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40 章
七煞門的密室長年蔽暗,可這一日,卻罕見地透入一縷熹光。
連城徹夜睜着眼,直至感受到破曉的朦胧微亮。
“夜盡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喃喃自語。
果然,他聽見門口些許聲響,爾後是推門的聲音。
是來殺他的侍衛麽。連城閉目等待着死亡的降臨,雖有遺憾,卻不悲戚,就好像自己這副沉重的肉身終于有了歸宿,自此塵歸塵,土歸土,落得輕松。
腳步聲近,他靜靜地等着,卻沒有人拔劍。
“對不起。”這聲音……
這樣熟悉。
連城慢慢睜開眼睛,不由露出驚詫,“是你?”
鬼影站在床邊,望着他的眼圈微微發紅,含着心疼與自責。
那日一別,鬼影帶着皇帝離開,自此再無音訊。七煞門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遇上了伏兵,出了意外,包括連城。
卻沒想到,鬼影會在這個時候現身。
“這些日子,你在哪裏?”連城忍不住問。
鬼影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橫抱起,只道,“我先帶你離開,其中的緣由,慢慢跟你解釋。”
密室門口是侍衛的屍首,一路上,留守的七煞門徒皆死,連城認得這手法,是鬼影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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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晨星的光,鬼影帶連城離開了七煞門,來到蘭淩山交界的一處幽谷。
谷外叢林錯雜,山石縱橫,初看似天然屏障,實則是暗藏古陣,若非鬼影的輕功和對此處的熟悉,恐怕很難這麽快破陣。
最後一處石林移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方世外桃源般的清幽之地,流水繞屋,飛鳥穿林。
鬼影抱着連城走進一間古木屋,輕輕将他放在屋內的軟榻上。
“那日懷王府的箭,是你放的?”連城看着鬼影道,這麽多天,他難免會想起那日在冷箭上刻字,設下圈套害他的人,可若不是鬼影今日出現,他還不能完全确定。
鬼影默然片刻,方開口,“對不起,連城,我真的沒料到,戚如晦會下這麽重的手。”
鬼影比連城大十歲,七年前,是他帶連城離開了亂葬崗,入了七煞門。
連城第一次被戚如晦□□後重傷瀕死,是鬼影偷偷将他藏到小屋裏,拿止痛藥來給他服。第一次執行任務失敗時,也是鬼影替他擔了罪責,被打得遍體鱗傷。這麽多年,在七煞門裏,連城誰都不相信,卻只信鬼影一個人。
然而到頭來,他最相信的人,卻成了那個設計害他的人,連城冷冷地望着鬼影的臉,他從未覺得那張疤痕交錯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有多可怖,可此時,卻覺得那顆藏着無數秘密的令人猜不透的心着實恐怖。
“你的身份,究竟是什麽?”連城追問下去,他想要知道,這個在七煞門中隐藏了這麽多年的鬼影,究竟是誰,竟然能夠不聲不響地瞞過戚如晦,瞞過所有人。
“我……”鬼影聲音聽上去有些發顫,看得出他很自責,至少,在面對連城時很自責。
“既然他不想說,就讓朕告訴你吧。”聲音從門口傳來,爾後是熟悉的身影,一襲煙青色常服下掩蓋不住的是舉手投足間的雍容貴氣。
是皇帝。果然,連城沒有猜錯,鬼影是皇帝的人,可是,他什麽時候投靠了皇帝,竟做得這般隐秘。
“主子。”鬼影道。
“你先下去吧。”
“可是,他……”鬼影似乎很擔心連城的身體狀況。
皇帝嘆了口道,“放心。朕只是跟他說幾句話,他已經夠苦了,朕怎麽忍心再傷害他。”
鬼影聽罷,看了看連城,只得退下去。
皇帝的神情如常,看來蠱毒已解,難道鬼影那日将他的行蹤告知花奴,是為了從花奴那給皇帝拿解藥麽。若是這樣,連城心中還能好受一些。
皇帝走近連城,在他身邊緩緩坐定,“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誰麽。他本名淩安,是朕自小的武侍,九年前,在朕還是平王的時候,淩安受命潛入戚如晦新創的七煞門,為此,他自毀容貌,服了能改變聲音的毒藥,化名鬼影,入了七煞門,一去便是九年之久。”
“九年……”連城一時難以置信,不由慨嘆,“原來,皇上自始至終,從未相信過戚如晦。”
皇帝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是朕不信他,是朕很早就明白,人心叵測,往往不堪一察。不是麽,岳堂主?”
連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既然皇上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還要留我在身邊?”
“為了将計就計,不使戚如晦疑心。”皇帝目視着他,淡淡地答。
“既如此,那蠱毒的事?”
“是。”皇帝應道,“朕一早知道你要給朕下毒,所以并未真得服下那茶。後面中毒的種種,皆是假象,無非是朕的障眼法,想要借此騙過戚如晦而已。”
連城從未料到,皇帝之前是裝瘋賣傻,只為求自保,這樣的心機深沉,令他不免愕然。
皇帝看着連城,接着道,“你一定很怪朕吧?那日,也是朕命淩安給你留字,引你落入七煞門之手,以至于被戚如晦傷成這樣。”
連城聞言,默然良久,只道,“我欺瞞毒害皇上在先,有此下場,怨不得旁人。而今只求皇上洪恩,許我一死。”
“可朕并不想你死,否則,亦不會再讓淩安回七煞門帶你回來。”皇帝深深蹙眉。
連城無聲笑笑,淡然道,“若是皇上恨意難消,想讓我死前再受些皮肉之苦,怕是不能了,我經脈寸斷,身上并無一絲知覺。”
皇帝站起身,面朝窗外,長嘆了口氣,悵然道,“朕不恨你,連城,也不想殺你。當日引你回七煞門,是另有苦衷,是不得已而為。”
另有苦衷?連城想不出皇帝這話的含義,除了想要借戚如晦的手重傷他、除掉他,還能有什麽苦衷呢。
皇帝轉過身,望着連城的目光蘊有一絲溫柔的凄然,“朕并非對你毫不動心。你是戚如晦派來監視朕的人,朕早就知道。你給朕下毒,想要害朕,朕也知道。就連你鐘情于九皇叔,與他私會偷情的事,朕也統統知道。可是,朕還是對你動了情,無法抑制地動了情,如今親眼見到你被戚如晦傷成這樣,朕又何嘗不心痛呢。”
連城聽着皇帝的剖白,心中未有漣漪,卻也生感嘆,“連城說過,自知有罪,未敢生怨。”
皇帝走近軟榻,忍不住屈身撫了撫連城的臉,那道傷疤不甚明顯,“你的內傷雖重,若好生調養,卻也不會致命,朕會好好照顧你的。”
連城閉目一聲輕嘆,只道,“我已是廢人了,多活一日都是煎熬,皇上若尚有垂憐,不如賜我一死。”
皇帝搖了搖頭,“你就這麽想死麽?”
連城複睜開眼睛,心定道,“惟此一願,還望陛下成全。”
皇帝不語,沉吟許久,終于應道,“好。那朕就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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