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公館裏的貴客
公館裏的貴客
星歷8月7日,早上八點。
褚辛正在穿衣鏡前整理着裝,不動聲色地将手槍塞到了腋下的槍套中。
樂潺推開酒店客房門,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拜托李梓蘭向郭晖借來的白色西裝穿在褚辛的身上十分妥帖,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制。
“褲管好像稍微短了一點。”
“不,這樣剛好,現在流行這個款式。”樂潺堅信自己的審美沒有錯。
褚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領帶,又将衣擺撫平,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好像缺了點什麽。”樂潺摸着下颌道。
片刻後,他想到了在香格裏拉的街市上淘到的那枚黑鯨胸針。
可惜那已經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事了。下次一定得把那枚胸針買回來,他想。
“可以了,我現在這副模樣和艾林的穿衣風格很接近。”
褚辛将墨鏡從口袋裏拿出來,架在了鼻梁上。
樂潺又和他确認了一遍任務流程:九點抵達9號公館,接到伽羅後将其送往白帆碼頭。
見到西園寺秋野,才是任務的開始,接下來該如何說服他阻止自由之神廣場的襲擊,則是任務的關鍵。
“相信我就可以了。”褚辛自信道,“艾爾夫這張臉就是撬開西園寺秋野所有防備的金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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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如此,但話別說得太早。”
二人離開鏡湖酒店,步行至維多利亞大街,樂潺在咖啡店裏買了兩杯咖啡。
“去接人的話,帶些小禮物比較好,我在這裏等你,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打電話給我。”
褚辛接過手提袋,透過墨鏡眺望着街對角的複古風格建築。
那是一幢相當豪華的私人宅邸,建築尖頂上的金色人魚雕像彰顯着宅邸主人不凡的身份。
不遠處的廣場上響起整點報時的鐘聲,“對了,昨天的晚餐賬單……”樂潺忽然道,“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
“哦,領班說那筆錢已經記在賬上了,不用擔心,有錢人的臉很好使的。”
樂潺哈哈大笑,目送着褚辛前往那幢豪華建築。
他找了個座位,舉起相機對着褚辛的背影按下快門連拍了幾張,又将鏡頭移到了公館的尖頂上。
這兒的房價大概是他這樣的無名小卒做夢都不敢想的離譜程度吧……還是郊區的宅邸更劃算些。
樂潺幻想着這樣一座豪華建築內部的陳設,柔軟的羊絨地毯和舒适的鵝絨被軟帳,還有香氣四溢的新鮮食物……
他忽然注意到,褚辛已經在門前站了許久,似乎正在調試大門上的密碼鎖。
樂潺舉起相機,将鏡頭移進了一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在幾次摁錯數字之後,褚辛終于發現了一旁的虹膜認證區域。
他擡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攝像頭。
還在運作……剛才那窘境大概也被記錄下來了,但願無人在意那一幕。
大門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智能管家道:“歡迎回家,艾爾夫。”
室內的燈光一一亮起,電器發出運作的聲音,一股讓褚辛感到無比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
陳舊的紙張散發出的獨特氣味刺激着他的交感神經,喚醒了模糊的記憶。
“後面的故事下次再讀給你聽,該睡了,寶貝……”
溫暖的壁爐火光映襯着的溫和臉龐,自發梢處傳來的溫馨香味,以及女人輕撫他頭發的溫柔觸感……
記憶像蒲公英輕輕浮起。
他沒能握住屬于風的種子,只能任由它遠去。
褚辛步入大堂,目光留意到了左手側的一排排書櫃,上面整齊地碼放着數量足有上千的圖書。
就像一座老舊的陳列館,時光在這裏停住了腳步。
他走到書櫃前,伸手觸摸圖書表面的封皮,臉上浮起懷戀之色。
“艾爾夫真的很珍惜這些藏品呢,每次回來總要愛撫它們。”智能管家道。
“畢竟紙質書在這個時代不多見。”褚辛笑着應道,“有幾本是講述地球往事的古籍,還挺珍貴。”
“這些都是塞壬初創者留下的寶貴遺産,每一任塞壬領袖都該熟知書架上這些被遺忘的歷史,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褚辛遲疑了一下,智能管家的話讓他産生了一絲懷疑。
“伽羅在這裏嗎?”
“哦,它在二樓。”智能管家幾乎秒答道。
褚辛拎着咖啡踩上樓梯,屏息聆聽着樓上的動靜。
牆上老舊的擺鐘發出“咯噠”一聲輕響,時間似乎短暫地停滞了一秒。
褚辛猛然擡頭,突如其來的黑影從二樓一躍而下,将他撞倒在地。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滾下了樓梯。
“可算找到你了!95號!”陌生男子面色猙獰,舉起槍對準了躺倒在地的褚辛。
“你是怎麽擺脫意識之海的追蹤的?老實交代!”
褚辛沉下目光,抹去嘴角的血跡,嘴裏傳來一股鹹腥味。
他伸手摸到腰後,握住了手槍槍柄。
“不許動!”男子怒喝道,“你敢動一下我就殺了你!”
擺鐘發出機械的聲響,空氣裏漂浮着危險的氣味。
褚辛眼中浮起冷意,擡腳踹向男子。
電光火石之間,槍聲炸響。
腦海中的某根弦突然繃緊,擺鐘的“咯噠”聲在耳邊回蕩。
腦內霎時傳來一陣鈍痛,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目,無數記憶迅速掠過腦海……
獵人95號……
數據移植……
他睜開雙眼,面前忽然出現了兩扇散發着微光的“門”。
一扇門的背後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海域,巨大鯨魚的漆黑色影子在深海中靜靜地游弋,在那片無盡的寒冷與寂靜之中,他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另一扇門的背後,是自己中槍倒地、摔下樓梯的身影。
他霎時明白了過來,要阻止自己的死亡,必須改變過去。
褚辛奔跑着沖向第二扇門,木制樓梯被踩得咯吱作響。
他驟然拔槍,對準頭頂撲來的黑影扣下扳機。
屍體在木制樓梯上翻滾,最終摔在了他的腳邊,滿臉血跡,五官難辨。
他蹲下來仔細檢查陌生男子身上的傷口,又在他耳後、後頸以及眼皮處仔細查找了一番,随後掰開了他握槍的手。
男子的中指指節內側刻着一串無規律的數字。
“不愧是獵人的直覺。”
機械聲響起,這一次它的聲調不再像先前那樣充滿成熟女性特有的慈愛。
“又是沖着我來的,意識之海的獵人。”褚辛皺起眉,将槍撿起來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真是千鈞一發。”機械聲道,“好在你順利通過了我為你打開的‘逃生通道’。”
“剛才的回溯是你幹的?”褚辛冷聲質問道。
“算是一次成功的實驗,只要‘意識之門’的兩端相隔時間夠短,時間線的偏差值就會縮小。”機械音像是自說自話般分析道,“先前你失敗了107次,果然是因為回溯的時間跨度太大了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褚辛環顧四周,尋找這聲音的來源。
“別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啊,多見外,老朋友。”
褚辛擡起頭,聲音自高處傳來。
二樓扶梯處,站立着一只純白色的鹦鹉。
“鳥?”
盡管難以置信,但褚辛還是能夠确認,說話的正是這只鹦鹉。
鹦鹉開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真是令人傷心,從前你還叫人家小……”
“我從來沒有結識過會說話的鹦鹉。”褚辛打斷道。
“哦對,這還是你第一次正式見到我,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我是該隐,你的智能好幫手……”
褚辛擡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是來辦正事的,伽羅在哪兒?”
“我就是伽羅,該隐是個假名。”鹦鹉答道。
短暫的沉寂過後,褚辛發出了一聲帶點兒自嘲意味的輕笑。
“那我也做個自我介紹吧,我真正的名字叫做褚辛。”
門鈴聲響了起來。
“是樂潺,我讓他進來了。”伽羅說道。
褚辛邁步走向大門,迎上他的是一臉焦急的樂潺。
他站立在原地,目光在不遠處樓梯口的屍體上停留了數秒,張了下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意識之海的獵人,來追殺我的。”褚辛解釋道。
“你沒事就好……”樂潺注視着褚辛的雙目,流露出信任的目光。
他方才感應到了一種奇妙的、熟悉的波動,直覺告訴他,這裏發生了時間回溯,雖然僅僅只是短暫的數秒。
在看到褚辛平安無事後,他才放下心來。
“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伽羅扇動着翅膀,落到了褚辛的肩膀上,“帶我去白帆碼頭吧,老朋友。”
“你不會自己飛嗎?”褚辛直言道。
“你說話還真不客氣,我老了,飛不了那麽遠。”伽羅理直氣壯地說。
樂潺疑惑地打量白色鹦鹉,流露出好奇之色。
“這難道就是……”
“你好啊,樂潺。”
“傳說中會說話的上古神獸!鹦鹉!”樂潺眼中閃爍着激動的光芒,湊近腦袋盯着褚辛肩上的白鳥,“好厲害!我只在歷史課本上見過畫像!”
褚辛顯露出欲言又止的好笑表情。
樂潺感到不解,“怎麽了?”
“要喝咖啡嗎?噢……全灑了,不好意思。”褚辛放下手提袋,神情遺憾。
他扭頭看向樓梯口,“那邊的屍體要怎麽處理?鹦鹉?”
樂潺這會兒便猜到他剛才想說什麽了。
伽羅并不是什麽“大人物”,而是一只會說話的神奇的鳥。
他倆不僅搞錯了伽羅的性別,連物種都錯得離譜。
“放着不管的話警察也不會發現他失蹤的,畢竟他不是聯邦的人。”伽羅說道,“但意識之海那邊應該不希望秘密暴露,一定會有人來收屍的。”
褚辛在書櫃前止步,随手抽走了一本繪着木船的老舊圖書,帶着樂潺與鹦鹉離開了公館。
“我有太多問題想要得到你的解答了,伽羅。”
“我也是。”伽羅應道,“你給我的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如果要更具體的描述的話,它覺得現在的褚辛更像是一個“人”。
“我們之間很熟悉嗎?我為什麽會認識一只鹦鹉?像馬戲團的飼養員。”
褚辛托着下颌,似乎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你這麽說話遲早會被人打的!鹦鹉怎麽你了!我是智芯體,可以靠智芯轉移意識!先前與你保持溝通的只是我的一部分意識,現在的我也僅僅只是連接着本體的分身罷了!”
伽羅火急火燎地解釋着,渾身羽毛炸開。
“我跟你打賭,等見了我的真身,你一定會驚訝到跪下來。”
“我不和鹦鹉打賭。”
“是智芯體!給我記住了!”伽羅用翅膀扇了扇褚辛的臉。
智芯體……褚辛覺得這個名詞既熟悉又陌生。
樂潺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抱歉打斷二位激情洋溢的敘舊,白帆碼頭在這個方向,你們走錯了。”
“噢,我們冷落了這個藍星人。”
伽羅側過頭來看向樂潺,黑珍珠般的眼眸裏透着無暇的光。
“确實有些失禮。”
褚辛注視着樂潺,一改先前和伽羅争鋒相對的态度。
海鷗的鳴叫聲從海岸邊傳來。
白帆碼頭上停靠着數十艘商船與游艇,泛着白沫的海浪随風起伏,帶來了海洋特有的氣味。
“找到那艘稻妻號超級游艇。”伽羅指揮道,“船身有西園寺家族的雷紋家徽。”
褚辛一眼便瞧見了停靠在不遠處的豪華私人游艇。
它看起來像一只黑天鵝,四層甲板的“大塊頭”在一衆小型游艇中顯得格外惹眼。
眼下他将要面對的,才是最大的難關——說服塞壬,取消襲擊自由之神廣場上的計劃。
“事已至此,只能将計就計了,我會幫你的,褚辛。”樂潺道。
伽羅拍了拍翅膀,“我會向你的造物主祈禱,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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