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伏雨朝寒愁不勝(八)
伏雨朝寒愁不勝(八)
時間流逝于明日,楊潮青的進程仿佛停滞在了某一個時間點,周繹之在他們前去鷹士衆據地的當晚就回到了木屋,他怨天怨地、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系列柯辛穆如何将他引誘進四維空間,又如何戲谑他等等。
趙予對此評價:“愚昧者,戲甚多。”
這讓周繹之一日三省其身,仍是沒找出自身“愚”之何在。
可這樣的平淡并未持續多久。
納木錯水底的物種終于蘇醒,趙予說那是個大體積的組合種,他和周繹之的任務是清剿它,他也在這些天查明了這些勢力集中于此的原因——不知他們從何處得知,十四年前先行團隊的勘察之旅中,曾在此處埋下過一個毒株,他們将其命名為“潘多拉病毒”。
人類最早在二十一世紀發現了潘多拉病毒,那個時候的病毒潛伏在水下,對人類構不成威脅,二十二世紀人類就專攻基因缺陷,最終研制出了能夠抵禦各方面病毒的抗體,并采取“以毒攻毒”的形式植入人類身體中,免疫了大部分疾病,此病毒就更加構不成威脅了。
後來異物質戰争開始,潘多拉病毒無法生存,其中一部分就被先行團隊讓其與淡水生物結合,投入了納木錯,日複一日,病毒以寄生的方式進行分裂、生長,于是就成為了納木錯湖底的組合種——潘多拉。
經過幾日的檢測,楊潮青終于整合出了一部分關于“生物影”的資料,并且修改了其中少許的程度副詞,影藤的研究是個例子,早在以前他在那堆殘軀前就已經做了一部分物質檢測。
“影”病毒大致是一個形式病毒,是通過改變物質原子排列組合而占據它們生存空間的方式“寄生”的,再利用自身形成三角體區域,同化這些物質,這也是為什麽西洲研究所無法保存“影”病毒的原因。
這些病毒大多具有“空間意識”,當它所處無法行動、受外力擠壓之時,它會進行“自我殺滅”,當寄生生物死亡後,它的一部分會随軀體的死去而死去,另一部分則率先分化成新個體之後,再去尋找另一個新個體。
楊潮青合上信息屏,嘆了一口氣,今日就是趙予清剿潘多拉的日子,也是各方勢力交合的時候。
木屋外起了些許聲響,敲敲打打的,他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只見趙予和陳松清互相對立,周繹之則叉開腿一邊整理着機械器件,一邊踏着計數器。
“你們在做什麽?”楊潮青問。
趙予轉過頭道:“熱熱身,和他過兩手。”
周繹之見楊潮青出來了,便喊道:“潮青,過來這兒幫會我,也過來看看他們。”
“稍等!”楊潮青套了件大衣出去了,來到周繹之身邊。
“這些是編制格,按照八邊形的排序幫我排好,”周繹之擡起下巴,示意他手邊的信息屏,上面正在計算排列組合的模拟形态,“八進制,會做麽?”
“會,”他答道,接過信息屏,“他們怎麽突然想練手了?”
“誰知道呢,冷兵器,趙予不是很擅長,你猜猜誰會贏?”
“趙予不擅長冷兵器麽?”楊潮青心不在焉道。
他又想起了那夜,趙予把暗金龍鳳紋的匕首架在他脖頸前,那是一場厮殺過後,幸存者只有他們兩個,然後趙予問:“你信我嗎?”
還沒等他回答,他就被挾持住,趙予的手臂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耳畔繼而回蕩着:“楊潮青,你知道我是如何從一個普通人,一步一步踏着千萬人的脊骨走上來的,從前我一念之差就很可能颠覆我所獲得的一切,現在我或許看開了許多,我所求不為什麽,我只為自己,可你相信我麽?”
那時候楊潮青年紀還不算大,至少在現今人類平均兩百年的壽命背景下不算什麽,只有十六,面對趙予這樣仿佛要交代一生的問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幸趙予沒追究下去,而是松開他,下颌從他後背抵住他的肩,那時候的趙予做了一個無比堅定的決定,人心的欲望太大了,道心的限制又太複雜,所以他只信自己,信他此身命不該絕,信他此生無悔無憾。
以至于後來楊潮青再見他時,看到他那粗糙的臉,第一反應是恐懼,第二反應才是心疼。
他看着雙方相互致意,陳松清負劍起勢,趙予則亮劍,側放于身前。
冷兵器也是軍事建設時發展的新方向,核武器的造價太高,因為物質性質的改變,新型配制方案還未得到正式啓用,冷兵器無可厚非的成為了唯一可持續發展的方案。
不過還是會有熱兵器的協作者出現,例如趙予,精通各類熱兵器,可他冷兵器只略懂一二,若真要說個稱得上手的,也就只有弓箭了。
只見趙予率先出手,挑劍向陳松清,卻被對方壓制,執劍者使起劍來,疾如閃電,緩若游龍,潇灑而穩健,接着,陳松清使了一段劍花,把劍向空中抛去,而後一個前空翻,躲過了趙予的刺劍,再伏身接劍,動作整一個行雲流水。
趙予興致被調動起來了,劍指伸向前方,再迅速收回,旋身左手一個撩劍,劍身左右盤旋,沉腕時力達劍尖,頃刻間承住了陳松清的一式劍擊,霎時清脆激烈的碰撞響聲以一種氣勢鋪散開來,将持劍過招的高潮一下推到了至高點。
趙予順勢截劍,再起勢,來到第五回合起始,他立刻又接上了陳松清的刺劍,後者換手挂劍,劍尖從前至上,向後一挂,身體前傾以手臂使力,後抵一步,力達劍身前部,最後平劍轉使雲劍,他再次旋了個劍花。
楊潮青停下手上的動作,認真觀看了這場比試,最後是陳松清以平劍結束了比試,總共十六個回合。
四人又聚集一處,趙予将劍放在了周繹之的旁邊,道:“實在是好劍法,我自愧不如啊。”
陳松清喘着氣,道:“不敢……機械完全體反應力是反複試驗的結果,我只是……占了體能優勢。”
趙予看向楊潮青,沒從對方臉上看到些欣慰,反而看到了煩躁。
“哥,右手給我。”楊潮青沒關心勝負,問道。
趙予半懵地将手伸到半空,止住了,剛想收回,就被楊潮青抓住,用力握了握手腕,一時沒忍住,趙予閃過一絲痛苦神情。
“你以前最喜歡的劍花,為什麽一次也沒用,”楊潮青不悅道,“周繹之,解釋解釋?”
周繹之先前低着的頭擡起,他在看比試時就一直想分散楊潮青的注意力,不想還是被注意到了:“怎麽了?”
“那段時間他去做什麽了,為什麽沒治好,”楊潮青質問道,“我是不是在他的病歷卡上看到過你的名字?”
“可以了,”趙予掙開手,蹙眉道,“小傷而已,何必如此。”
楊潮青:“……”
他用一種漠視,帶着柔軟、麻木的情緒,看向趙予,似乎在等待一個有意義的回答。
那次因為組合種失控而造成的厮殺事件,在趙予心中刻下了格外深刻的記憶,回到西洲後,楊琳不允許楊潮青再和他接觸,在之後幾年,他從旁人處聽到了許多有關趙予的事,昔日玩伴如今殊途陌路,任誰也不免心起痛楚。
直到有一天,他在體檢時無意間聽到醫者談論的話題,一名年輕的執行者送往急救時尚存一息,在緊張焦灼的搶救中,執行者右手始終握着一把匕首。
随身佩戴匕首的,那時楊潮青就認識趙予一個,他聽後終日惶惶,旁敲側打地向楊琳獲取信息,然而楊琳很快識破,并說了一句話:“執行者死生有命,上天會眷顧他們,我們只需順應天時即可。”
可楊潮青還是偷偷去看了趙予,并短暫地陪伴了被痛苦折磨的他,而後他去看了病歷,上寫右手組織壞死,骨骼不完整,應靜養三月,照看人是一位姓周的人。
“你怎麽知道的?”趙予問。
楊潮青:“……”
周繹之賠笑道:“罷了罷了,他啞巴一個不會說話,還是我來說比較好……不過……各位,要不我們先幹正事?潘多拉似乎開始呼吸了。”
陳松清望向納木錯,然後低下頭,制止了這兩人:“先做正事。”
“八進制編輯好了麽?”周繹之問。
楊潮青将信息屏傳給他,道:“好了。”
湖邊,石塊堆積之處,“納木錯”三個飽經風霜的字刻在石頭上,顯得那樣安靜。
不止他們,湖的北岸,幾乎每幾百米處就有一隊人,總共有四隊人,周繹之将機械器件搬了過來,那是正八方體的機械零件,根據編號傳入楊潮青方才編輯的八進制程序中,機械零件就兀自組合起來,并能夠根據信息屏控制其形狀。
“這是哪兒來的?”楊潮青問。
周繹之神秘的說:“英式的科技工程,科學上被命名為多維界限,通過轉換維度迷惑它的感知,至少可以控制組合種十五分鐘。”
大地裂口擴大了些,納木錯水位上漲,湖中央出現了一個小漩渦,周繹之看着離線探測器,指着連接它的獨立按鈕,道:“潘多拉距離水面還有十二米,潮青,距離還剩下五米的時候把這個按下去。”
趙予觀察其餘四隊人,他們都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默默觀察着湖水的變化,他擡頭,周繹之已經調整好影射機,将之遙控上天了,這六十四個正八方體就在固定軌跡上回到自己的位置,懸浮于湖水上空。
“七米……六……五米!”周繹之降下影射機,楊潮青随之按下獨立按鈕。
六十四個正八方體立刻變幻矩陣,朝水下罩去,幾秒後,大地震蕩,裂口增大了些,水位猛地上湧,無情拍打在石塊上,濺起一陣忽大忽小的水花。
正八方體将潘多拉帶出水面,清澈的湖水在漩渦處變得渾濁,紅水、泥水混雜于一處,潘多拉一出水,就掀起了一陣水花,循着漩渦周邊落下,如一場淋得水都潰爛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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