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江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邊笑着一邊假裝生氣地瞪他：“哇謝冉你太過分了，這種時候還幫着茄子老師催稿啊？”

“上次你幫着老妖催稿把我押去了編輯部關小黑屋，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謝冉也笑着，接過她抱着的帆布包，引着她進到屋子的客廳裏。

外面的雨很大，江夏被淋得濕漉漉的，裙角和發絲上面都是水。謝冉從房間裏翻出一張幹燥潔淨的毛巾，輕輕蓋在她的頭發上，又去廚房裏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女孩窩在懶人沙發裏，捧着馬克杯小口地喝熱水，頭上頂着柔軟的白色毛巾。她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喝着水，謝冉也不說話，只是坐在她身邊安靜地陪着她。

胖胖的暹羅貓在兩人之間溫順地趴着，時不時左邊蹭一下、右邊再蹭一下。

“沒什麽要問我的麽？”過了一會兒，江夏擡起頭。

“沒有。”謝冉輕輕搖頭，接過她喝完了的水杯，“你好點了嗎？要不要去洗澡？”

“洗個熱水澡的話，”他歪着頭想了想，“也許心情會好一點。”

江夏點點頭，謝冉帶着她去浴室，告訴她冷熱水的開關和洗發水沐浴露的位置，又拆了一支全新的牙刷和一個漱口的紙杯給她用。

浴室的門關上了。江夏打開熱水開關，汩汩的霧氣很快就充滿了整個小小的白色空間。她站在浴簾後聽着窗外嘩嘩的雨聲，閉着眼睛讓熱水從頭淋到腳。

溫暖的水流從頭頂一寸寸漫到腳尖，慢慢地沖散了被雨水浸泡的冷意。

她終于開始感覺到自己在一點一點地回暖，像被包裹在一個無限溫柔的懷抱裏。

片刻後，外面輕輕地響起敲門聲，謝冉站在門口有些遲疑地問了句：“江夏，你介意穿我的衣服嗎？”

“是嶄新的白T恤，我還沒穿過。”他認真地補充，“你的衣服都濕透了，繼續穿的話很容易感冒。”

“沒關系呀，我不介意的......”滿屋的水汽和熱霧裏，江夏回頭朝着門口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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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聲音變得輕到聽不見。

她很小聲地重複：“......穿你的衣服。”

“江夏，我把衣服和浴巾放在門口的洗衣筐裏了。”站在門口的男生繼續說，“我會去房間裏關上門，你不喊我的話我不會出來。”

外面響起很輕的一點關門聲，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了。

江夏踮起腳尖推開一條門縫，探頭出去看見外面空曠的客廳，幹淨的木地板上映着白熾燈的光，流淌在地面上是一泊明亮的光影。

門口的竹編洗衣筐裏放着蓬松柔軟的大浴巾和那個人的白色T恤衫，疊得整整齊齊。

她合上了門，開始認真地洗澡。先是摁壓液泵式沐浴露給全身上下抹滿白色泡泡，然後又一邊沖水一邊從旁邊的瓶子裏往手心裏擠洗發水。

往頭發上揉洗發水的時候，她微微愣了一下。

鼻尖聞到很幹淨的薄荷味道，是那個人身上的氣味。

“謝冉。”她悄聲在心底裏念了一次他的名字。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踩着放在門外的厚底拖鞋，裹着幹燥溫暖的大浴巾，穿着那個人的白色T恤衫，站在他的房間門口去敲他的門。

他的衣服對她來說很寬大，幾乎快蓋到她的膝蓋，她穿起來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衣服，整個人晃晃蕩蕩地被包裹在裏面，讓她愈發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不太聽話的小孩。

“謝冉，我要吹風機。”她一邊敲門一邊說，因為這個想法反而變得有點兒頤指氣使。

房間的門開了，門口的男生看着她輕笑了一下，領着她去拿吹風機。

“我要你幫我吹頭發。”她接着說，窩在懶人沙發裏不想動，“我今天好累，沒力氣。”

“好。”謝冉很乖順地點頭，給吹風機插上電，然後坐在她身後專注地幫她吹頭發。他的動作很輕，手指掠過她柔軟的發絲，熱風呼呼地從她的背後吹到她的頰邊。

江夏有點困了。她淋了雨又熬了夜，一整天的心情起伏很大。吹風機的聲音裏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往後一靠就窩在男生的懷裏睡着了。

她一下子就睡熟了，所以不會知道，身後的男生整個人怔住了，握着吹風機的手指停下來，微微地顫抖一下。

良久，他輕輕地閉上眼睛。

“江夏。”片刻後，江夏聽見謝冉低聲在她耳邊喊她，“等頭發吹幹了再睡。”

江夏不情不願地重新坐起來，恹恹地垂着頭讓謝冉幫她繼續吹頭發。謝冉無奈地笑了笑，盡量快地吹幹了她的頭發，領着她站起來往房間走。

“你睡我的房間。”謝冉說，“我剛剛換了四件套，都是洗幹淨的。”

“我占了你的房間，那你睡哪裏？”江夏歪頭看他。

“次卧之前沒用過，要打理一下才能睡。”謝冉指了一下對面房間的門，“我整理好以後就睡那邊。”

“你不會要整理到很晚才能睡覺吧？”江夏問。

“沒事，只是鋪一下床和被子。”謝冉一邊說話一邊拍松了床上的枕頭，“我不太困。你快點睡覺吧，吹頭發的時候你都睡着了。”

江夏點了點頭，鑽進被窩裏面，仰着臉在床上對謝冉說：“晚安。”

“晚安。”謝冉說，熄滅了房間的燈，輕輕地帶上門。

房間裏安靜下來，窗外嘩嘩的雨聲也停了。黑暗裏，江夏翻過身把臉埋在枕頭上，總覺得隐約可以聞見那個人身上的氣味，清冽又幹淨的，極淺而淡地傳到她的鼻尖。

被芯是羽絨的，蓬松又溫暖，蓋起來很舒服。被子是純棉的，抱着也很舒服，有點兒軟。江夏抱着被子窩在床上，側耳傾聽外面偶爾傳來的一點輕微的聲響，猜測着謝冉此刻正在幹什麽。

結果她居然就睡不着了。

翻來覆去好幾次以後，她終于從床上爬起來，悄悄推開房間的門。

房門打開一條縫，一束光線漏進來。雨後的落地窗邊，白襯衣的男生坐在地板上，微微低着頭，面對着筆記本電腦屏幕，手指偶爾輕輕敲落幾個字。

江夏站在門後看他。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剪影，朦胧的光暈打在他的頭發上，垂落的碎發被照得微微瑩亮，仿佛寂靜地閃着光。

他戴着白色耳機，耳機線從耳骨下方繞下來，連着地板上的黑色MP3。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在聽什麽歌。

“睡不着麽？”男生摘下一只耳機，歪着頭望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醒了？”江夏吓了一跳。

“你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了。”謝冉指着旁邊的落地窗。

江夏輕輕哼了聲，幹脆推開門坐在他的身邊。謝冉的電腦屏幕亮着，上面是打開的word文檔，他正在修改一份小說稿。

“這麽晚了你還不睡麽？”江夏看了會兒他的稿件。

“不太困。”謝冉誠實地回答。

他想了一下，分出一個耳機遞到江夏面前：“要聽歌麽？”

江夏接過耳機，一根手指抵在耳廓上，聽着他在聽的歌。耳機裏放着一首英文歌，裏面清澈幹淨的男聲嗓音在輕聲地唱着，“I walk ten thousand miles ten thousand miles to see you......”

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早就已經停了，玻璃窗上偶爾滾落幾粒晶瑩的水珠。

謝冉專注而認真地修改稿件，江夏抱着貓坐在他的身邊，有時候看向他的屏幕，有時候望着窗外發呆。

黑暗裏的玻璃窗映着兩人的倒影，偶爾有車燈在梧桐樹下一閃而逝。

“江夏。”過了一會兒，謝冉摘下耳機回頭，“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有點。”江夏承認，“睡不着。”

“走吧。”謝冉關上筆記本電腦站起來，“去看星星。”

“去看星星？”江夏愣了下。

“我睡不着的時候會去看星星。”謝冉看了一眼窗外，“正好雨停了。”

江夏的衣服已經被謝冉用烘幹機烘幹了，從裏面拿出來的時候還是溫熱的。她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擔心在夜裏着涼又外罩了一件謝冉的白襯衣，然後跟着他在夜深人靜時分出了門。

謝冉帶着江夏穿過老小區，走到附近一棟廢棄的大樓前。大樓還沒有裝修完畢，外牆上裸露着水泥磚，旁邊的腳手架都沒拆，看起來像是什麽爛尾工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上微微褪色的臺階。偶爾走到拐彎處，謝冉在樓梯上回頭伸出手，稍微拉江夏一下，帶着她爬上這座老舊大樓的最高處。

原來謝冉說的看星星的地方是樓頂上的天臺。

天臺的四面沒有欄杆遮擋，只有夏夜的風呼呼地吹過。

剛下過雨，臺面上積着雨水，風吹過水面泛起粼粼閃光的漣漪。

“可是今天沒有星星。”江夏仰起頭望天。

“有的。”謝冉回過頭，伸手拉着她踩上天臺邊緣，“在這裏。”

“江夏，你看。”他輕聲說，“城市的星星在地面上。”

天臺下方是沉睡着的城市，萬家燈火流淌成明亮的光海。無數星星點點的光在黑暗裏靜靜地閃爍，如同一整片盛大浩瀚的星群，遠處流動着的車流仿佛發光的銀河。

夜深人靜的時候，城市的星星就升起來。

兩個人安靜地肩并肩坐在天臺邊緣，風從背後浩蕩無邊地湧來，腳下是搖曳燦爛的燈火。

“好漂亮。”江夏說，“原來這就是你說的星星啊。”

“嗯。”謝冉望着城市上方沉浮的光，“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來這裏看星星。”

“你經常心情不好麽？”江夏問。

身邊的男生沒回答。

他在燈火裏仰起頭，輕輕閉上眼睛，感受到從身後湧來的風。夏夜的晚風無邊無際，無聲地籠罩在他的周身。

片刻後，他輕聲說：“有時候會在這裏看一晚上星星。”

頓了一下，他回過頭，“江夏，可以跟我說你為什麽難過麽？”

“喂喂我只是說有點心情不好睡不着而已，”江夏小聲哼了下，“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了我難過了？”

“可是你大半夜淋着雨跑到我這裏來，好像流浪貓一樣。”謝冉滿臉嚴肅地指出，“明明一副快哭了的樣子還偏偏要故作輕松地笑。”

“可惡你不要亂揭我的短啊！”江夏哼哼着扭過頭，片刻後又小聲說，“因為被很多人讨厭了。”

“總而言之就是在學校裏遇到了亂七八糟的事情......宿舍都沒辦法住下去了，上課的時候還會被人指指點點......”她低聲嘟囔着，“其實我知道努力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但是不被人歡迎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很難過。”

“我明明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也知道世界上那麽多人，總有很多人會不喜歡我，也可能被人沒來由地讨厭。”她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好像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

謝冉想了一會兒：“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幫你。”

“不過，江夏，”他在晚風裏回過頭，笑着對她說，“我陪你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