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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寧遠确實不能理解世俗意義的“喜歡”,所以對賀宣講的話并沒有什麽反應。
“不要再亂跑,我馬上來接你。”賀宣在電話那頭說。
向邊庭看到寧遠舉着手機點了點頭,似乎沒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看不到他的動作。
賀宣在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又對寧遠說:“把手機給那個弟弟,我跟他說話。”
寧遠把手機遞回給了向邊庭。
向邊庭接過手機貼近耳邊:“賀老師?”
“你在哪兒?我現在過來。”
“我在……”向邊庭環視了一下四周,這邊是郊區,賀宣要是從市裏過來,估計沒那麽快能到,“你現在在市區嗎?”
“嗯。”
“我們在新雲區。”
“新雲區?是不是在清豐公園?”
向邊庭一愣:“……對,這邊有個足球場,他在這踢球。”
“嗯,我知道了。”
“你開車過來要半小時吧?要不我先帶他回我姥姥那兒,他腿好像是摔傷了,我帶他回去處理一下傷口,你直接來我姥姥家接他?”
“你姥姥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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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
“嗯,那麻煩你了。”賀宣說,“你先帶他回家吧,傷口不用幫他處理。”
向邊庭一愣:“啊?”
“他不一定願意。”賀宣只是想讓向邊庭先回家,他開車過來至少半小時,總不能讓向邊庭一直在足球場陪着寧遠。
“傷口晚點我帶他回去處理。沒事,他皮實,以前經常摔。”
“……嗯,行。”
向邊庭想起自己剛才好勸歹勸也沒把人勸回家,要帶他回姥姥家估計更困難,看這情況,他應該能聽賀宣的話。
兩個人挺有默契的,想一塊兒去了,向邊庭還沒開口,賀宣就說:“你把手機給他,或者開免提,我再跟他交代點事。”
“嗯。”向邊庭直接把手機開了免提,舉到寧遠面前,寧遠低着頭在玩球,聽到賀宣的聲音才停下動作。
“等會兒這位弟弟帶你回家,然後我來接你,球下次再踢。”
聽到“弟弟”兩個字向邊庭愣了一下,一臉迷茫地看着手機屏幕。
寧遠沒吭聲,賀宣在電話裏問:“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聽到了就告訴我,讓我知道。”
寧遠嗯了一聲,腳下的球勾起來一挑,踢到一邊繼續玩去了。
如果對方不是向邊庭,賀宣應該不會采納這個提議,讓寧遠乖乖聽外人的話,這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很喜歡向邊庭,不然也不可能那麽直白地表達出來了,事實也确實如此,讓他跟着向邊庭一起回家,答應起來都不帶猶豫的。
向邊庭把免提關了,對賀宣說:“我一會兒把定位發給你。”
“嗯,謝謝了。”
“賀老師。”向邊庭擡眼看着球場上的寧遠,“我能問一下你弟弟多大年紀了麽?”
“二十五。”賀宣說,“怎麽了?”
難怪,難怪賀宣剛才會說“這位弟弟帶你回家”,而不是“這位哥哥帶你回家”,敢情人家比他大了六歲。
這向邊庭真是完全沒想到,賀宣弟弟個子不高,光看臉也是個高中生的模樣,向邊庭一直以為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紀。
這大概就是童顏臉吧,長得也太顯年輕了。
“我還以為他跟我差不多大呢。”向邊庭望着不遠處的清瘦身影,“長得真顯小啊。”
賀宣嗯了聲:“他顯小,你是真小。”
“馬上奔二了。”向邊庭笑着說。
“你們倆都挺看年輕的。”向邊庭又說。
“是嗎,我不是‘賀叔叔’嗎。”
向邊庭笑了,蹭了一下鼻子,說:“我叫你一聲‘賀叔叔’,能把這茬忘了麽?”
賀宣嘴角挂着淺淺的笑,但沒說話。
賀宣确實長得挺顯年輕的,看不出有三十,不過他跟他弟除了都看年輕、都長得挺好看之外,長相上真的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賀老師,你弟弟……是你表弟麽?”向邊庭問賀宣,他想說你倆長得不太像,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很白癡,賀宣這張混血臉,跟純種中國人當然不會像。
“不是。”賀宣說,“他媽是我家以前的家政阿姨,他算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
“他……”向邊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他是不是有自閉症?”
賀宣嗯了一聲。
向邊庭一時間沒說話,賀宣說:“他不太會表達,但能聽懂話,你跟他說話正常交流就行,大部分日常用語他都能理解。”
“嗯,我知道了。”
“我先挂了,在開車。”
“嗯,好。”
“一會兒見。”
電話挂斷,向邊庭沖球場上的人招了招手,擡高聲音說:“我們走吧。”
寧遠停了下來,把球踩在腳下,點了點頭。
熊熊在鐵網那兒栓了好一會兒都沒叫喚,向邊庭走過去狂搓它的下巴:“真乖,回去獎勵兩根大雞腿。”
熊熊朝他“嗷嗷”叫了兩聲。
向邊庭牽着狗走到寧遠跟前,說:“走吧。”
熊熊鼻子湊上前聞了聞他的褲子,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一下,眼睛四處亂看,頭微微低下,沒有因為熊熊的靠近而躲開。肢體反應傳遞出來的信息不會騙人,向邊庭感覺他應該挺喜歡他家熊熊。
“它叫熊熊,要不要摸摸它?”向邊庭問。
寧遠點了下頭,伸出食指在熊熊腦袋上輕輕地蹭了一下。熊熊擡頭用鼻子頂了一下他的手心,他手往後一縮,抿了一下嘴唇,眼裏浮現出不太明顯的笑意。
雖然不确定他會不會回應,向邊庭還是嘗試着問了一下:“我叫向邊庭,你叫什麽名字?”
他沒吭聲,足球抱在懷裏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摳着,過了半分鐘都沒什麽反應向邊庭以為聽不到回答了,結果他開口了,還是那個粗啞的聲音:“寧遠。”
從這走回姥姥家要二十分鐘,寧遠膝蓋上有傷,向邊庭不可能帶着他徒步走回去,他給司機打了通電話,讓司機過來接他。
向邊庭牽着狗往公園正門走,寧遠抱着足球安靜地跟在他旁邊。向邊庭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一會兒我們坐車回去。”
寧遠沒什麽反應。
向邊庭又說:“先回我家,賀宣會來接你。”
他點了點頭。
向邊庭在公園門口等了沒一會兒司機就到了,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向邊庭旁邊的年輕人。
向邊庭指指後座,對寧遠說:“你坐這裏,行嗎?”
寧遠點了點頭,抱着足球坐進了車裏,剛進去就縮到了一邊,緊挨着車窗,旁邊空出好大一塊位置。向邊庭拍拍他旁邊的空處,又問:“你要不要跟熊熊一起坐?”
他眼睛看着擋風玻璃前的挂件,點點頭。
向邊庭把熊熊牽進車裏,熊熊很熟練地跳上座位,乖巧地坐了下來。
讓狗子坐寧遠旁邊的決定是正确的,熊熊在旁邊他很自在,手還不自覺地摸上了熊熊毛茸茸的尾巴。
到家的時候,寧遠下了車站在院門口,好像不太願意進去。
向邊庭發現了,不管說什麽,只要帶上“賀宣”兩個字,就是有效發言。于是他實踐了一下,指了指院子裏說:“我們去裏面等賀宣。”
說完他先走了進去,轉頭看了眼寧遠,寧遠遲疑了一下,跟了進來。
向邊庭算是找到跟他交流的竅門了,只要話裏話間有賀宣和足球,他就能很快給出反應。
熊熊咬着牽引繩跑進了院子裏,姥姥在修剪花枝,聽見動靜擡了下頭,看到向邊庭領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她把剪刀遞給了旁邊的吳阿姨,朝向邊庭走了過去。
“寶兒,這位是……?”
“我朋友。”
“朋友?”姥姥看了寧遠一眼,“那快進去坐吧,我讓吳阿姨給你們拿點心吃,剛做好的。”
向邊庭回頭看了一眼寧遠的膝蓋,傷口的血已經凝固了,他皮膚白,襯得破了皮的那塊地方更觸目驚心。向邊庭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傷,這種傷在他眼裏那都是很嚴重的傷了,實在沒辦法無視。
“他膝蓋摔傷了,我先帶他去處理一下傷口。”向邊庭說。
姥姥聞言往寧遠腿上一看:“怎麽摔成這樣?小吳啊,你快去把藥箱找來,給他包紮一下。”
“哎。”吳阿姨應了一聲,放下修剪的工具,轉身去了屋裏。
向邊庭轉頭看了一眼,寧遠剛才還離他挺遠,這會兒就站在離他半米的位置,向邊庭個子高,将他擋了個嚴嚴實實。他眼神渙散,看起來有點無所适從。
“我們去裏面。”向邊庭低聲對他說。
“怎麽了這是?”姥姥有些疑惑地看着向邊庭。
“先進去吧。”向邊庭說。
向邊庭進了屋裏,每走兩步就要轉頭看看身後的人有沒有跟着他,好在寧遠寸步不離。
向邊庭進屋後先往沙發上一坐,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看着寧遠說:“坐。”
寧遠站在原地沒動。
向邊庭指指他膝蓋上的傷:“給你上藥。”
他還是沒動。
姥姥站在一旁神情越發疑惑,吳阿姨已經把藥箱拿來了,放在茶幾上說:“快坐吧,我幫你塗點藥。”
向邊庭看寧遠還是沒反應,便搬出了賀宣:“賀宣讓我幫你處理傷口。”
寧遠終于坐到了沙發上,結果在吳阿姨拿着藥俯身靠近他的時候,又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吳阿姨被吓了一跳。
寧遠立刻背過身去,把足球緊緊地抱在懷裏。
姥姥似乎看出了什麽,忽然對向邊庭說:“寶兒你幫他上個藥吧,我跟小吳阿姨回避。”
吳阿姨轉頭看了她一眼,姥姥指指茶幾:“藥擱那兒吧,讓邊庭幫他上。”說着她問向邊庭,“會上藥麽寶兒?”
“吳阿姨給指導一下。”向邊庭說。
姥姥笑了聲:“現學啊?”
向邊庭笑着點點頭:“啊。”
于是吳阿姨把上藥步驟跟向邊庭簡單說了一下,姥姥畢竟是教授,腦子聰明着呢,事後就問向邊庭他帶來的那位朋友是不是有點自閉的症狀,這會兒也已經看出來他只親近向邊庭,有外人在估計不自在,所以叫上吳阿姨去廚房忙活晚上的晚餐了,讓他跟向邊庭獨處。
向邊庭順利給寧遠上上藥的時候,不禁心想自己這面子還挺大,快趕上賀宣了。
上完藥向邊庭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來看到寧遠走到了大廳的鋼琴旁邊,食指在琴蓋上輕輕點了兩下。
向邊庭走了過去,直接把琴蓋打開了,問寧遠:“要彈嗎?”
寧遠搖頭。
向邊庭食指和中指在琴鍵上輕輕敲了兩下,然後随手彈了一段旋律。
寧遠忽然說了一個字:“你。”
向邊庭側頭看向他,立馬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坐在琴凳上,開玩笑說:“聽我彈要收費的。”
說罷他就彈了起來。
賀宣半小時不到就趕到了向邊庭給的地址,他把車停在臨時停車位上,走到院門口往裏面看了一眼。院門沒關,院子裏也沒人,屋裏傳來隐隐約約的鋼琴聲,他走進院子,看到落地窗後面彈鋼琴的少年。
是德彪西的《月光》。
很襯那道清冷溫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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