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伏雨朝寒愁不勝(七)
伏雨朝寒愁不勝(七)
月的清輝懸挂于天際,被映襯得暗淡的天幕,默然成了淺褐色木屋的背景,亮色之中的屋子,忽然變得肅穆了。
陳松清恍惚間心緒都跟着楊潮青走了,一時間,他似乎回憶起了以往的故事,那是很久的曾經,被時間沖刷的已經格外模糊了,剩下的無法賦之于名的愧疚湧上心頭,這只是對楊潮青的,這樣的愧疚感推動着他順從這個人。
楊潮青在門框處看着天地景色,也許是想到了什麽,便回頭看他,看他慌慌張張地不知在忙碌什麽,于是打趣道:“怎的像是我養了個大孩子似的?”
陳松清聽到這話略有些不高興,但沒有反駁,而是跟上他走了。
他不是會想很多的人,在他的世界中,一切從簡,不會有贅餘繁瑣的事,不會有愁緒千千結的網,也不會被人情世故所累,被紅塵之事所牽絆,而現在,曾伴随他從蘇醒後一直到現在的紛亂都不複存在了,只餘下平和與安定。
鷹士衆在後來西洲工程建設時,曾作為大陸執法力量存在,不過仍是一時興起,無人知其原因,這股昙花一現的勢力似乎被阻礙着,他們一經複出,就迅速石沉大海。
楊潮青來到木屋前,下手敲了門,屋內燈光亮了起來,随着一聲“吱呀”,一名身穿黑色鬥篷的人走出來,她下半張臉佩戴着一副黑色鐵制面具,一雙紫色瞳孔無神地看向他,聲音混着複雜的機械音:“請進。”
二人側身進入了狹窄的門縫,入室後是一條陰暗潮濕的樓道,引路人提着油燈,步伐似鬼魅,帶領他們來到道路盡頭的一扇門前,門前的标識是一只鷹眼,只見引路人聽了聽門那邊的聲響,口中念念有詞:“稍等……好的,可以進去了。”
楊潮青和陳松清步入門後,空氣中盡是濕潤泥土發出的鐵繡味,還似混雜着冶煉鋼鐵的味道,只不過不見任何大型機器的影子,有的只是身穿黑色鬥篷的人,他們沉默着,對他們二人的到訪視若無睹。
楊潮青抓住陳松清的手腕,再次看了看他的眼睛,深黑的瞳色逐漸轉為紫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猶如一潭死水。
“虹視病毒是針對機械影者的程序病毒,目前還沒有解決辦法,據資料記載是‘他們’提供的,真正能掌握的人類并不多,而且這病毒弊端也很明顯,只有一次效用,”楊潮青抹了抹他的眼角,繼而道,“再過一段時間,你大概率就會看不見了,記得抓住我。”
陳松清是感到別扭的,但還是為了避免麻煩答應了。
楊潮青蹙眉不語,他也考慮到了這個舉動的不妥,這病毒本該是在他身上應驗的,卻不知道為什麽轉移到了陳松清的身上,從而替他承了這眼盲之苦,這樣想,他又過意不去了,說:“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第二個引路人提燈走來,将他們領到一個房間,這會兒終于有正常人的聲音了:“賓客到卻未曾遠迎,有失周到,還望見諒。”
說話的人坐在房間正中央,房間四壁是混凝土築成的,明顯比外頭的要高檔,四個角的牆壁上分別挂着四盞燈,其中楊潮青右上角處堆積了一些木箱,木箱之上,還有一部分黑色麻布。
“無妨,閣下待客之道如此獨到,當今世似無第二人,”楊潮青笑道,“且恕我唐突直言,閣下邀我來此究竟有何要事相商?”
“哈哈哈,你不愧是阿孜那拉之子,當真爽快啊,”那人雙手交握,置于案上,“你可以稱呼我為克蘇特博士。”
楊潮青愣了一秒,沒多說什麽,而是跟着他的手勢與陳松清一起落座。
克蘇特立刻進入狀态,嘆了一口氣:“你們對鷹士衆了解多少?”
這一聲嘆息似乎蘊含了多重意思,楊潮似懂非懂,卻也回答了:“不多,資料庫中有關于鷹士衆的資料僅限于生平及發展歷程,其他都較少筆墨描述。”
“原來如此,”克蘇特似乎得到了滿意的回答,繼而又問,“我們得知你母親獻身于重啓計劃,那麽,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楊潮青知道他在選擇什麽,于是開門見山道:“不用跟我賣關子了,物競天擇,你需要一個與其他勢力競争的底氣,而我恐怕是你們衆多選擇中最為合适的那一個,是麽?”
克蘇特顯然對這個觀點保持懷疑态度,卻對他這個後輩另眼相看:“何以見得?”
“也許您會覺得我還年輕,有些方面缺乏閱歷經驗,所以難免會有些主觀因素過于絕對,既然您願意聽,那我便如實說了,”楊潮青其實心中還有顧慮,在短時間內記住鷹士衆的生平歷程就損耗了他不少心神,現在他已然有些頭痛了,“最初國際盟會的新兵種規劃着力于空軍和海軍建設,直到陸空雙行軍隊的出現,才給軍事建設帶來了新方向,後來因‘突破思想行動’的開展,那些極端現實主義者為了打壓國際軍事力量,散發了許多有關于陸空雙行軍隊的負面輿論,後來國際盟會為了整肅軍隊,消除負面影響,最終不得不拟定了有關軍事、航空等重工業方面的發展前景的規劃,并将主要科技力量集中在構建現構世界上,正式決定取締雙行軍隊的組建,而你們沒有因此解放,并且在異物質戰争爆發時,你們先是重歸于世,再迅速在大陸執法時銷聲匿跡,就連西洲也未曾在那段過程中提及鷹士衆,所以這是為什麽,你們長時間潛伏在大陸活動,現在卻不惜暴露而出現在納木錯,若非遇到了格外棘手的事情,你們又為何找到了我,你們究竟要從我身上獲取什麽?”
話語到後半段時,他聲音有些顫抖,卻讓最後的質問更顯擲地有聲。
室內燈光算不得亮,在地下的這個空間已經存在很久了,盡管在外的鐵鏽味淡去,仍然能聞得人清醒不少。
克蘇特沒有否認他的觀點,他就像一名審判者,在用它飽經滄桑的紫色眼睛看着過來人:“有一點你說錯了。”
他這樣說道,并且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也不需要任何底氣,鷹士衆的使命就是做黑暗中的渡鴉,我們一直在與邪惡做對抗。”
楊潮青将信将疑。
克蘇特可不求他信任自己:“也許鷹士衆在你們那兒的信譽的确低的離譜,既然你如此坦誠,我便也實話說了,我們需要的是進入現構世界的權限,而作為阿孜那拉血親的你,是絕無僅有的選擇。”
“那真是抱歉了,她并未傳給我什麽,你們或許可以找我的姐姐。”
“不,”克蘇特以一種嚴肅的态度道,“阿孜那拉離世前,她将一部分意識秘密上傳到了終端,那是一份機密檔案,我們竭盡所能,才破解了其中一部分,得出最終的坐标在南極洲,你必須與我們一起去往南極洲,否則你這位朋友的下場會非常慘。”
楊潮青:“……”
“虹視病毒具有侵略性,你一定非常清楚,被植入者輕則視覺受到粒子影響,重則各系統紊亂,機械自損性腐蝕,當然,它還能被用來精神控制,”克蘇特道,“執行者三角區所做的肮髒事不少,你身為共主不可能不知道。”
事實上,楊潮青還真不知道,他只在有關醫療技術的資料上看見過虹視病毒,并且只特別記住了它的危害,正如克蘇特所說,這個病毒基礎危害性不大,卻能成為衆多機械影者的噩夢,試想在意識中,虹視病毒對視覺産生了粒子影響,給大腦傳輸了錯誤信息,這樣潛移默化中就極易使一個心理素質極高的人将近崩潰,也難怪它會被稱為“意識殺手”。
“你想威脅我?”楊潮青道,語氣中含有不容忽視的憤怒。
“這顯而易見,”克蘇特擺擺手,案臺将手肘撐起,“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楊潮青心道柯辛穆真是好手段,似乎是覺得自己愚蠢透了,他忽然暗自發笑,又道:“既如此,妥,那麽我再找你要個人。”
克蘇特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道:”柯辛穆麽,”他笑了笑,“叛變之罪,處決了。”
楊潮青拍案而起,椅子發出了刺耳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地下,他怒視着克蘇特,仿佛下一刻他立刻就有可能失控。
克蘇特雙手舉起,向後一攤,複又道:“開玩笑的,別激動,我知曉他無意困在鷹士衆,自會放行他去,可他不守規矩,擅作主張,理應受到懲罰,一周後,我定将他完璧歸趙。”
楊潮青撐着案臺,好一會兒後,他才平息心情,然後道:“和平交易是你我最願意看到的結果,克蘇特,交易完成後,還有望您能不惜一切代價解析虹視病毒。”
“這是自然,”克蘇特道,“目前我們已經處于着手研究的狀态。”
“可千萬別食言。”楊潮青最後撂下一句話離開了,唯餘克蘇特一人及其下屬在房間,氣氛再次回歸凝重。
“博士,他身上蹊跷之處還未知,你就這麽放任他離開——”
“他可不是什麽鹦鹉籠中養尊處優的貴族,楊琳沒看清他,我可不會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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