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辭舊(3)
Ch.9 辭舊(3)
***
任淺總共在燕川待了三天才離開,臨走前給梁峙發了條消息,說是讓他這次過年有空就回家看看。
今年春節比往年早了不少,一月中旬就到了大年三十。
元旦過後就是考試周,雖然這學期大部分的專業課都是按照平時作業打分,但還是有一些公共課和基礎課要參加學校統一的期末考試。
年底周崇煜基本沒怎麽顧上休息,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背書上,背完藝術史背理論,背完理論還要背英語。等所有的科目都考完,已經離過年沒幾天。
放假了也就沒理由再在學校這邊待,周崇煜被他哥接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每天也見不到梁峙,只能在心裏期盼着這個年能快一點過去。
大年三十那天,梁峙特意起了個早,帶上提前置辦的年貨,開車去了明市。
因為是全國統一假期,高速上稍微有點堵車,三百多公裏開了快五個小時,到地方已經将近中午。
市郊的小別墅,獨門獨院,小區門口還有站崗的保安朝他敬禮。
熟練把車開進一戶人家的地庫,梁峙下車第一件事便是把後備箱的年貨分了兩半,一半拿上,另一半留在了車裏。
上去敲門,等了有一分多鐘,才聽到裏側有了動靜。
又過了一陣,紅梨木的大門才緩慢滑開,裏面是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姑娘探出了頭,“以後快遞放門衛就……”
話說到一半,卻在看清梁峙身型時突然停住。
梁峙朝她溫和笑了笑,“沁沁。”
一點也沒想到是他,梁沁愣了下,眼裏多了幾分驚喜,将門敞開,回頭朝屋裏喊了聲:“媽,是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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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咚咚的切菜聲忽然停了半刻。
“呦,是小峙啊。”
聽見梁沁的話,曹曉梅這才從裏屋走了出來,身上還系着做飯穿的圍裙。
她從前是話劇團的演員,身段氣質都很出衆,今年也才四十八歲,人保養得好,身材還像年輕時候一樣,跟梁峙印象中的沒怎麽變。
眼神一垂,梁峙還是用那種柔和但疏離的語氣向人問好:“阿姨。”
曹曉梅連忙“哎”了一聲,擺手招呼着他進來,“還以為是快遞到了,就讓沁沁來開的門,沒想到是你……快進屋,別在外頭凍着。”
“過節了,我拿點年貨過來。”梁峙将手裏提的禮盒放到地上,轉頭看了看客廳站在桌案旁寫毛筆字的男人。
“爸。”他淡淡說道。
梁國槐弓着身子,正往宣紙上大刀闊斧地落着筆,寫完才将筆在筆山上擺好,擡起眸不鹹不淡地回了他一句,“來了。”
“嗯。”梁峙清了清嗓子,沒再說什麽。
“來來,吃水果,剛弄的。”一會兒的功夫,曹曉梅已經從廚房拿了盤剛切好的橙子出來,擺到茶幾上,招手讓梁峙過來坐,“怎麽過來的,跑這一趟累了吧?”
“我自己來。”緩步來到沙發旁,梁峙禮貌接過了曹曉梅手裏的水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也不去接她的話茬。
主動的寒暄就這樣落到了地上,曹曉梅嘴角挂的笑容略有些僵,眼見和他聊不下去,只能轉身指了指廚房,“過年保姆不在,阿姨得趕緊做飯去,你坐,桌上東西自己吃啊……”
“好。”梁峙放下水杯,默默坐了下來。
一旁,梁沁已經回到了梁國槐寫書法的桌案邊,兩個人繼續着之前的進度,饒有興致地探讨着落筆時的筆鋒和停頓。
梁峙插不進去話,不過他本來也沒想着能插進去。
人家三口之家其樂融融,這個家并沒有給他留位置。
假如抛卻他和梁國槐之間抹不掉的血緣關系和養育之恩,在這兒,他頂多能算個外人,只是曾經同在一個屋檐下住過,沒有過半點親情。
其實客觀來講,曹曉梅一直以來對他還不錯,每次都想着法地讨好,但梁峙沒辦法正眼看她。
曹曉梅是插足他父母婚姻的第三者,這一點始終不能被改變。
因為這個,梁峙這些年對待梁國槐的态度也是一樣,僅靠着骨子裏流的血勉強維系着關系。但唯一對梁沁這個妹妹,梁峙冷不下來,父母那輩的事,他不想牽就到同輩身上。
梁沁是個挺優秀的姑娘,從小被家裏富養長大,三年前還去了美國,攻讀金融博士學位。
在梁峙身上,梁國槐倒是也投入了不少金錢和人脈,可惜梁峙并沒像梁沁那樣,按照他鋪設的道路一帆風順地走下去。
身為前市話劇院的院長,梁國槐一度想讓梁峙學習古典樂,以後進公家的交響樂團工作。
誰知梁峙後來卻轉行做起了相對小衆的爵士,不僅自作主張跑去了燕川,還和許多社會上奇裝異服的小年輕混在一起,組了個不入流的搖滾樂隊。
離經叛道,不務正業——這是梁國槐對于自己這個兒子的一貫評價。
中午,一家人還是坐了下來,一起吃了頓飯。
餐桌上的氣氛略有些沉悶,全靠梁沁撐着,拉着他哥問東問西,才沒讓這大年三十的第一頓飯相處得太難看。
飯後,梁國槐把梁峙叫去了書房。倆人面對着面坐下來,一人拿了一支煙,閑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晚上,你跟着過來一塊兒吃個飯吧。”
終于拐到了正題上,梁國槐用手夾着煙在煙灰缸裏抖了抖,停頓片刻才道,“有你阿姨家那邊的人,在藍海大飯店……”
“還是不了。”梁峙神色如常,很幹脆地打斷了他的話,“晚上,我跟姐說好了,去看看媽。”
這話一出梁國槐安靜了挺長時間,姐姐、媽媽,這兩個稱謂他已經很久沒聽梁峙說起過。
“也行。”沉默許久,梁國槐掐滅了手中的煙頭,緩慢地起身,“你看着吧。”
書房裏,很快只剩下梁峙一個人,他并不着急,仍舊坐在原地,夾着煙慢慢地抽,任由煙霧吞噬了自己。
抽完煙,梁峙也沒多留,和人簡單知會了聲就徑直離開了家裏。
往地下車庫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又發現忘了拿圍巾,轉頭折回去,還沒敲門就聽見裏面人交談的動靜。
“你說你當年非把他要過來有什麽用……”
曹曉梅唉聲嘆氣,“從小就給他上最好的音樂學校,花了你多少錢,就這也養不熟,這麽多年了,心裏不還是向着他那個親媽麽?”
梁國槐的聲音有些遠,不太清晰,但聽語氣像是在好言安慰。
梁峙默默站在那裏,眼底一黯,本想敲門的手懸停在半空中,終究還是沒能敲下去。
***
從家裏出來,梁峙在明市沒什麽別的地方可去,時間又還早,他索性就把車開出小區停到路邊,在車裏睡了一會兒。
今天早上天沒亮就出門,昨晚他基本沒怎麽睡。
車座硬,他睡得不太舒服,迷迷糊糊間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爸媽鬧離婚要分家,媽媽只能帶一個走,最後選了他姐沒選他。
“姐姐身體弱,媽放心不下。”
夢裏他媽揉着他的腦袋,滿臉是淚,“小峙乖,好好照顧自己,等媽打完官司就把你要回去……”
腦袋裏又昏又沉,梁峙胸口悶得厲害,本想說一句,“沒關系,媽,我跟誰都一樣。”
結果剛一張嘴喉嚨裏就發苦,話沒說出口,視線裏的人已經越走越遠。
後來梁峙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打來的人是任淺,梁峙沒開音量,她打了兩遍才接通。
“喂,姐。”
精神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梁峙把手機拿到耳朵邊,安靜聽了一會兒對面的人說話,聲音有些沙啞地回道,“好,路上堵了一會兒,馬上就到。”
挂掉電話,梁峙擡起頭,有些恍惚地看了眼車外。
睡着前還亮着的天,不知不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一個人靜坐在車裏,仿佛同外面除夕夜喧鬧繁華的街景有條明顯的結界。
每年過年都這樣,有兩個家要回,到頭來仔細想想,好像哪一個也不算是他真正的家。
前兩年他找了各種各樣的借口沒回明市,今年終于逃不掉,怎麽也要走這一趟。
心裏面無序地盤算着,梁峙将車發動,挂檔準備出發,視線卻在往後視鏡瞟的時候無意中掃到了副駕面板上的一只石膏兔子。
那是上回周崇煜在路邊攤畫的,一共畫了兩只,送給他一只。
他沒什麽地方可放,就留在了車裏,當個擺件。
兔子是黑色的,眼睫毛很長,向下耷拉着遮住了眼睛,表情看起來冷酷又陰郁。
照常人看來,這只兔子或許太過暗黑,不那麽好看,但梁峙卻莫名總想摸一摸它可愛的紅鼻頭,刮刮它的鼻梁,和它開個玩笑。
慢慢地伸出了手,梁峙平靜望着那只兔子,猶豫半晌,還是沒有完全張開手臂,真正觸碰到它。
梁峙将手握回了方向盤上,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窗外,不知怎麽,他那快被數九寒天凍成冰窖的心裏,已經被悄然融化了一些。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峙哥探親記,阿煜沒出現,所以加更,明晚正常更~
感謝近期贊助商:@SerenaG 貓薄荷x1,@蓮子燈 魚糧x2,@今又餘秋 魚糧x2,@心肺複蘇沐秋 魚糧x1,@你真是愛我 魚糧x1,@山陰路的秋天 魚糧x1,@騎小單車的肥皂 魚糧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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