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汪曼

汪曼

二人喝完咖啡後，就到街上閑逛，邊走邊聊從前的生活。小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汪曼時的情景。說起來好笑，那時候她還以為汪曼是個不良少女。當時汪曼帶着一群人在學校大門必經的路口堵人，每一個路過的學生都得被他們打量一番，确認不是要找的人才放走。那天正巧小星和許毓林一起回家，就莫名其妙被攔住了。那些人看起來年齡和他們差不多大，都染着黃發，胳膊上紋着誇張的圖案，吊兒郎當地叼着煙站在那裏。雖然他們表面看起來都兇神惡煞、流裏流氣的，但小星卻只覺得他們都不太聰明。

“是他倆嗎？”他們看着小星和許毓林在旁邊說道。

“看着像！”

“那女的不像，小白臉像！”

“還是等她回來看一下！”這些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完全無視被攔下的兩個人。

許毓林氣得臉都白了，不讓他走就算了，居然還當衆叫他小白臉！他很不服氣地跟那些人理論起來，雙方越說越激動，眼看就要動起手來，就在這時汪曼回來了。

“住手！”她朝衆人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都看向她。汪曼眼睛瞪的很大，一副怒氣沖沖的表情。她穿着黑色的緊身皮衣，戴着銀色的超大耳環，畫着厚重的煙熏妝，年齡不大，卻氣勢驚人！她一步一步朝衆人走來，傲慢不屑地環視了所有人，沒有人敢再出聲。然後她對那些同伴說道：“不是他們！讓人家走。”就這樣小星和許毓林得以脫身。

那時候，小星一直以為汪曼是那種辍了學在社會上瞎混的人。直到後來她轉到自己班上，小星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汪曼問到。

“記得。校門口那次！”

“啧！不是那次！那次是誤會！我只是去找那個背叛我的混蛋。沒想到他們那麽不長眼把你和許毓林攔住了！真是丢人！”

“那時我還以為你是大姐大！”

“什麽大姐大!胡說八道!我有那麽兇嗎！”看到汪曼被揶揄之後的反應真的有點好笑。

“嗯～”

“臭丫頭，還嗯，我動手了！”

“好吧。我讓你交作業那次？”

“嗯。沒想到你那麽有膽量，居然敢讓我這樣的人交作業！我什麽時候寫過作業啊！”  小星也不禁笑出聲來。汪曼說的有道理，自己當年真是呆頭呆腦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當時身邊那麽多人圍着，都對你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你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最後還讓我明天補交，我當時就想你這課代表真夠猛的！”

“難怪你後來不怎麽來學校了！”

“哈哈！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啊！才不是因為你！起初我還以為你招惹我圖點什麽呢。後來發現你是真缺根筋，對誰都是這樣。那時我就覺得你這人有意思，想跟你交朋友。後來…”汪曼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落寞了許多，但她很快又調整回來。“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我才真正有機會跟你走近了，說起來都是命吧！”

“那件事”估計汪曼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小星也一樣。她的思緒瞬間又被拉回到高中時期。那時的汪曼真的是小星見過的最漂亮、最有個性的人了！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雙大眼睛，既顧盼神飛又明眸善睐，而且皮膚白皙，身材豐滿勻稱，既有少女該有的朝氣，又有一股成熟女性的風韻，在同齡人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女孩了！還記得汪曼轉學來到班上那天，引起了班級裏巨大的轟動，尤其是男生們，看到這麽漂亮的女孩兒，都忍不住歡呼嚎叫起來！這次汪曼畫着淡妝，紮一個高馬尾，看起來幹淨清純。老師介紹完之後她就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小星一眼就認出了她！雖然妝容服飾都改變了，但汪曼的臉還是冷冷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實在是讓人難忘，好像無論何時都在睥睨着天下。這種特點讓小星印象很深刻。

不過剛開始兩個人并沒有什麽交集。汪曼總是被一群人圍着，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還經常呼朋喚友逃課外出。她在校的時間很少，是老師們眼裏的問題學生。小星則完全是不起眼的存在。她生性冷漠，不愛說話，學習成績也一般，也并沒有什麽特長，如果不留心的話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兩人真正成為朋友全賴于“那件事”。

“那件事”的發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是一次晚自習，班主任陳老師突然來到教室。陳老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政治老師，頭發已經稀疏發白了，身材也有些發福。他平時都是慈眉善目的，讓人覺得很親切。但這一次他卻是怒不可遏地來到講臺，臉因氣憤而脹的發紅，誰也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火。随後汪曼和賀洋也從後門進了教室。賀洋是班上的一個男生，算是跟汪曼同類型的學生。

陳老師站在講臺上開始講話：“同學們，大家停一停，我說兩句。”看得出來陳老師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今天是我三十多年教師生涯中最羞恥的一天！同學們，今天發生的事，我實在是難以啓齒！但是為了給同學們建立一個正确的價值觀，我必須要開口！”他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又繼續說道：“今天班上有同學做了有傷風化的事情，并且被學校抓住了！被教導處主任和我堵在了賓館門口!”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不是說出來而是吼出來的。

大家一下子就知道是在說汪曼和賀洋了，但是沒人敢轉頭去看他們。

“一個女生，這麽不檢點、不知道自愛，好的不學，竟然去學別人勾引男人開房！把好學生都帶壞了，我的臉也被丢光了！這麽不知廉恥的事真是聞所未聞！真要是這麽下賤，還當什麽學生，去當妓女好了！”陳老師越說越激動，口水都噴出來了！

“哐當！”汪曼氣得把桌子踢倒了！桌子上的書本都嘩嘩掉了下來，落得滿地都是。小星有些心疼這些書，它們一直都被自己的主人輕視，從今以後也永遠不會被撿起來了。

老師話裏話外都只針對汪曼一個人，可是明明是賀洋先對汪曼展開追求、死纏爛打的。班上的人都知道，現在怎麽全變成汪曼的錯了呢！

賀洋被吓住了，畏畏縮縮地坐在座位上，頭都不敢擡。汪曼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但他始終一言不發。随後汪曼又看了看講臺上的陳老師，然後她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只見她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支放進嘴裏，用打火機點燃，慢悠悠地吞雲吐霧起來！教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她這一舉動驚呆了！沒人知道此刻她在想什麽，只能從缭繞的煙霧裏看到她傲慢又妩媚的眼神！

陳老師也愣了一下，然後又開始不依不饒地怒斥起汪曼。大家也開始閑言碎語起來。小星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打斷了陳老師，告訴他是賀洋主動追求的汪曼，不應該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汪曼身上。但是無濟于事！她的話阻擋不了任何對汪曼的污言穢語。最後還是汪曼的爸爸過來把她接回去，這件事才告一段落。

事情發生以後，所有人都認為汪曼一定會退學或轉學。可是沒想到汪曼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照常來學校，而且比以往來的更勤，完全不畏懼任何人的閑言閑語。後來反倒是賀洋轉學了，陳老師也調到了其它年級任教。大家都說是因為汪曼的爸爸太有錢了，學校得罪不起才會做這樣的處理。

不過這件事倒成了小星和汪曼成為朋友的契機。其實她們兩個都是我行我素的人，一個無所畏懼，一個情感遲鈍，倒真是天生的一對好友！

後來兩個人熟悉了，小星才從汪曼口中得知了“那件事”的所有原委。原來陳老師也對她進行過騷擾，因為愛而不得才想毀掉她，把她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小星簡直無法想象，陳老師居然曾經跪在汪曼面前，熱烈、瘋狂地表達過愛意，被拒絕之後又戴上道貌岸然的面具對她進行審判，真是惡心至極！汪曼說陳老師是無恥，賀洋是懦弱，而她自己太張揚，所以才造成了當日那種局面。她說以後要低調一點，盡量不給她爸爸惹麻煩。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但每次想起來汪曼應該還是會心有餘悸吧！畢竟那時的她也才十六、七歲，又有多大的能力去抵抗那種排山倒海般的謾罵、诋毀之聲呢？

“你還放在心裏嗎？從前的事。”

“說實話多少有一點吧。不過最重要的是現在，不是嗎？我打算去海城工作，到時我們就又在一個城市了。”汪曼把話題轉移到了在。

“什麽時候去？”

“年後吧。”

“好，随時聯系我。”

“放心，一定會的。”

看到汪曼又露出了調皮的笑容，小星才覺得放心了。

之後兩人又一起游蕩了好久。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開始西沉，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兩人坐在公園裏看着來來往往着急回家的人們，看着遠處樓房裏慢慢亮起的一盞盞燈，心裏都很是感慨。她們一直都在渴望一個正常、普通的家庭，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許毓林，怎麽樣了？”汪曼突然開口問道。

小星轉頭看向她，汪曼則一直盯着街角的便利店。

“我也不知道，上大學後就沒怎麽聯系了。怎麽了？”

“沒怎麽，随便問問。”汪曼有點尴尬的回着話。

随後兩人就分開了，相約明天再見。

提到許毓林，小星心想自己确實很久都沒見過他了。他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當年兩人合買的漫畫她還一直保留着。許毓林那時是班長，學習成績很好，性格穩重體貼又可愛直率，很會照顧別人。經常幫小星和汪曼處理和其他同學之間的關系，還時不時耍個寶，逗她們開心。小星覺得跟他在一起可以體會到正常朋友間的那種友誼，很輕松、自在。這麽多年過去了，在她印象裏，許毓林還是那個陽光、正直、清爽的少年。

高中那段時期一直是小星心裏很美好的存在，因為有了汪曼和許毓林的陪伴，小星才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奇怪。青春之所以美好，不僅僅是因為那是如花般的年紀，還因為有同伴們的誠摯接納、陪伴，大家一起找尋自己、探索人生，相伴度過幾年時光。多年後再回頭看時，可能會遺憾、會後悔，但卻無法否認那時的感動與真情實意。

也許可以嘗試再和許毓林聯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