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江平野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習慣季應這種調情似的說話風格,但到現在他好像還是無法免疫。

不着痕跡地刮了一下微熱的耳後,他有些生硬地說:“風飄忽不定、居無定所,我不是。”

他覺得季應的腦子裏總是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其中大部分都是對他的濾鏡。但江平野并不讨厭這樣,只是他更希望季應可以看清更真實的他。

季應自下而上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沒有就這個話題展開過多争論,只是笑着說了聲“好”,聽起來頗有種哄小孩的論調。

江平野突然就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

秋季白晝漸短,晚上吃過飯後,天色将暗。

遠山滾着紅霞的邊,隐隐的月亮輪廓挂在天際,帶着秋意的涼風穿過喧鬧的街道,卷着落葉踉跄遠去。

季應上午回家補了個覺。睡到自然醒後才起來磨磨蹭蹭地把要送給江平野的那幅畫畫完,眼看到了飯點,也懶得再點外賣,順路把江平野喊出來去樓下巷子裏的私房菜草草解決一頓,再跟他一起去倉庫玩玩。

或許是飯飽餍足,又或許是秋意正好,兩人慢步在長街上,突然就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手受傷後每天就靠走這麽點路來維持運動量,最近總覺得好像胖了一點。”

江平野瞥過他一掌可握的腰,又想起先前酒醉時輕松抱起的那點重量,不知道他的“胖”究竟體現在哪裏。

“做什麽?!”貼上來丈量的手指不小心擦過腰間,季應敏感地往旁邊避開一步,有些驚訝。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平野擡手示意,中指和大拇指展開拉出一段距離,“你的腰,就這麽點。”

季應定定地看了江平野幾秒,如果不是因為太熟悉江平野的為人,他甚至都要懷疑對方是在調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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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學壞了,阿野。”季應說,“你這要是對別人講,橫豎得被誤會成登徒子。”

江平野淡然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對自己大概是有些誤解。”

季應“噗嗤”一笑,語氣柔軟:“你啊,還真是……”

人行道上樹樹秋色,綠中疏黃,落下的葉一路堆積向遠方。

行至路邊一輛三輪車旁,季應像是小孩撞見了玩具攤,突然被吸引了目光,站定不動了。三輪車上賣的是棉花糖,彩色的糖絮被捏成了各種形狀,最誇張的是一個頂着五彩頭的馬駒,一臉的嚣張不服,看了就很想讓人愉快地把它吃進肚子。

連六年級小學生看了說不定都覺得幼稚的東西,放在這裏吸引大學生卻剛剛好。老板大抵是剛做完一筆大生意,滿面紅光地擦着鐵片的臺,盒中的糖粒不剩一半。

沒等江平野反應過來,季應已經走上前訂下棉花糖的造型,并且掃碼付了錢。

“剛剛不是還說胖了?”

季應回過頭對他笑:“那你不是也說是誤解嗎?追憶一下童年啦。”

沒兩分鐘,老板就轉出了一朵巨大的五層花,拿在手上時有季應兩張臉那麽大。季應單手捏着簽子,湊在嘴邊找了好幾個角度,都發現無法下口,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平野。

他回不回憶起童年倒不知道,江平野覺得自己被迫回憶起了童年。他認命地從攤子上的塑料罐裏拿了兩根木簽,又接過季應手上地棉花糖,從最邊上勾起一小塊糖絮,再遞回他的手上。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最近好像越來越熟練了?”季應把糖放在嘴裏含化了,靠近時呼吸都帶着一股甜味。

江平野反問:“照顧傷患嗎?”

季應觑了他一眼,不知道江平野是真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還是故意裝傻。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他故作生氣地“呵”了一聲,在江平野把下一片糖絮遞來的時候,伸手一擋,直接把簽子推去了他的嘴裏。糖絮遇熱融化,黏糊糊地糊在了江平野的唇上,草莓的甜味在味蕾上漫開。

“不客氣,傷患請你吃糖。”

江平野伸手抹開粘在嘴邊的糖漬。他小時候不喜歡吃這玩意,總是弄得滿嘴黏黏糊糊,難受得很。但肖楚卻很喜歡,尤其是過年的時候出去玩,看到一次買一次,每次都要吃得滿臉狼狽,留下江平野在旁邊嫌棄地瞧。

但意外的,似乎吃棉花糖的感覺也還不錯。

嘴上卻還是嫌棄地說:“好甜。”

“吃多了就習慣了,我倒感覺還可以。”

只是季應買的棉花糖體量是他小時候吃的兩倍,兩個人一來一往勾了一路,到倉庫時還剩下中間的小半朵。

結果一開門,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的蔣明支起腦袋一看,只“哦豁”了一聲,便鯉魚打挺似的坐了起來。

“哪裏買的棉花糖!看不出阿野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還挺有童趣。”然後伸手就要去扯邊上的糖絮。

江平野把棉花糖挪開,瞧了眼季應:“別亂拿,不是給你的。”

蔣明這才看到被他擋着的人,微微欠身抱歉,臉上的吊兒郎當都收斂了幾分:“不好意思哈,打擾了,我還以為是阿野自己吃的。”

季應溫柔地笑笑:“沒關系,反正我們也吃不完。”

話音剛落,蔣明就毫不客氣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了一大片,塞進嘴裏:“那真是多謝款待了嘿嘿——別瞪我啊,人家都同意了。”

“既然如此,給我也來一口——”

“順便也給我來一點,謝謝哈!”

江平野睨了他們一眼,見季應沒有反對,也懶得說話。于是剩下的半朵棉花糖很快就被他這幾個“吃白食”的隊友一人一片瓜分殆盡。

幾個二十歲的大男人仿佛沒見過世面,為一個棉花糖咋咋呼呼成這樣,吃糖的姿勢更是醜得各有千秋。江平野丢開空簽,恨不得立馬轉身離開,和他們撇清關系。

“不好意思啊,我們都比較不拘小節,還有點人來瘋和自來熟。”蔣明抽了餐巾紙胡亂擦去嘴上沾着的糖漬,還故意發出餍足的抿嘴聲,然後聲音含糊地說。

“沒事,也是我先打擾了。”季應慢步繞着倉庫四周走了一圈。這裏地方不大,但一應設施都挺齊全,各種樂器、音箱和電子設備碼放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他們花費了不少精力。

江平野跟在他的身後,和他介紹現場的設備和負責人員,順帶還在季應看不到的地方轉頭瞪了一眼蠢蠢欲動、滿臉求知欲的隊友們,警告他們不要瞎搞事。

然而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重壓之下必有勇夫。

“江平野今早就跟我們說他晚上要帶人來。為了迎接你,我們今天下午可是好早就過來特意把訓練室打掃了一遍,就怕平時地方太亂被人看了嫌棄寒酸。”說話的男生白白淨淨,微胖的身材,季應對他有幾分印象,之前見過他和沈靈君一起彈貝斯。

季應随口回道:“那多不好意思。”

“他一年都不一定能帶人來一次,其他人可沒有這種待遇。”

江平野涼涼地說:“你一周也不一定來訓練室一次,歌練會了嗎?”

男生縮了縮頭,不敢說話了。

江平野又問:“沈靈君呢?”

蔣明舉起手,一副上課回答問題的好好學生做派,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沈靈君說她晚上有事,所以不能來練習,讓我們幾個石頭剪刀布選個人當你的搭檔,阿野你就稍微委屈一下,随便翻個牌,今晚想找誰伴駕?不過最好是找小白楊,畢竟我還要給你敲鼓呢。”

微胖男生,也就是小白楊探了幾秒的頭:“雖然我們也不會跳,但随便扭扭屁股走個位還是可以的。”

江平野的視線掃過站成wifi信號的三人,高矮胖瘦一應俱全,臉上還挂着咋呼又猥瑣的笑。江平野哪個都不太想選,他怕自己唱到一半就沒法繼續。

小白楊似乎是從他的糾結的臉上看出了點什麽,繼續說:“我就說野哥肯定誰都不想選,看着我們的臉跳那——種舞像什麽事嘛,估計還沒開始他就要忘記動作了。”

說到“那種”的時候,他還妖嬈地比劃了一個“神龍擺尾”。

“要不然我來吧?”

季應一出聲,在場的四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只見他剛把手從鍵盤上收回,臉上帶了一些漫不經心的輕佻。

他的目光落在江平野微微擰起的眉心上,聲音很輕:“沈靈君的動作不算難,我看幾遍可以模仿個大概。”

“我看你好像很為難,要和我試試嗎?”

蔣明三人面面相觑,在隊友的無聲贊同中确認了這個提議的可行度,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話術怎麽這麽像表白呢……”小白楊剛小聲哔哔了一句,就立刻被旁邊的蔣明捂住了嘴,後者還發出一聲巨大的“噓——”

季應偏過頭,視線轉向他們,和善地說:“謝謝,本人沒瞎也沒聾,都聽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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