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4 章

黎明之際，連城伏在李沐胸口，柔軟的像一只乖巧可人的貍貓幼崽。

他聽得見李沐堅實有力的心跳聲，背後有李沐的手掌在輕輕地摩挲着，這讓他很踏實，能夠相信剛才的無限溫情都是真實的，并不是夢。

“你和哥哥，有過麽。”連城問得很輕，話一出口便消融在這靜谧的卧房之中。

靜谧依舊，好一會，李沐才答了句，“沒有。”

短促的回答裏，連城聽不出李沐的心事，于是慢慢擡起頭，看着李沐目光有些游離的眼睛，“會遺憾麽？”

李沐沒答。

會的，連城當然知道，即便他和李沐再怎樣身心交合，忘乎天地，他仍然替代不了岳勳在李沐心裏的位置。

失去了的才更刻骨銘心。

“為什麽不？”明明連城覺得失落，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追問，想要知道這兩個他最愛的人的過往。

李沐在他後背輕撫的手慢慢停下來，爾後說了一句讓連城很意外的話，“我和阿勳，不是你想的那樣。”

連城□□地直身坐起，目光愣愣地望向李沐，“那是怎樣的？難道你不愛他麽？”

若說李沐對岳勳只是兄弟情分，并無愛意，連城是不會相信的，他親眼見過李沐提及岳勳時眼神裏的溫柔與苦痛，那是緬懷愛時人才會流露出的情意。

“我不知道。”李沐嘆了口氣，“我們很早便相識了。早到我已然辨認不出對他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他在時，我們并肩作戰，互托生死，無情最是帝王家，我卻在岳勳身上感受到了缺失已久的手足情義。我說過，他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可直到他死在我懷裏的那天，我們也未曾有過逾禮之舉。他死後，我無一日不思他念他，最初在西北的日子，我夜夜抱着他的骨灰徹夜難眠，我好恨自己，恨自己害他受盡污名而身死，恨自己罪無可恕。”

連城聽着李沐的剖白，字字如泣血之言。他似乎明白了，李沐對岳勳，或許是起于友情，在同生共死的戰場裏不斷加深情意，卻在要蛻化為愛情的時刻裏歷經生離死別。于是，那份對岳勳的愛裏夾雜着無處排遣的愧疚和自責，不夠純粹，卻異常沉重。

連城輕輕俯身，抱住李沐，臉頰在李沐的頸邊輕輕蹭了蹭，一手撫摸着他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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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沒有什麽話能夠真正安慰到李沐，那種痛徹心扉、陰陽兩隔的思念，他所經歷的，并不比李沐少。

哥哥一定是愛你的，自始至終都深愛着你。連城在心裏說，別再用內疚折磨自己，若換做是我，也會和哥哥做一樣的選擇。為自己心愛的人而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

西北軍占領了長安城北，爾後三面圍攻皇城，宮中剩下的禁軍不過六七千人，據守不出也抗不了幾日。

李沐讓西北軍放出話去，降将不殺，投誠者可盡數出宮回鄉。此時已到年底，長安城沒因為戰亂而蕭條瘡痍，反而一如平常，增添了幾許年味。

戚如晦從涼秦幽宛四州調派過來的神策軍在渭水嶺山一帶便遭了西北軍的埋伏，強攻不下，只得棄了長安城，轉回到戚如晦落腳的洛邑行宮。

因而，李沐的勸降令一出，皇宮裏的禁軍陸續繳械投降，百官見皇帝已不知所蹤，不如趁早投了懷王。自此，長安城沒費多少兵卒，便被李沐完全占領。

偌大的皇宮，沒了禁軍，倒顯得空蕩蕩的，李沐将戚如晦的黨羽一并誅殺，爾後站在太和殿的龍椅邊上，遠眺出神。

連城走進殿中，李沐方轉身。

“你打算怎麽對付戚如晦？”連城問。如今李沐的勢力不比戚如晦弱，各路藩王争相來示好，若是和戚如晦的神策軍決戰一場，勝算并不小。

“那個狼子野心的權臣，當年在神武軍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我真沒想到他竟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其間用了多少手段，殺了多少忠良，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對待這樣的人，不宜手軟，你說呢？”

連城未答。

李沐見連城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便道，“不過他到底曾救過你的命，所以等我打贏了神策軍，倒可以考慮饒他性命。”

戚如晦對于連城來說，既是庇佑也是威脅，既是救命恩人，卻也是□□他的罪人，他對戚如晦的感情很複雜，想要逃離，卻并不恨之入骨，所以聽到李沐說不殺戚如晦時，連城多少安心一些。

“那皇帝呢？九爺可否也放他一條生路。”連城接着又問，“他畢竟是你的親侄子，而且，若沒有他的大赦令，九爺也未必能順利回到長安。”

李沐聞言笑了笑，“你當真以為他的大赦令是為了救我麽？”

“難道不是麽？”連城不解。

“當然不是。”李沐答，“你不要以為那小皇帝有多善良仁慈，他放我回來，無非就是一招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殺誰？”連城未料到李沐會這樣評價皇帝，在他的記憶裏，皇帝一直是迫于戚如晦淫威下的弱者，如今又中了蠱毒，哪能還有什麽能力去設計殺人呢。

“戚如晦。”李沐平靜地說，“不過我倒是很樂意做這把刀，只是刀鋒舐血貫了，未見得不會誤傷了持刀的人。”

連城看着李沐暗藏殺機的眼睛，忍不住疑惑，皇帝真得是那個持刀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