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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我問你最後一遍, 你究竟答應還是不答應?”崔遠居高臨下。
王垠安被按在地上,他的嘴角和額頭都被打破,此刻還不住往外淌血。
他卻張開口, 嘔出一口血, 一字一句固執道:“不、可、能。”
王垠安像只被逼到絕境的猛獸,掙脫按着他的人, 向高高在上的撲過崔遠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崔家的對手,可是哪怕以命換命, 他也絕不可能讓他們把姐姐帶走。
但崔遠終究是領過兵并沒有被他吓到,反而一腳将他踹開。
王垠安被踹到了正廳的梁柱上,他“悶哼”一聲, 口吐鮮血像是沒了聲息。
“兄長, 幹脆殺了他得了。”崔遐幸災樂禍。
此次流放途中,他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錯誤。
姑母正元節求皇帝舅舅赦免了他,他這幾日緊趕慢趕回了京城,就是想要找那幾個害他的賤人報仇。
“不必。”崔遠看了眼地上生死不明的王垠安, “終究是太原王氏的人, 直接殺了不好交代。”
當然他更怕的是,到時候王婉寧真成了寵妃,來找他們算賬。
留這個王垠安一命,也可以當作人質。
“把人帶走就是。”崔遠吩咐道。
已經被喂了迷藥的王婉寧,在王垠安迷蒙的目光裏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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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阻止,可身上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就連意識都開始渙散。
今日就是上元節,崔家打定的主意, 就是今日把王婉寧獻給皇帝。
等他緩過來,或者等別人明日發現他沒有上朝, 只怕已經為時已晚。
不、不行……他得要救姐姐,他答應過爹爹和娘親,一定會保護好姐姐的。
“呃——”
王垠安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向門外爬去。
少年束發的布帶被血浸透,輕飄飄落在地上,血從他身下蜿蜒開,染了一路。
“叩——叩叩——”
他用盡全力扒拉大門,卻始終沒能成功。
就在他都要放棄時,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王垠安!快來吃元宵!史館準備了多的,師姐讓我給婉寧姐姐和你帶了!”
聽聲音是被崔家人支開,今日還在史館幫姐姐一起修史的江蓠。
“王垠安你……”江蓠扔掉食盒,蹲下身抱住他。
“我姐被崔遠帶走了,救她!求你!”王垠安卑微道。
“好好!我先去給你找大夫!”
王垠安拉住江蓠的袖子,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之前從不明白,姐姐為何總讓他多做好事,不要做壞事。
如今他終于明白了,善因真的可以結善果。
“不……馬上去找五殿下、不,去找那位漠北公主。”王垠安緊緊抓住江蓠的手。
“去找陸懷卿。”
崔遠敢對他下手,就是明白傅葭臨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
他這些年對傅葭臨有幾分情分,但他不敢賭——萬一傅葭臨不幫忙呢?
但陸懷卿不一樣。
她連江蓠都願意救,一定也會救他姐姐的。
-
“阿卿怎麽還在梳妝?今夜是約了什麽小郎君嗎?”謝識微揶揄陸懷卿。
陸懷卿往頭上簪傅葭臨送她的栀子花的手一頓,她心虛遮掩:“才沒有。”
“就是和何懷之、阿依木她們一起出去賞花燈罷了。”陸懷卿面不改色撒謊。
她不是故意想騙她堂姐的,只是她這些日子看出了謝識微對傅葭臨頗有微詞。
為了不在大過年給謝識微添堵,她選擇不說等會兒要去見的人。
陸懷卿對着銅鏡又仔細整理了一下鬓邊碎發。
嗯,堕馬髻,簪上一朵仿栀子花的簪子,好看又簡約!
“長安的小娘子都是別牡丹,阿卿要不換一換?”謝識微提議道。
“不用。”
陸懷卿笑着搖頭。
這是她心上人送的花,比什麽牡丹都更嬌貴、更漂亮。
陸懷卿臨出門時,還是忍不住問謝識微:“堂姐當真不去逛逛燈會嗎?”
謝識微解釋:“婚期定在下月的,如今不過半月,我再出去走動不好。”
也是,畢竟連堂兄都在十日前去嶺南,說是幫忙取當年落下的一些伯母留給堂姐的嫁妝了。
“那等會兒,我給堂姐捎花燈和元宵回來!堂姐不許早睡哦!”陸懷卿笑得眉眼彎彎。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裙子,鮮豔奪目的紅映着她比雪更白幾分的臉,絲毫不知道自己像個圓乎乎的元宵。
“好。”謝識微點頭。
陸懷卿登上馬車,同乘馬車的何懷之打趣她:“公主今日穿得這般好看,白白便宜了那小子了……嘶——阿依木,你又掐我!”
阿依木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本來就是……”何懷之反駁。
“懷之,你以後不許這麽說。”陸懷卿收斂笑意,正色道,“我喜歡傅葭臨,你就要尊重他。”
阿依木和何懷之都詫異地看向她。
陸懷卿認真道:“我将來……應當會和傅葭臨在一起,他是我喜歡的人,你們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陸懷卿難得說這般煽情的話。
馬車內,一陣沉默,最後還是阿依木先開了口:“銀雀,我們懂你的意思。”
“你喜歡誰,我們也會喜歡的。”阿依木推了一下何懷之。
何懷之立馬表态:“對!”
“不過……你現在年紀太小,生孩子對身子不好,得再等幾年。”何懷之秉着醫者仁心提議。
“你說什麽啊!”陸懷卿和阿依木一起按着何懷之“打”他。
兩人就像小時候把何懷之按在長滿柔嫩青草的地上撓癢癢那樣。
直到何懷之連連讨饒,陸懷卿和阿依木才相顧而笑,放他一馬。
“就知道欺負我,從小到大都這樣。”何懷之揉着絲毫不疼的手腕,假裝慘兮兮道。
“不是說大燕人都講什麽‘君子’、“淑女”嗎?也不知道傅葭臨……”何懷之小聲絮絮叨叨。
陸懷卿聽到他的前半句,仔細想了想這話。
因為傅葭臨自己就不是什麽君子啊。
恰好,她也不是什麽進退有度的淑女,他們倆恰好烏龜看綠豆,就是看對眼了。
何懷之不服不行。
馬車在坊口停下,何懷之和阿依木去過他們二人的上元節,陸懷卿則按照約定的地點想去找傅葭臨。
雖然八月十五教育過傅葭臨,早到和遲到都不好,但她今日還是稍稍早了半個時辰到。
畢竟,那個小呆瓜大笨蛋,萬一這次又提前好幾個時辰到了如何是好?
她這樣貼心又溫柔,就勉為其難看在他上次多等了那麽久,這次換她早些時辰來找他好了。
只是陸懷卿還沒走幾步,就看到江蓠焦急向她跑來。
“公主……王婉寧,被崔家的人帶走了!”江蓠道。
他今日先跑了崔府聽說陸懷卿出門賞燈去了,就又立刻往東市找了來。
陸懷卿向後踉跄了一步。
怎麽會這樣呢?
她不是一直派人盯着王家的嗎?那些暗衛——對,陸懷卿突然回想起,從正元節那夜開始,暗衛除了“無事”的禀報,就再也沒提過王家其他風吹草動。
原本她只當是元正節暗衛們也都想着休假,再加之不過短短半月,并沒有覺得這事有什麽蹊跷。
卻沒想過可能是她的人已經被崔家控制了。
她找的那些小乞丐最近過年節,自然也松懈了對王家的看管。
竟然就這般叫崔家人鑽了空子。
陸懷卿聽江蓠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伯,你立刻去找阿依木,聯系我們在長安的人手。”陸懷卿拿走馬夫手裏的鞭子。
這不是她用得最趁手的那條絞金鞭,但是勉強用用也夠了。
交代完事情後,陸懷卿拉住江蓠就向崔府去。
她摘下頭上的栀子花,目光略微凝滞了片刻——
傅葭臨,對不起,今日是她食言了。
可是她必須要救下王婉寧。
陸懷卿将簪子收入袖中,她又嫌棄身上的披風多事,直接脫下披風在長安的街道上狂奔起來。
她知道長安人看到了,一定會笑話她是個瘋子。
但沒關系,瘋就瘋吧。
只要能夠救下在意的人,和他們好好在一起,誰還管那些不相關的人怎麽想。
“咱們就這麽直接進嗎?”江蓠有些害怕。
今日崔家請了許多賓客來府上,但這崔家人既然都把陸懷卿的暗衛捉住了,怎麽可能會讓他們進去?
陸懷卿自信:“我的暗衛都是阿娜幫我選的和調/教的,他們絕不可能交代主人是誰。”
江蓠還是惴惴不安,卻未曾想,那些家丁真的沒有攔下二人。
陸懷卿卻沒有時間得意,她現在需要的是摸清崔家把王婉寧關在哪裏了。
兩人從廊下走過,卻撞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王謙喝得醉醺醺的,嘴裏還在小聲嘟囔:“盼長安,念長寧……”
江蓠只當他是酒蒙子将他放走,但他卻在露過陸懷卿時,在她耳邊小聲道:“崔妩院裏去看看。”
陸懷卿驚訝擡眼看去,就見他仍舊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就好像剛才那個冷靜清醒的聲音只是陸懷卿的幻覺般。
“走。”陸懷卿選擇相信王謙的話。
他倘若是崔家的人,就應當立刻讓崔應将他們二人捉起來才對,但他既然沒這麽做……
不管了,如今也只能賭了!
然而,下一刻,陸懷卿遠遠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竟是微服私訪的皇帝,還有他身邊笑得溫柔的皇後。
原本她以為崔家是打算把王婉寧關在柴房等地,然後悄悄送進宮。
如今看來,崔家恐怕是打算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如果,王婉寧在宴會上失了名節,王家自然不會認這個旁支女。
到時候,手裏捏着王垠安性命的崔家,就可以讓王婉寧安心做他們的棋子。
這也說明王謙說的話确實可信。
“這位娘子,您是不是走錯了。”丫鬟看到陸懷卿捂着肚子靠近。
陸懷卿低頭,沒讓她們看到自己的眼睛,只一個勁兒道:“我有些不舒服,請問這附近哪裏能讓我方便方便。”
侍女立刻給他們指了地方。
陸懷卿背過身立刻離開。
“看清楚了嗎?”等兩人來到院後,陸懷卿立刻問。
江蓠:“有侍衛在,至少有十幾個人把守。”
“咱們這下怎麽辦?”他有些害怕。
陸懷卿捏緊手裏的鞭子,骨節發出清脆的“咔擦”聲。
今日多半會見血,甚至很有可能會徹底得罪崔家——還是勢不兩立、你死我活那種得罪。
陸懷卿道:“你等會兒不要插手。”
江蓠不是她,他不認識王婉寧,沒有必要攪和進來。
但她不一樣,她見過王婉寧瘋瘋癫癫的樣子,也見過她溫柔善良的一面。
王婉寧是個好人,她做的點心也很好吃,陸懷卿一定要救她的。
她深吸了兩口氣,身手麻利地跳上院牆翻進了院裏。
“為何娘子要同意這個女人安置在她院裏啊?”有丫鬟小聲議論。
“謝公子喜歡這人,娘子說必須要親自出口氣才是。”
“聽說娘子給她準備了藥……”
藥?
陸懷卿從前總以為王婉寧是被逼瘋的,卻從未想過她可能是被下了毒。
“是絕子藥。”丫鬟道。
陸懷卿見這兩人不再說話,套不到什麽消息,就将二人打暈。
她悄悄挪到侍衛最多的西廂房附近,已經确定了那就是關王婉寧的地方。
就在她即将上前時,卻被人從後面拽住。
難不成是有人發現了她?
陸懷卿驚恐轉頭,卻被傅葭臨捂住了嘴。
她望着意料之外的人,滿眼不可置信。
傅葭臨怎麽會到這裏來?他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嗎?
“你和我說,遲到和早到都不好。”傅葭臨壓低嗓音。
而陸懷卿是最好最好的人。
她肯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才沒能準時赴約。
傅葭臨立刻就派人查了這件事。
還好,他趕上了,沒讓陸懷卿沾染血污。
陸懷卿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了傅葭臨拔劍向院中而去。
他的劍光在滿院的明燈下,折出的卻是泠泠寒光。
陸懷卿卻沒有如傅葭臨希望的那樣躲在他身後,而是拎着鞭子同他一起上前。
“我的栀子花!”
在纏打中,陸懷卿袖中的簪子飛出,被侍衛當成暗器一腳踩碎。
“可惡可惡!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人,送我的簪子!”陸懷卿怒了。
“不可饒恕!”
陸懷卿絲毫沒有因手生而拖後腿,反而因生氣竟一時間撂倒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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