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下棋

下棋

三日後,新帝下旨保留靖王封號,讓禮部以親王之儀安葬靖王,靈位卻不入太廟,只供奉于京郊相國寺內。

一時間朝野民間皆議論新帝弑弟或确有其事,如今連太廟也不肯讓已死之人入,可見新帝罔顧人倫,冷漠無情,虛僞至極。

但有無數同僚的前車之鑒,以及廣德樓上風吹日曬如今已不堪入目的屍首,滿朝文武對此事絲毫不敢置喙。

仁壽宮章太後聞知此事卻郁怒在心,對着先帝靈位垂淚道:“明明我們的捷兒才是嫡出,英才謀略不輸給那個賤人之子,為何你卻将皇位傳與蕭北冥?如今他屠戮手足,昏聩無道,你在天之靈可有後悔?”

倘若先帝生前露出一絲要立蕭北冥為新帝的苗頭,她也可以盡早謀劃,偏偏他生前待捷兒勝過待蕭北冥千百倍,俨然一副将捷兒當做儲君培養的架勢,可最後勤政殿匾額裏留下的親筆卻清清楚楚地寫那孽種的名字,這叫她怎麽能不恨?

瑞栀侍立在一旁,想到太後先為新寡,後又喪子,她實在不忍見娘娘自苦,安慰道:“娘娘別傷心。陛下既然準了禮部所奏,便說明他心中也挂念與靖王殿下的手足之情,想要顧全與娘娘您的母子之情。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娘娘也該朝前看啊。”

章太後卻抹了眼淚,心口生疼,“你懂什麽?他名義上雖是哀家的兒子,但終究隔着一層肚皮,他生母又因哀家而死,哀家與他早已是新仇舊恨,難以善終。況且雖然捷兒發動兵亂,可罪不至死,他連自己的親手足都下得了狠手,又怎會放過哀家這個養母!”

瑞栀忙跪下認錯,章太後念她伺候多年,也無責罰之意,她冷冷道:“蕭北冥的性子一向睚眦必報,肆意妄為,怎會輕易同意以親王之禮安葬捷兒,你去查查,是誰出的主意?”

她原本算定了蕭北冥絕不會輕易妥協,到時她再讓兄長鎮國公章琦在朝堂上參一本帝王無行,罔顧人倫,即便無法讓蕭北冥傷筋動骨,卻可令朝中臣工畏懼恐慌,時日一久,有反心者便可齊聚,另立新主。

宗室之中多的是幼子可以挑選,當年是她太固執,一心想要先帝血脈榮登寶座,如今想來,即便非先帝所出又如何。

瑞栀猶豫道:“當日禦前伺候的正是前些天從咱們宮中調去的薛氏。”

章太後失神望着燃盡的香灰,道:“從前沒瞧出來,薛氏竟有這能耐。你好好打點,去查查她家中還有哪些人,若能收為己用,那再好不過。”

瑞栀道:“先前奴婢已經查過薛氏,她是長信侯原配嫡妻所出,上頭有個嫡親姐姐叫宜蘭,現已嫁給矩州知州陸寒宵,下頭有個弟弟薛珩,聽說腦子不太正常,這姐弟三人都不得長信侯寵愛,在侯府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章太後摩挲着手中的紅珊瑚念珠,細長的眉眼微微眯起,嘆道:“倒也是個可憐人,若能為哀家所用,哀家必不會虧待她。”

論武力,蕭北冥如今手下有魏燎、善沖等良将,更有先帝駕崩前賜下的龍骁軍,論智謀,也有宰執段桢之流,若想正面擊垮他,無異于天方夜譚,只能走旁門左道,譬如,美人計。

*

冬至後天氣日益寒涼,滴水成冰,玉瓷和含珠在灑掃處當差,無一幸免手都凍得裂了口子,宜錦便将之前禦賜的玉膚膏拿出來給她們塗抹,不過兩日便都結了痂。

含珠一邊摸着手上的痂,癢癢的,總忍不住去摳弄,宜錦坐在一旁的藤墩上做繡活,見狀停下來制止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再癢也忍着。否則傷口容易反複。”

玉瓷在一旁捧着茶暖手,鵝蛋臉上笑意盈盈,“妹妹你可真貼心。如今屋裏多了個你,往後炭火都不必點了。”

宜錦明知她在揶揄,卻忍不住跟着笑了笑,“那倒好了,本來咱們炭火就不多。”

玉瓷搖搖頭,揶揄道:“還是沾了你的福氣,咱們才用得上禦賜的藥膏,禦賜的銀霜炭,連最結實暖和的錦被邬公公都親自送來了。”

宜錦愣了神,經玉瓷一說,她才發覺蕭北冥竟然賞了這麽多東西。

含珠吐了吐舌頭,将手藏起來,撒嬌道:“宜錦姐姐,我不撓它就是了。”

宜錦點點頭,手裏的衣衫縫完最後一針,她用貝齒輕輕将線頭咬下,打了個結,便算完工了。

玉瓷瞧見,問:“妹妹,你這兩日總忙着補衣裳,這衣裳是誰的?”

宜錦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腕,笑道:“是給駱寶的。那日我見他的外袍破了幾處,便拿回來替他補一補。”

玉瓷是三人之中最年長的,經歷了許多人與事,看宜錦年紀輕輕便如此穩重,便知道也是個吃過苦的姑娘,替她捏了捏肩膀,心疼道:“你啊,總是替別人着想,天這麽冷,縫東西也費眼睛,別累着自己。”

宜錦仰頭看她,笑得眉眼彎彎,玉瓷雖然看着熱絡,但卻并不是同誰都如此親近的,她從玉瓷身上仿佛看到了姐姐宜蘭的影子,“知道了。這已經完工了,咱們也該去當值了,姐姐和含珠記得将防寒的背褡穿上。”

她說完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從前這話也是她囑咐芰荷的,芰荷那丫頭和阿珩一樣,都怕冷。她低下頭,眼神有些失落。

玉瓷點了點她的小腦袋,“知道啦。”

宜錦回過神來,她之前趁着空閑功夫,做了幾件背褡,穿上極暖和,玉瓷和含珠都愛不釋手,邬公公見駱寶穿着,也忍不住張嘴向她讨了一件,發展到最後,禁軍統領宋骁大人竟也想要一件。但她還是留了一件給芰荷,卻找不到機會送出。

宜錦到皇極殿時,蕭北冥還未下朝,她按照慣例将內外打掃整理一番,又将內侍監送來的紅梅換白玉瓶插上,眼看着到了時辰,便又烹了茶,準備了茶果。

駱寶在一旁看着,心中甚是欽佩,當初他才來皇極殿伺候時,光烹茶一項便學了半個月才勉強合陛下的胃口,而宜錦姐姐這才不過幾日便十分娴熟,少年藏不住心事,眼中滿是亮晶晶的崇拜。

宜錦将分內之事都做好,見駱寶一直看着她,猶豫幾次,還是同駱寶開了口:“駱寶,我……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個人的近況,可好?”

那日太後身邊的瑞栀姑姑有意收買她,恐怕如今她的一舉一動早在仁壽宮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光明正大打聽芰荷的消息,生怕給芰荷帶去災禍,但她又着實放心不下,駱寶在宮中認識的人多,做事不引人注目,也比她方便許多。

駱寶拍了拍胸脯,面龐上還帶着少年的稚氣,“姐姐,只要是在這宮裏的人,就沒有我駱寶打聽不到的。不知姐姐要打聽的是誰?”

宜錦微微垂首,“她叫芰荷,在仁壽宮當差。”

駱寶好不容易能幫上宜錦的忙,朗聲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盡快打聽。”

兩人這邊說着話,絲毫沒有注意到帝王下了朝,儀駕正往皇極殿方向走來。

蕭北冥隔着辇輿,遠遠瞧見宜錦與駱寶相談甚歡,他收回目光,垂首瞧見邬喜來穿得比往日厚實許多,外袍裏頭隐隐露出的背褡形制與針工局所出略有差別,似乎駱寶也曾有這樣一件背褡,他問道:“針工局近日又出新衣裳了?”

邬喜來被問得一愣,心裏納悶往日陛下從不管這些微末小事,他老老實實答道:“并不是,這是薛姑娘做的,老奴見駱寶穿着暖和又好看,便向薛姑娘也求了一件。”

背褡穿在內裏,若不仔細瞧也看不出,宮中內侍大多穿這種背褡防寒,又不會壞了規矩,有礙觀瞻。

蕭北冥微微皺眉,“她是禦前的人,什麽時候輪到她給你們做衣裳了?往後想要新衣裳,自去吩咐針工局便是。”

話罷,他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怪異,便補充道:“況且,她到底是仁壽宮出來的人,你和駱寶竟毫無戒心?成何體統?”

邬喜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也覺得陛下言之有理,确實是他草率了,忙俯首稱是。

蕭北冥入了殿內,雖面色如常,宜錦卻能感到他興致不高,她只以為他又在為朝堂之事煩心,于是便沉默不語,隔着一段距離,規規矩矩替他解了披風挂到紅木擱架上,才輕聲道:“陛下,今日烹了新茶,您要嘗嘗嗎?”

蕭北冥望着她玉白的面龐,杏眼粉腮,與旁人說笑時分明是眉眼彎彎的模樣,來了不過幾日,收買人心的本事倒見長,他收回目光,沉聲道:“不必了。”

宜錦心裏咯噔一聲,今日連茶都不喝了,恐怕情況不妙,她低聲道:“陛下,今日還做了蟹黃酥,才出鍋的。”

蕭北冥卻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他随意将外袍褪下,只留了月白色燕居服,盤腿坐到棋案前,擡眼望着宜錦,問道:“會下棋嗎?”

宜錦微微一愣,小臉上略微有些為難,母親喬氏去後,凡是琴棋書畫這類世家女子該學的東西,柳氏一應沒讓她繼續學,她只懂得皮毛,反而因為阿珩身子弱,需要銀子看病買藥,她練出一手好女紅與廚藝,于棋道上确實沒什麽造詣。

宜錦下意識想行禮請罪,卻想起昨日陛下不許她這麽做,否則就要扣月例,一時間只有僵持在原地,幹巴巴地說道:“陛下,奴婢不會下棋,恐怕會掃了陛下的興致。”

蕭北冥見她神情忐忑,目光游離,倒比先前的拘謹看得順眼些,“朕教你。念你是初學,五局兩勝便算你贏,如何?”

宜錦有些猶豫,問道:“陛下以何作賭呢?”

蕭北冥淡淡看她一眼,“若朕贏了,向你提一個條件,你不可拒絕。”

宜錦:“若奴婢贏了呢?”

蕭北冥挑眉,“反之亦然。”

宜錦其實并不是很想學,但能向皇帝提一個條件,這誘惑屬實太大,怎麽算她都不吃虧,況且她還真有事想求蕭北冥,若她能贏,也許能為芰荷調動差事,往後便不必總是麻煩駱寶打探消息了。

一番心理掙紮之下,終究還是屈服了,她正襟危坐,偷偷看了一眼對面之人冷峻的面龐,只聽他道:“選黑子還是白子?”

宜錦悄悄看了眼,發現白子離她近,便道:“回陛下,奴婢選白子。”

蕭北冥看穿她的小心思,他從善如流執黑子,“白子先行,雙方輪流落子,棋子四周若被完全圍住即可吃子,最後剩子多的一方獲勝。”

宜錦颔首,表示自己明白規則,她随意落下一子,黑子随之跟上。

漸漸的,幾顆黑子悄悄圍住了她落下的白子,她費盡腦汁,額上漸漸有汗冒出,卻眼見着自己的白子越來越少,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蕭北冥,對方模樣淡然,毫無壓力。

宜錦:……

她總覺得自己是哪裏得罪了陛下,陛下正拿她撒氣,但她卻沒有證據。

蕭北冥将她的白子吃得差不多了,見她模樣沮喪,他輕咳一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初學,莫要放在心上。”

接下來幾局,蕭北冥果真耐心教導,宜錦并不蠢笨,漸漸探出些門道來,她學着走蕭北冥的棋路,本以為他會被掣肘,但卻發覺他其實棋風多變,不易揣摩,宜錦越覺得下棋比她想象中的有意思,越挫越勇。

五局過後,宜錦也勉強贏了一局,暗自歡喜,她以為自己藏得夠好,殊不知蕭北冥早已将她看穿。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不那麽謹守本分,不那麽畏懼他。

他看着這場景,忽然有些怔住了。

這樣和諧的氛圍,輕松愉悅的心情,他生平少有。

他一出生便被生母張氏厭棄,即便後來成了章太後的養子,也無法像那些宗室子弟一樣肆意行事,随意談笑。太後的疼寵并非毫無條件,而要用足夠的榮耀去換,因此只有比旁人更加努力研習功課,才能獲得先帝的誇贊,讓太後展露為數不多的笑顏。

但需要靠努力才能獲得的疼愛,在天生的血緣親情面前顯得那樣可笑,如過眼雲煙,轉瞬成空。

世間所有的情誼,都不可輕信。

蕭北冥垂眸,漸漸冷靜下來,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冰涼的棋子,最終落在已成圍剿之勢的黑子陣營。

宜錦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蕭北冥,她似乎天生對人的情緒極為敏感,盡管蕭北冥神情如常,她卻能感覺到他的低落。

她收回目光,望着自己被吃得一幹二淨的白子,便知先前贏的那局必定是他有意讓她,一時語塞,良久才道:“奴婢的棋藝太差,恐怕讓陛下掃興了,這個時辰蟹黃酥恰到好處,還配了舊年釀的菊花酒,陛下要嘗一嘗嗎?”

蕭北冥見她貶損起自己毫不留情,含着波光的杏眼中滿是希冀,璀璨奪目,又想起這些稀奇古怪的糕點是她親手所做,也是費了苦心。

宜錦見他默許,立刻高高興興地起身去後殿取糕點和菊花酒。

在她心中,沒有什麽事情比吃更重要。吃飽喝足,人生的苦惱也就少了一半。

邬喜來在一旁伺候着,只覺今晚這皇極殿恐怕沒有他發揮的餘地了,但轉念一想,陛下已經許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他怎麽着都成。

卻忽然聽陛下道:“邬喜來,你說,怎樣才能讓人不那麽畏懼朕?”

邬喜來懵了一瞬,思索道:“陛下,您君威厚重,宮人畏懼您也是情理之中,這樣上下有別,才合規矩,這是好事。”

蕭北冥看他一眼,默然不語,倘若是旁人畏懼他,他只覺得是人之常情,可為何薛宜錦畏懼他,他卻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她還是像方才那樣,才比較自在。

他的眼底,殿外廊下那個小小的,提着食盒,像蝸牛一樣的人影緩緩移動着。

宜錦将蟹黃糕與菊花酒裝在烏漆食盒裏,從後殿小廚房踏雪而歸,白淨面頰因寒風吹拂露出兩抹紅。

她呼了兩口氣,才踏入殿內,将糕點與酒拿出來擺在食案上,卻想起從前在侯府時,她也是這樣做了糕點給阿珩嘗,阿珩每次都要将第一塊糕點塞到她嘴裏,讓她先吃。

因憶起舊事,她嘴角帶着淡淡弧度,讓人瞧了也忍不住跟着心情好起來,她輕聲道:“陛下,這是才出鍋的蟹黃酥,只可惜不是金秋時節,只能用蟹黃醬做,您嘗嘗味道如何?”

她聞着蟹黃酥的香氣,肚子忍不住叫了幾下,好在擡頭瞧了眼,沒人發現。

蕭北冥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才出鍋的蟹黃酥依舊散着熱氣,表面泛着金黃的光澤,濃烈的蟹黃與芝麻香氣令人垂涎三尺,邬喜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要按照往日的規矩試毒,卻聽陛下道:“不必試了。”

邬喜來擡起頭,“陛下,這不合規矩。”

蕭北冥看了眼在一旁神游的宜錦,道:“讓她試。”

宜錦有些錯愕,但她正餓着肚子,因此并未推辭。

拿起銀筷夾了一個蟹黃酥,一口下去外酥裏嫩,蟹黃的香氣漸漸充斥味蕾,她便知這次的蟹黃酥做得極為成功,忍不住欣喜道:”陛下,這次的蟹黃酥外焦裏嫩,很是可口,您一定會喜歡的。”

蕭北冥卻沒回應,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充斥喜意的面頰上,只道:“低頭。”

宜錦杏眼微微睜圓,不明白他的意思,腦袋卻已然下意識地歪了歪。

蕭北冥注視着她微微歪着的腦袋,目光漸漸向下移動,她的杏眼秋水無塵,又亮又溫柔,眼尾的淚痣平添幾分嬌憨,卻總給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初次見她時,這雙眼睛是他留下她的原因之一。

他掃了一眼她嘴角零星的殘渣,默然遞出一塊手帕,宜錦下意識接着,回過神時對面的人卻面無表情,似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宜錦呆愣地站在原地。

蕭北冥極為淡定地拿起糕點嘗一口,果然又酥又軟,蟹黃香氣十足,且是鹹口,他如實說道:“你的廚藝倒比棋藝高出不少。”

宜錦尴尬道:“多謝陛下誇獎。”

若非糕點的醇香還留在口中,她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方才蕭北冥的動作真的讓她吓了一跳。

但想起之前他的舉止,她卻又覺得合理,像蕭北冥這樣有潔癖的人,自然見不得身邊有人吃個糕點嘴角還留有殘渣。

蕭北冥沒有再看她,道:“你回去歇着吧。”話罷,他又想起什麽來,別過臉道:“既然輸了,也該遵守賭約。”

宜錦仰頭看他,問道:“陛下想要什麽?”

蕭北冥忽然沉默半晌,低聲道:“就做件寝衣吧。”

宜錦本怕他獅子大開口,但一聽只是要一件寝衣,立刻嘴快應下,生怕蕭北冥反悔。

她使勁搖了搖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的女紅雖然不錯,但宮中技藝比她高超的繡娘多如過江之鲫,陛下怎麽會稀罕她做的東西?

殿內邬喜來憋了半天,等人走了才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尚衣監光這月就送來十二套寝衣……”

蕭北冥擡眸看他一眼,只淡淡道:“不夠換。”

邬喜來默了默,再也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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