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倒黴來臨
穿過吵鬧桌球臺,邁上光線暗淡的樓梯,裏面的顯示屏像軍官列隊,陳列整齊,有零星幾個人坐在凳子上,顯示屏裏火光四射,目不轉睛,看着像瞅見紅布的紅眼牛。
那是簡溪第一次正式認識電腦,太多的東西,太多的物質太多的硬件軟件,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少年牽引她,給予她。
電腦于她而言只是詞彙的存在。學校沒有先進的設備,更不允許孩童接近此地,聽說還有老師長長巡邏網吧,要他們對此地避如蛇蠍。
少年付錢時,頓了片刻,回頭問及他胸膛的女孩,“你要玩嗎?”
網吧裏窗簾禁閉,光線暗沉,女孩的眸光澄澈,輕輕淺淺,迎上他的,“不會玩。”她心下是有期許的,人對未知物都有渴望的挖掘。
少年嘴角微不可察的漾開,那就是想玩咯,他道:“我教你。”
女孩沒有回絕,神色平淡,煞有一種被逼上牆的威迫。
少年曲了腰身,不知按了那裏,兩臺電腦啓動,屏幕上閃爍了銀白色規整英文字符,刷刷刷的上漂,逆向河流。
女孩看得清奇,黑珠子不甚的盯着方寸屏。
少年拉開了靠椅凳子,“坐”,複又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藍白色的光線瞬間調至淡白色,映着他的臉上,憑條幾分慵懶恣睢。
女孩瞠目結舌,像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少年幫她随便放了個動畫片,幫她帶上耳塞,湊近她的耳畔問:“有聲音不?”
女孩盯着不斷變換畫面的屏幕點頭。
少年眼角上揚,蕩了笑,“你先玩,我下載歌。”
半大的孩子,對新鮮物清奇又專注,少年在旁邊插來按去的她也沒多注意,盯着眼前幀幀轉逝的彩色動畫。
難怪老師會不允許未成年進網吧,簡直謎一樣的存在。
驀然有人揪落她的耳塞,空中滴滴答答敲打鍵盤的聲音順勢湧入,女孩蹙眉,剛想追究罪魁禍首,耳廓被複上堅硬的膠質耳塞。
沉緩悠揚的鋼琴音緩緩響起,像被放慢節奏的浪波,一叢一叢的向她席卷而來。女孩一愣,眸光怦然一亮,眼裏是随着音符翻卷的浪潮,在她眼眶蕩漾。
少年看她表情就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曲末,那歌聲依惜在頭頂耳畔邊旋繞,像只調皮的TOM貓在奮力膨脹餘生之竭力。可謂是蕩氣回腸,振奮人心,心尖的玄被來回反複挑撥,久久不能回神。
少年抽回了耳塞順進口袋裏,“來,我教你玩電腦。”
女孩微皺的眉宇頃刻間被熨鬥燙平,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心底樂滋滋的,跟少年在一起總有擋不住的驚喜。
少年雙擊了金山打字通的圖樣,箭頭在屏幕上移動,屏幕分了兩截,上面空白框,下面是鍵盤樣的紫紅色鍵盤。
少年借着蒼白的光觑女孩,問:“ABCD英文二十六個字母懂吧?”
女孩點了點頭,指尖癢癢,心猿意馬,躍躍欲試。
少年指着屏幕上的英文字母,又像模像樣的敲了幾個鍵,“你就對着這個打,像我這樣,速率達到90%我再教你別的。”
女孩接過鍵盤胡亂敲打起來,光線寸短,視物不清,很是費勁。少年阻斷她,糾正了她的指法,說剛開始寧願慢點也不錯亂了指法,往後難糾正。
女孩完成任務般敲敲打打,漸漸頭昏腦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男孩嚼着口香糖忘我的對着屏幕裏的小人,火光四射,激情蓄猛,漸愈亢奮。裏面昏沉暗淡,哪知日頭漸短。
什麽下載歌,什麽教她學電腦,估計連她走了都不知道,完全就是找個玩伴出來的借口。
至今,她仍有一事不明,少年為何不直接點擊電腦放給她聽,反倒是不嫌麻煩寧願兜轉下載再一首一首的翻找播放。
簡溪坐在超市門口的長凳上,腦海裏視野裏是當年一幀幀的昏暗下的畫面,宛若實質。
若說時間是隐在時光裏的琴弦,那麽這首歌就是撥弄琴弦的指尖,久遠而模糊的片段記憶被頃刻間釋放。
如果說那幀幀畫面是時光荏苒角落裏的塵埃,那麽這首歌就是開啓塵封的鑰匙,那席卷而來的苦澀感猶如決堤的洪水,翻湧饕餮。
猝不及防,眼眶裏蘊上水汽,晨曦的水霧明明已經散去,她的視野卻愈發的模糊。
這記憶塵封久遠,鋪陳落灰,她極少調取,被她很好的保存在隐秘的角落,那是她的極致底線,隐晦的地方,從未有人擅自采颉。
此刻,卻像猙獰的傷疤,被狠狠的,赤裸裸的揭露,塵封的暗晦在見到光的那一刻,倏然呈盡。
極力按壓的彈簧,越是使勁兒,反彈效果就越是來得讓人“驚喜”。
就在簡溪錯漏決堤時,嘩啦一聲,又是猝不及防。
生生把她的悲恸切割開,勢如閃電,烈如刃,絲毫不帶拖沓,沒有藕斷絲連。
簡溪倏的蹦起,像只吃了興奮藥的袋鼠,嘣的蹿上一尺高。腳踝的酸痛感破勢而來,她柳葉眉驟然蹙起,在原地蹦跶了兩下,站定。
簡溪吸了下鼻子,攏神,清水眸子在晨曦的曙光下泛着水汽,她逃一般指着超市的門,低聲道:“超、超市開門了。”
她似在等着他的放行指令。
南風視線越過她送到遠處剛拉開的卷砸大門,複又看向她,最後目光留在她稍稍瘀黑的腳踝上,對上她受驚小鹿的潤眸,裏面還有未怠盡的水光。
他正眼瞅她,忖了忖,壓沉了嗓音嗔怪,“一驚一乍!”
簡溪垂眸局促,手腳無處安放。
長這麽大她就沒這麽窩囊過,他好像就是她的天命克星,總在他面前出糗。
“能跟國家調高運動員相媲美,看來是沒事了。”
他牛頭不搭馬嘴的一句讓簡溪風中了淩亂。運動員??!
簡溪撓了撓頭,不解,這都哪跟哪?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運動員那能跟她是一個級別。傻傻兮兮的,囫囵道:“什、什麽運動員。”
南風下颌示意了下她的腳踝。簡溪頓悟,“哦!沒、沒什麽事了。”
也就是酸酸的使不上勁兒,不影響步行。
“不是買東西嗎?”南風站直,把耳塞手機收了起來,欲走的架勢。簡溪點點頭,讪笑。
“對,那…….”簡溪邊說邊後退,“南風老師再見。”
心下默默的祈禱,千萬不要認出她是偷看他的智障女,當時的她真的很糗很蠢。
簡溪轉身向前走了幾步,感覺後面跟了個人,她回眸,笑:“南風老師,超市就在這裏不用送了。”
南風奇怪的看着她,眸眼漆黑,晨曦下泛着涼意,眼波看不出起伏,不做回應。
簡溪轉身往前走,後面有運動鞋踩着水泥板的沙石聲,“哧哧哧”,她幾不可察的擰眉,回身嘿嘿一笑,擅自婉拒,“南風老師,我能行,買的東西很輕便不用你幫忙了。”
南風嗯了一聲,一副我知道,看得出來的表情。
簡溪又逃出幾步,後面的人依舊步履悠輕,閑庭信步。
“老師……”
她注意力放在身後,哪知腳跟下是級半高的臺階,後知後覺的時候腳已經收不回來,一腳踢出去,那個叫鑽心痛。
十指連心,她都能聽到樹枝折斷的“咔哧”聲,那痛楚從腳尖蔓延直至發梢,每顆細胞都一字排開,受驚顫栗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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