啓計劃的每個階段都不允許有失誤或者疏漏,這是一個科研者需要具備的最基礎的嚴謹,而您的人并沒有這個意識,當然,尼拉赫西,您可以質疑,這是您的權利,三天以後,鏡面領域的施展将會開始,初始信标就設立在大昭寺,主信标會設立在鏡像領域中的布達拉宮,還希望您的手下這些天不會掀起什麽大風浪,以免前功盡棄。”

尼拉赫西顯然臉色不大好看,眼神暗沉下來,他對阿孜那拉的判斷深信不疑,不然也不會簽署臨時合作協議,只不過黑彌爾是他的人,怎麽也輪不到她來訓斥,這樣豈不是相當于掃了自己的臉面。

“可以,三天時間,我必須看到第一階段的最終成果,別忘了,這個項目的投資人是我,有什麽問題還是直與我說較為妥當。”

“如此甚好,”阿孜那拉輕嘆一聲,不知是無奈亦或是認命,“項雲,我們走。”

影像閃爍了下,藍線閉合,消失在了眼前空地,楊潮青稍愣片刻,擡手在眼下作勢撫了撫,忽道:“我還沒見過這樣的母親。”

陳松清明白他的意思,沒說話,又聽他道:“她說主信标在鏡像領域的布達拉宮,而且入口應該就在附近才是,我們沒來錯!”

“鏡像領域的話,方才那個位置,有個符文。”陳松清指了指那個他眺望布達拉宮的地方。

“什麽符文?”

“一個無底正三角下方有英文P和L組合起來的形狀。”陳松清将符文的樣式描述了出來。

“你怎麽不早說?!”楊潮青恍然大悟,“那就是鏡像領域的标識!”

難怪他在大昭寺找不到信标的存在,他差不多都快忘了,初始信标設立後,會在鏡像領域的七個交彙點留下痕跡,則第一個尋到後,才會出現第二個:“快,帶我去。”

人為建築在自然中活不過幾十年,加上病毒的摧殘,楊潮青的每一步都似如履薄冰,大昭寺距今倒也有三千年了,人類一段時間一段時間的修繕也給支撐至今的古寺添了把力,冰冷的牆面一抹都能抹出霜來,不用想,肯定是濕潤到立不住腳的。

符文正對布達拉宮,正午的陽光雖在冰天雪地中不紮眼,卻仍是使人眼睛泛澀,楊潮青再次用掃描框錄入了這個符文,随即他們的面前被藍線能量選定了範圍,并在那範圍的中央記錄了楊潮青的身份數據,加載過後,提示出現了“已成功解鎖”文字,可它也沒有錄入陳松清的數據,應該是默認為他是楊潮青的同行者了。

藍線能量彙聚形成門,二人進入後,一個文字顯示框始終萦繞在他們身側,上面不斷顯示出新文字:

[您好,歡迎進入鏡像領域,我是系統阿爾法,現在您所在的地方是直系方向第二區,本區提供布達拉宮造景,祝您參觀愉快~]

領域內,藍色系色彩構成了布達拉宮的建築全貌,外有十二層,內有九層,完完全全依照比例在此将其複刻了出來,鏡像領域的主色調是“水天一色”,他們行過之處,會有水波紋特效在身後綻放,一直走到布達拉宮的入口,楊潮青才有些放松道:“跨四維技術和現構世界理論如今竟已經到這種程度了?他們是将游戲引擎與這二者一起融會貫通了麽?”

“這是什麽說法?”陳松清不解。

“據我所知,如果虛拟世界能夠被制造出來,既需要強大的游戲引擎還需要天衣無縫的編程技術,此二者缺一不可,并且其形式還必須與跨思維技術、現構世界理論完全契合,這在幾十年前還是不可能的事情,抛開其餘的語音和矯正系統暫且不談,就只是鏡像領域本身,這技術就少有人能做到如此精致。”他停下來,指着在鏡像領域的布達拉宮,好似一個小孩給另一個懵懂小孩介紹什麽新奇的事物,“這是有真實觸感的,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這只有跨四維技術的第三層才能做到,你想想,我們的人體無法阻隔開時間的流逝,它是能感受到時間的,所以跨四維技術的前兩個層面極其容易在人類的意識層面抵達,第三層面還概括了實物,難度可想而知的大,所以那位尼拉赫西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我知道了。”陳松清極其認真地回答。

楊潮青好笑,又不知道接着說什麽,就沒再說話,顯示屏上沒有半分信标的蹤跡,一直到第八層,才突然出現了個信源接收點。

“找到了,”楊潮青擡頭向上看,“九層。”

可惜變故總是來得措不及防,對話框以一條橫線展現在他的面前。

[檢測到空間不穩定,正在查明中,為了您的安全,請您迅速根據提示行至安全地帶……]

楊潮青立即站定,看了陳松清一眼,對方很快心領神會,二人趕至九層時,濃煙彌漫,他捂住下半張臉,一邊觀察信源方位,一邊緩步移至其附近,只聽煙中傳來冷兵器碰撞的清脆響聲,還有部分嘈雜的,經過傳音粉飾處理的聲音。

他看見信源朝他這邊來,楊潮青一時怔住,很快,一個瘦小的身影與他撞在一處,還沒等這“人”反應過來,就被他控制住,迅速退往了濃煙邊緣,待視線清晰後,他這才看清,信标竟是個仿生人!

仿生人極力掙紮,奈何身形實在矮小,無論如何都是無用功,在看清他的模樣後,忽然停止了動作,道:“楊……潮青?”

“你認得我?”楊潮青略微驚異,想起先前識別信息時也是如此,“你也認識阿孜那拉?”

仿生人瘋狂點頭:“是的,首領說,總有一天您會到來,小主人,我是三號主信标,名稱是小十三。”

“等等,介紹話就不必了,以後再與我說清楚,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楊潮青找不見陳松清,煙霧中又不知何人,他沒辦法輕舉妄動。

小十三長話短說:“是‘獵人’,反正她們不是好人,小主人,現在的我沒辦法出現,我可以先去這,等會煙就散了。”說罷,他指了指海舟手環。

楊潮青順它的意讓它進了儲存室,随即緩慢走進了迷霧之中。

一道利刃劈開了濃煙,被陳松清甩去一物擋開在了楊潮青身前,待霧散去後,空地上分別站立了三隊人。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個身着軍服的女人,左臂上有一個執行者的工作徽章,黑色長辮在腰後随着動作蕩悠,分明是位美人,卻又生有男相,使之看上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風七,你還真是陰魂不散,今天它我是要定了!”

另一名也是執行者,只不過着裝上與前者不同,一身粉灰相間的休閑長裙,腰間系了條黑色腰帶,長發偏右的一側挑了一簇酒紅,面容是清冷系的,面對如此言論,她并無所謂地道:“不必,信标原核都沒有了,價值為零的東西我不與你争。”

風七擡手指了指倒三角椎體,而後看向楊潮青,道:“哪家的弟弟,為何在此處?”

楊潮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原核就在他身上,廢什麽話?”那名執行者道。

風七沒有回答她,繼續朝楊潮青道:“你們又是如何進來的?”

“姐姐們需要原核,總該把來處報上來罷?”他伸出一只手,笑道。

“聶英,”風七冷冷喊了那正欲動手的執行者,“別添亂。”

名叫聶英的執行者走到風七身旁,并肩站立,給楊潮青投去一個“識相點”的表情,随後風七答道:“我們是阿孜那拉氏的旁系屬下,不久前才接到執行令,即刻開始收回信标的任務,所以那個東西你不能帶走。”

楊潮青看了她們一眼,仍舊将信将疑,問道:“既然是阿孜那拉的部下,怎麽它不選擇你們?”

風七對這質問,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錯,信标是會跟着設立人走的,以及其部下、親屬,莫非弟弟是這二者其中之一?”

話鋒一轉,風七覺察到了方才疑點所在,警惕地看着楊潮青,接着道:“我們未曾正式加入執行者之職,只是代行職務。”

“也就是說,你們其實并不是阿孜那拉的部下?”

風七意識到自己的解釋多此一舉了,然而覆水難收,聶英将注意力轉移了自己身上,問道:“你又是何人,為何它唯獨選了你?”

反正她自是不信還有人能比阿孜那拉好用的,不過楊潮青也沒回答,只是反問:“你們認識阿孜那拉?”

“不錯,正是首領頒布命令,我等才來此尋找主信标。”風七答道。

“那你們怎麽不認識我呢?”楊潮青自問自答,“不瞞你們說,她正是在下的生母。”

風七和聶英一時被堵住了話頭,楊潮青據此得知母親仍然在世的消息,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終得平息,原以為那還是格外久遠的事,沒曾想在此處就成為了已知,倒算上意外之喜。

“你如何自證?”聶英道。

楊潮青自顧自走到倒三角錐形體旁,随意敷衍了句:“這沒辦法,信不信還是取決于你們。”

“你!”聶英氣不打一處來,她已經被風七阻攔了幾次了,這次實在有些忍不住,風七卻抓住她的手,又道:“抱歉,少主,首領之前就曾向我等交代過,在回收信标過程中極大可能會遇見您,所以,請允許我等為您效力。”

說罷,她們二人單膝立于地面,将右手放在左邊肩前,以示忠誠。

楊潮青根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見狀立刻上前去将她們扶起,語音系統卻不合時宜的再次出現:

[矯正混亂因素中,請稍後……]

“少主,先撤離罷,”風七道,“失去原核的鏡像領域支撐不了多久。”

楊潮青看了陳松清一眼,示意跟她們走,孰料崩塌竟比預想中來的快得多。

[領域修複中……]

[警告!不明因素未徹查,系統潰散中……]

[檢測到不明熱源,無關人員請盡快撤離……]

楊潮青下至二層時發現,不知是否是因為領域空間不穩定的緣故,風七和聶英渾身受到可視影響,要麽身體部位消失一個地方,要麽疾跑時忽隐忽現,甚至出現了重影的跡象。

随着附着“峭壁”的建築一角轟然倒塌後,這座華麗、精致的複刻品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徹底碎成了廢墟,震得領域空間動蕩不止,傳入他們耳中的是一陣悲鳴,刺耳得好似将他們兩耳貫穿——也許以它的穿透力,僅憑那脆弱的軟骨和結締組織,絕對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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