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喜歡的代價

喜歡的代價

褚辛檢查了一遍衆人的裝備，接着對“劍客”做了個“點贊”的手勢，又指了指前方，意思是準備出發。

“這家夥的聽力沒問題，剛才我和他交流過了。你不用對他打手語。”安德斯扯着嗓門道，“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男人比了個手勢。

“他不發字幕了，這手勢肯定是帝國髒話。”樂潺小聲道。

“要不互相自我介紹一下呗？我的名字很長，知道你們記不住，咱們省事一點，可以叫我安德斯·馮·霍夫曼，簡稱安迪。”安德斯語氣輕快。

劍客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擡手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樂潺擡起槍瞄準幽暗長廊，側耳傾聽前方傳來的聲音。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

安德斯往前走了幾步，身影沒入黑暗之中，片刻後傳來聲音道:“樂潺，你的聽力還真不賴啊！”

樂潺備受鼓舞，他這個冒充頂替的科研人員可算是派上了點用場。

安德斯正蹲在那頭被打傷的合成獸身邊，從随身攜帶的包裏翻找工具，神情顯得格外興奮，“我得提取一些樣本，這一趟才算沒白來。”

“這裏不安全，別逗留太久。”劍客“發話”道。

安德斯将針管裝進密封袋，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合成獸，低聲念叨着“抱歉”，随即拔出匕首幹脆利落地紮穿了合成獸的眼睛。

衆人再度踏上未知的迷宮探險旅途。

“走在前面的這位大哥，你等等我們。話說回來，你還沒做自我介紹呢，總不能老是叫你‘喂’吧？”安德斯又一次打破了走廊上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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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客放慢腳步，頭頂顯示出一串聯邦字符。

“li sin je ……李信介？這名字的發音聽起來像是E區人。”安德斯看向一旁的樂潺和褚辛。

樂潺點頭附和。

不僅名字發音相近，連樣貌也和聯邦子民相似。

這就是聯邦過去所面對的敵人，在這浩渺宇宙之中，因為語言和文字上的差異而對同類刀劍相向的事永遠在上演。

穿過被炮彈橫掃的戰場遺跡，一行人進入了地圖上所标注的第15室。

原先先遣隊所在的地點已經空無一人，地上散落着一地子彈殼，但不見屍體，倒是橫陳着幾具被打穿腦殼的機械合成獸。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表明這座房間曾經歷過一場鏖戰。

褚辛半蹲下來，查看合成獸屍體身上的槍傷，發現幾處被燒灼的痕跡，看起來并非子彈導致。

“是群星帝國的士兵幹的吧？”安德斯摸着下颌道，“像是激光武器，不是我們的裝備。”

李信介點點頭，低頭扶了下挂在耳邊的通訊儀。

“這裏的人已經被救下了，現在他們正被護送離開中樞。”

“真的嗎？那就好……”樂潺不禁感到喜悅。

“雖說我們立場不同，但在和平儀式到來之前，我并不想節外生枝。”李信介做了個向前的手勢，“我們也加快速度出去。”

褚辛重新調出要塞監控，證實了李信介的說辭。

“等等……”樂潺凝視着光屏畫面，皺起眉道，“王赫和瑪麗安呢？”

李信介不為所動地盯着他。

樂潺的目光迅速掃過全屏，在損毀嚴重的第32室內發現了二人的身影。

“他們回32室幹什麽？”安德斯臉上露出了嫌惡表情。

“他們從玄棺裏把屍體搬出來……不，那不是屍體……”

樂潺感到驚詫，他看到那具渾身沐浴着詭異溶液的人形正躺在地面上掙紮，而王赫和瑪麗安似乎正在對那具人形施展措施，使她穩定下來。

“他們想把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的人形帶走嗎？”安德斯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條線。

二人的舉止看起來的确像是在嘗試救活那具人形，大約是當初那場戰火中沒來得及被放出去逃走的幸存者。

如果王赫和瑪麗安能夠救活她，那一定是意識之海能夠控制人類的最好佐證。

但現狀并不樂觀，有幾頭合成獸正在靠近二人所處的第32室。

要去救他們！

樂潺看向褚辛，僅是向他傳遞了一個眼神，對方便默契地點了一下頭。

“去32室吧。”褚辛道。

“真的假的？喂？”安德斯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調，“我的時間不多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沒完成呢，我不想死在這裏，何況我的子彈也不多了。”

“我看你包裏鼓鼓囊囊的呢。”樂潺忍不住揶揄了一嘴。

安德斯撇嘴摸了摸後腦勺，像是懷揣珍寶一般抱緊了反挂在胸前的背包，“我這家當是用來逃命的，不是去送命的。”

“你忘了咱們來這裏的目的了嗎？我們要弄清楚第九中樞的秘密！”樂潺激動起來，“那些玄棺裏的人，他們不就是被意識之海控制的有力證據嗎？”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這和我的研究課題沒關系啊，哥們！”安德斯懵了。

“別管他了，讓他一個人走吧。”褚辛道，“我們去救人。”

“商量好了嗎？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李信介忽然問道。

樂潺意識到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在他們吵架的時間裏，更多的合成獸正在朝第32室逼近。

他扭頭便走，褚辛也快步跟了上來。

安德斯在後方大喊道:“喂！你倆別那麽冷血嘛！我開玩笑的！別丢下我！”

樂潺知道他是個腦袋聰明的家夥，但沒想到他滑跪得這麽快。

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一些細碎的石塊開始從高處掉落。

起先衆人都未曾在意，直到道路前方出現的塌方阻擋了去路。

李信介忽然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接着動了一下手指，身周的那些無人機立刻像是接到指令般朝前方黑暗處飛去。

片刻後，衆人面前呈現出全息投影修複的原本地貌，地上甚至出現了雜亂無章的腳印。

無人機帶領衆人穿過廢墟，找到了一條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

“老哥你這無人機這麽高級？”安德斯彎着腰鑽過金屬板縫隙，忍不住誇贊道。

“蜉蝣傳回的是大約半小時前的地貌數據，這裏剛剛發生過交戰。”李信介道，“附近有合成獸在徘徊，保持警戒。”

衆人繃緊神經，幽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嘶吼，樂潺憑本能擡槍瞄準聲音傳來的方位。

黑暗之中，衆人保持屏息凝神。

剎那間傳來一聲厲叫，只見一對利爪瞬間便将褚辛拍到牆上。

“褚辛！”

槍聲霎時大作，一抹劍光劈開黑暗，削下了那只合成獸的腦袋，樂潺立刻補槍擊碎了它的眼球。

整個作戰過程沒有任何交流，僅發生在數秒之間。

不知為何，樂潺覺得自己能夠預判到李信介的意圖。

像是聞到血腥味一般，更多的合成獸圍聚了過來，如同圍獵般将衆人包圍起來。

樂潺邊走邊退，和安德斯、李信介漸漸靠攏，三人背對而立，開槍掃射。

腳下的震動不斷加劇，就連牆壁與天花板都在顫抖，整座中樞如同海上沉浮的舢板，搖搖欲墜。

褚辛喘息道:“這裏快要塌了，你們先去救人，我殿後……”

樂潺看向他，發現他的作戰服被撕開了一道血口，頭盔也碎了，氧氣正在向外洩露。

“褚辛……”

他想到了自己所預見的畫面，頓時感到眼前灰暗無光。

從頭頂掉落的大量石塊不由分說地砸開了他的心理防線。

他不想放棄，也不想再次失去……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滋味!

“不行，你不能死在這裏！”樂潺突然爆發出怒吼，“李大哥和安德斯先走！”

“你都不肯叫我一聲大哥……”安德斯埋怨地看了一眼樂潺。

褚辛摘下了報廢的頭盔，目光有些渙散，大口地喘息起來。

汲取到的氧氣似乎越來越少，從鼻腔裏吐出的氣息也變得渾濁。

他勉強支撐着身體坐在牆邊，擡起槍瞄準朝他逼近的合成獸。

空氣裏彌漫着難聞的氣味，像是動物屍體的腥臭，又像是鐵鏽味。

“別殺他……住手……快停下……”樂潺顫着聲低喃，雙目泛起血絲，端起槍瞄準目标。

那些合成獸圍繞着褚辛打轉，像是随時準備撲上去撕咬獵物。

樂潺發出一聲爆喝，連開數槍，如同陷入瘋狂般沖向合成獸群。

“停下！別過來！”

他嘶吼着，連滾帶爬地躲避合成獸進攻，發瘋似地将這群野獸從褚辛身邊驅散。

“給我停下動作!聽到沒有!”

嘶啞的聲音重重地砸在地上，剎那間四周寂靜無聲。

詭異的一幕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所有合成獸都像是接受到了神秘指令般僵立在了原地。

數秒後，合成獸爆發出怒吼，如同油鍋裏的泥鳅般掙紮着，在地上打滾，甚至開始用身體撞擊牆面。

衆人被震得東倒西歪，要塞坍塌速度與死神的腳步一并加劇。

樂潺早已顧不得危險，手腳并用爬到褚辛身邊，抱住他就要往自己身上扛。

“帶着我只會拖你們的後腿……”褚辛面色蒼白，注視着他，嘴角帶笑，“你先走吧，我會回來找你的。”

“他要死了，除非立刻去我的本艦治療。”李信介低了一下頭，顯露出遺憾之色。

樂潺知道褚辛趕不上治療，理智告訴他再拖延下去所有人都跑不掉。

可是……比起失去褚辛的痛苦，他更無法接受抛下他的自己。

“要死也得一起死，我……”

他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褚辛捏得很用力，像是要證明自己的決心。

“別說了，樂潺，我一定會來找你，就像之前那樣。”

樂潺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們在鏡湖酒店三次邂逅。

可他卻感到萬般糾葛。

他将褚辛交給他的護身符吊墜放到他的掌心，又牽起他的手輕吻了一下，眼眶有些發酸。

時間像是被拉長的弦，仿佛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填滿了他的心扉。

是喜歡嗎？還是難過？在意一個人是這種酸澀的感覺嗎？

他無法理解自己的情緒和反應，他的生命中似乎有一半被分割、被奪走了。

褚辛擡起手，想要觸碰樂潺的臉頰，指尖有些微顫。

為什麽樂潺反倒替他哭了？

他好像已經不再期望着留住什麽，也變得沒那麽容易流淚了。

離別是令人歡喜的嗎？從來不是……但只要一想到重逢的喜悅，漫長的時間旅途也不過是一箭之隔。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終點，但那不過是“生”與“死”的宏大兩端之間的一點，曾經的過去寧靜而安詳，而另一端的未來宏大而遼闊。

他只不過是開啓了另一端的路途，而現在僅是開始。

過去漫長的歲月，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刻與眼前的人相遇。

他輕撫着樂潺臉頰，替他抹去眼淚，在他胸前推了一把，示意他走。

樂潺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他的決心，但很快，那雙眼睛裏便不再有光亮。

他站起身，松開了褚辛的手，眸光逐漸變得堅定。

“兄弟，請你節哀。”安德斯一臉肅穆地拍了拍樂潺的肩膀。

樂潺低頭抹去眼淚，什麽也沒有多說，示意衆人繼續上路。

身後傳來了隆隆的聲響，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仿佛有無數巨人追逐而來。

李信介加快了腳步，他知道諾亞派出的尖兵一定已經抵達第零室，開始摧毀這座中樞。

到處都在塌陷，想要制造意外，現在這場混亂就是最好的機會。

但是，那個叫樂潺的年輕人剛才的舉動令他十分在意……

一聲巨響在黑暗中響起，緊接着，地面發出隆隆的震顫。

樂潺聽到了一陣恐怖的地鳴聲，正由遠及近向他逼近。

他扭頭回望，方才褚辛所在的方位已經被掉落的金屬塊鑿開了一道巨口，大量氣體裹挾着碎礫正在往外逸散。

“危險！”安德斯忽然大喝一聲。

地面豁然裂開，樂潺只覺得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

他最後見到的畫面，是李信介和安德斯同時向墜落的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