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4 章

得知李沐入宮，連城本想避而不見，一直騰過了午時方出怡鳳閣，不想剛一出門，好巧不巧，還是遇上了。

李沐沒帶侍從，連城也是獨自一人。

看見李沐，連城頓時生了逃的心，轉身一刻，卻被李沐握住右手腕，“別走。”

李沐手上的力道不重，卻依舊強勢，語氣間透着幾分急迫。

“這裏是皇宮，王爺請自重。”連城想要掙開李沐的手。

李沐握他腕的手沒松，直直盯着他道，“為什麽不等我？”

連城遂轉過身，正對着他，這人平白消失不見多日，再見添了些許風塵仆仆的倦容，臉上的胡茬都沒來得及刮去。

見連城不答，李沐接着道，“那日我留了字，說要接你入府。這些天我不在長安，今日剛一回來，就去了玉臣司，結果卻聽聞你入宮的消息。”

連城不想再提那日的事，于是故意搪塞，“王爺想要聽曲，玉臣司教坊裏多的是伶官，又何必偏尋連城一人。”

李沐上前一步，抓着連城肩膀，壓制住火氣，輕聲道，“你懂我說的意思。”

“我不懂。”連城退後一步，掙開李沐的手，“皇宮重地，人多眼雜，還請王爺莫要再說這樣的話。”

李沐不肯接受連城的冷漠，一邊向前挪步，一邊低聲逼問，“那晚你與我共度良宵，有了肌膚之親，這是不争的事實。我答應會接你入府，對你負責，從頭至尾，并無一字是虛言。你難道不信我？”

連城擡眼看向李沐，強顏笑了笑，笑裏隐隐透着自棄，“王爺怕是忘了，連城是個伶人，供人取樂消遣再正常不過。況且那一晚，本就是我誘王爺在先，哪裏用得着王爺負責呢。”

“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李沐雙手扶在連城肩頭，“跟我走，從此你便不是伶人，也不用再看誰臉色過活。”

連城聞言心中感動，他承認自己喜歡上了李沐，在此之前，他從未對誰如此心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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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沉默許久，方道，“王爺的好意，連城心領了，可如今我已經是皇上的人了。皇上日前下了旨，讓我留在宮裏，賜居怡鳳閣。”

李沐劍眉深蹙，頓了頓，忍着怒意咬牙道，“他臨幸你了？”

連城能感受得到李沐對他的在乎，或許那晚之後，李沐對他生了幾分情意，也未可知。只可惜，不管是誰動了情，終究是段無緣無分的錯意。

“這恐怕跟王爺無關吧。”連城道。

他本以為告訴李沐自己是皇帝的人，李沐便會知難而退，不想，李沐遲疑了片刻不到，便抓着他的手道，“他能給你的，我一樣可以給你。随我回王府，你願是不願？只要你一句話，我現在便去找皇帝要人。”

連城看着李沐的眼睛，那雙認真誠摯的眼眸讓他又感動又悲傷，他從未料到李沐會為了他如此，可是，就算皇帝肯放過他，還有戚如晦和七煞門呢，戚大人又怎會容許他有一絲一毫的背叛。

有那麽一剎那，他當真想要答應李沐，就算等待他的是颠沛流離，是粉身碎骨，也都無悔。可是，李沐呢，李沐已經蒙受冤屈，被流放邊塞七載，如今九死一生方能回到長安，自己怎能連累他再以身犯險。

罷了，莫要再有奢望，連城打定主意，爾後篤定又平靜道，“我不值得王爺如此相待，而王爺于我，也不過就是春宵一夜的恩客，和其他人一樣，并無難忘處。”

這話說得惡毒傷人，以至于李沐凝噎半晌，方擡眼看着連城，一字一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傷人的話已經說了，索性傷到底吧，連城并無半分猶豫。

李沐點點頭，面上看不出情緒波瀾，只是原本澄澈的眼眸變得有些黯然，繼而緩緩開口，“好。那我便祝連公子自此聖寵加身，榮華享用不盡。”

“多謝。”連城臉上依舊僵笑着，站在原地，看着李沐轉身離去。

挺痛的，這滋味比以往受傷挨打都要難捱。

他再也不會拿正眼瞧我了吧。連城心想着，一滴水珠順着眼睑流下去，他擡起頭，陰綿的厚厚墨雲籠着宮城，雪花飄零，未及落下便融成水滴，如此苦澀。

***

這些日子，有連城在皇帝身邊，戚如晦倒是省心不少，皇帝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連城也盡量依着戚如晦的意，在不經意間向皇帝吹耳邊風，以左右朝政，皇帝很喜歡他，得其相勸，多半會從。

唯獨一件事，連城未聽戚如晦的話，便是皇帝要寵幸他的事。一月之間，皇帝不止一次提起，可他仍然百般尋借口推脫，不是淋雨受了風寒，便是舊傷複發，纏綿不愈。皇帝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想起前日裏他拼命抗拒的情景，便也沒怎麽相逼迫。

單憑這一點，連城便對皇帝心存感激。

孟冬時節，寒氣更甚。今年因着洪澇和蝗災，導致多地鬧饑荒，冬雪皚皚，常埋凍死骨。

按律朝廷命官當遠赴各地，赈災察情，這是件辛苦差事，朝臣鮮有願往者。

皇帝正憂心此事，恰得懷王李沐上書，自請前去，皇帝大悅，連忙準奏。

長安城內衣食無憂，李沐放着好端端的王爺不做，偏要赴遠地赈災，連城雖心有不解，卻也暗生欽佩。

只是颍州路遠，災荒嚴峻，條件艱苦卓絕，李沐此去，多久能歸，連城并不知曉。平日雖不相見，可他尚能從皇帝口中偶爾得知李沐境況，如今，當真是要連半點消息都難覓了。

李沐出發那日，長安城驟起暴雪，連城獨自出了趟宮門，跟着由東往西的隊伍，一路遠遠地騎馬相随。

他沒勇氣叫住李沐。那日皇宮一別，再未曾相見。他原以為日子一久，心裏那點不為人知的奢望也就随風而逝了，可卻不想，思慕之情反倒生了根，與日俱增。

就這麽遠遠地看一眼也好。連城心道。

天地一色，飛雪迎風。走着走着，連城似乎看見李沐在不遠處驟然收缰，随後轉身回眸，望向他這一邊。

連城恐被發覺，于是急忙驅馬閃身，躲在一片挂雪的松林之中。

離得這麽遠，他應該看不見我吧。連城想着，稍稍縱馬，走出林子。

但見前面的人馬依舊駐足，唯獨不見了李沐的身影。

奇怪，不過片刻工夫，他去了哪裏？連城心中不安，正欲再上前看得仔細些，忽而聽得身後有人開了口。

“為什麽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