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章
第 49 章
或許是心思都在連城身上,李沐聽聞皇帝回宮的消息,并未表現出絲毫驚詫,反而出奇地鎮靜。
連城不知道皇帝此時回長安城的用意,天下鋒镝已盡歸李沐,他這樣做,豈不是自投羅網。
三個月的限期将近,連城這一晚的狀況很不好,睡不到片刻便會痛醒,醒來又要咳出血來,反反複複地折騰到黎明将近。
李沐抱着他徹夜未眠,并傳令暫緩了明日一早大軍入長安城的計劃。
“是我耽擱了回城的時辰麽……”連城說話之際,才剛吐了血,眼神幾近迷離。
“沒有。”李沐替他擦幹淨嘴角的血跡,嗓音有些喑啞道,“渴不渴,我拿些水給你喝?”
連城無力地搖搖頭,只道,“等你做了皇帝,會殺了李夙麽……皇位對于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李沐将唇瓣貼在連城的額頭上,很深情地回答道,“不重要,霖兒。江山也好,皇權也罷,通通都沒有你重要,我願意用這些,甚至我自己的命,來換你平安。”
連城似輕輕地嘆息一聲,眼神愈發地空蒙,口中幾不可聞地喃喃着,“可我不願意……我只想,我的沐哥哥……夙願得償,成為一個……世人景仰的……好君主。”
不知過了多久,連城迷糊之間,似乎感覺到李沐親吻他的眉眼,也親吻他尚餘血絲的唇角,緊緊擁他在懷時,在他耳畔輕聲道,“睡一會吧。天亮之後,我便帶你走。阿勳已經不在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救你。”
***
就這樣在心愛之人的懷中死去,也是一件幸事吧。連城慢慢覺得身體變得輕盈,心口也不再痛了,爾後像是墜入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夢見李沐帶着他策馬而行,向着日出的地方馳騁,也夢見兩人雙修功法,李沐渡真氣助他調息療傷。
一切都真實得讓人迷惑,如果死去是沉入這樣美好的夢境,他倒很是樂意。
只可惜,夢裏好景不長,在李沐為他療傷之後,便圍上來黑壓壓的一衆武侍,看模樣似宮中禁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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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救他耗了大半內力,一時無力應對衆武侍,連城看着他受傷被擒,卻是渾身無力,難以相救。
心急如焚之時,連城忽然見到皇帝李夙站在一旁,于是央求着皇帝救李沐的性命。
不料皇帝笑得陰鸷,只道,“我是來殺他的,又如何會救他?”
這話像一記重錘擊在他心間,連城一驚,随之驚出一身冷汗,竟清醒了過來。
眼前朦胧一片,并不像軍營布置,連城想要起身,卻覺着身子沉重,很是不聽使喚,他不由得心道,這是哪裏,我還活着麽。
“你終于醒了。”
依稀聽得有人說話,連城才察覺到身旁坐着的人,他看不大清那人的模樣,只以為是李沐,于是艱難地動了動嘴唇,發出低微的聲音,“……沐哥哥……”
那人沒應,只道,“來人,傳太醫替協律郎把脈。”
這聲音,協律郎,是皇帝麽。連城似乎清醒了幾分。
少頃,那人從旁拿了一方濕熱帕子,俯身替他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連城這才看得清楚,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正是一身九龍紋冕服的皇帝李夙。
連城遂用盡力氣抓着皇帝的龍袍袖子,吃力問道,“……李沐呢?”
皇帝看着他,并未回答。
連城唯恐夢中是真,于是用手撐着床榻,想要起身去尋李沐。可不知為何,他身子虛弱得很,幾乎難以支撐起身體。
“小心。”皇帝連忙扶住他,滿是關切道,“你身上的毒才解,身子尚弱,別急着起來。”
連城靠坐在床頭,喘息之間,聽得皇帝的話,難以盡信,不由擡眸道,“……血丹之毒……有解方?”
皇帝遂點點頭。
連城蹙眉,“君無戲言,皇上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
“朕有苦衷,不得已為之。”皇帝看着他道。
“苦衷?”連城搖頭,事到如今,他方徹底明白皇帝裝瘋賣傻、苦心孤詣背後的用意,“皇上的苦衷,是用我的命來脅迫李沐,對麽?”
皇帝輕嘆了口氣,半晌,才起身道,“朕這一路,步步艱辛。若不如此謀劃,如何抵得過亂臣賊子們的陷害。”
“少年之時,朕便卷入諸王奪嫡的厮殺,親眼看着王兄們手足相殘,何其痛心。為了活命,朕只好裝作醉心梨園、不問朝政,可即便如此,還是逃不過戚如晦的擺布,他趁九王叔與逸王兩敗俱傷之際,立暗樁、行刺客,無所不用其極,真得将朕推上了皇位。”
“可朕再清楚不過,戚如晦是一只瘋狼,他勾結西戎、結黨營私,在軍中朝中一手遮天,若不是畏于東南四州藩王之勢,只怕他早就将朕這個傀儡皇帝當作棄子了。”
連城聽着皇帝的話,忍不住道,“所以皇上便讓九爺回來,幫你除掉戚如晦?”
“不錯。”皇帝轉身,眸光寒厲,“朕清楚得很,全天下能與戚如晦相抗衡的人,就只有遠在西北流放的九皇叔了。縱虎歸山,實為無奈之舉。”
“既然李沐幫皇上完成了心願,還請皇上念其功勳,莫要叔侄相殘。”連城道。
“叔侄相殘……”皇帝咀嚼其言,不由笑起來,那笑容陰沉,與連城夢中無異,令連城不由心中驟緊,頭皮發麻。
“你不懂,連城。”皇帝看着他道,目光執著得令人發駭,“曾經朕也不懂,為何兄長們會為了皇儲之位鬥得你死我活。可朕現在知道了,那是因為李氏皇族的血脈生來如此,生來注定是要為了這皇位流血犧牲的。朕如此,九皇叔也不例外。”
連城聽着,只覺無情最是帝王家這話半分不假,可當下李沐坐擁千軍萬馬,皇帝就算有心與其争奪皇位,也無異于以卵擊石,于是只道,“皇上既然知道九爺會有今日之勢,又何必做無謂的犧牲。”
皇帝聞言笑笑,“朕自然知道九皇叔的本事,大赦令允他回長安之時,朕便知道。可朕手中若是沒有能牽制猛虎的缰繩,又豈敢如此兵行險着?”
連城心中一顫。
皇帝在連城身前坐下,伸手輕撫了他的臉頰,感慨道,“連城,唯有你,才是朕克制九皇叔的殺手锏啊。”
連城別過頭,躲開皇帝的手掌,故作鎮定道,“皇上怕是高估連城了。試問江山皇位與一個微不足道的伶人相比,九爺會選哪一個?”
皇帝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直身道,“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朕很想賭一次,賭他是李氏皇族裏最重情義的一個,賭他背負了七載的對岳勳的愧疚悔恨,也賭,他對你的情。”
字字揪心,落地有聲,連城九轉回腸,不忍再聽。
皇帝深深吐了口氣,從龍床玉案上拿起兩樣東西,遞給連城,緩緩說道,“朕,賭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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