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諾亞怔住了,盯着褚辛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褚辛十分随意地說道。

“當今陛下路德維希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他根本不想簽訂那份協議。誰也不能保證智芯會給聯邦帶來進化還是災禍,像柯林斯之民那樣被迫植入智芯,成為傀儡,根本不會帶來任何幸福。”諾亞說這話時,臉上帶着正義決然之色。

“後半句話我是認同的,至于路德維希是怎樣的人,其實我不太了解他。你難道想說,堂堂帝國皇帝,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到了意識之海的脅迫,而非他的本意嗎?”

褚辛往池塘裏撒完了最後一把食料,拍了拍手。

諾亞接不上話了。

察覺到對方漸漸敗下陣來,褚辛的雙眉舒展開來。

“你……算了,沒什麽。”

諾亞感到有些不安,他隐約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深入這個帶着危險氣息的話題了。

“我沒有要搶走你對象的意思,別威脅我了。”少年側目看向別處,壓低聲音抱怨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不好好表達心意的話,他是會被人搶走的。”

褚辛露出了屬于勝利者的和善笑意,他的進攻起效了。

“快去找他吧,別讓他久等了。”諾亞撇嘴道。

他又抓了一把食料,獨自一人跑到植物園裏逗鹦鹉去了。

褚辛回到觀光車上,将剛買來的一瓶飲料遞給了樂潺。

樂潺道了聲謝,擰開瓶蓋,剛喝一口,褚辛把腦袋湊了過來,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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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我了,這小孩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麽》成精,我可沒想過替人當免費的導游。”

樂潺樂樂呵呵地笑着,将飲料遞給他。褚辛接過來喝了一口。

“歇一歇吧,讓諾亞自己玩一會兒。”

樂潺把觀光車開到海灘邊,停了下來。

夕陽斜沉,風從海上吹來。

不遠處,成群的天鵝悠閑地穿過人行道,路上行人紛紛停步讓路。

蹒跚學步的孩童追着落單的小天鵝,嘴裏咿咿呀呀地叫喊着。

池塘水草深處傳來青蛙樂隊喧鬧的合奏曲,和偶爾一兩聲不和諧的野鴨獨唱。

“沒有戰争的日子真好啊,可以像這樣和你一起看風景。”樂潺忽然有所感慨。

在見過第九中樞的殘酷景象後,他忽然意識到死亡并不是像他想象得那樣遙遠,一直以來,被他忽視的某種情愫仿佛突然開始萌芽。

當他以為自己會死在第九中樞時,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叫做艾瑪的女人,想到了她溫暖如春風般的聲調和眉眼彎彎的笑容。

他想到了和他立下約定的褚辛……以及那些只有活着才能擁有的一切美好的東西。

那一刻,對生的渴望如同夏日裏的驚雷般激烈地爆發了。

在絕望之際,他等來了諾亞的救援,從地獄逃脫的那種劫後餘生感如今依舊刻骨銘心。

他意識到自己在意褚辛,是在回到藍星的那個失眠夜晚。

那是一種捧着炭火行走于冬夜薄冰上的奇妙感覺,溫熱的愛意湧入心扉,照亮前路,可身周卻是危機四伏的寒冬。

想要接近褚辛的內心,窺視他的真實想法,是一件充滿危險的事。

他的心底一直有這樣一個念頭,但他并不畏懼。

“往後我們還有很多機會。”褚辛道,“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風景,我都會陪你一起去看遍。”

“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好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和我一起看海……”

樂潺在腦海中搜索着記憶,卻如同霧裏看花。

“也許是在游戲世界裏認識的那位朋友吧,有點想不起來了,我其實沒有以前的記憶。”

他無法得知自己為何會誕生在這個世上,是帶着某人的愛意?還是因為一個失控夜晚的意外?

“你還一直惦記着和你一起看海的人嗎?”褚辛笑着問道。

樂潺側過頭來看着他,“怎麽?你吃醋了?對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人吃醋了?”

“怎麽會?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褚辛的語氣中帶着自豪,神情卻有些黯然,“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樂潺注視着他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麽,心跳突然開始加速了。

暮光在褚辛的眼眸中浮沉,在他的臉頰繪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樂潺有些好奇和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緊張和畏懼。

“我們……算是在交往嗎?”褚辛輕聲問他。

“大家好像都誤會了,有點讓人困擾……”

樂潺撓了撓太陽穴,皺起眉頭,因自己心口不一的下意識之舉感到郁悶。

怎麽回事?快點承認啊!樂潺!這可是個好機會!

“樂潺,我的意思是,我們試着交往吧?”褚辛又道。

“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樂潺匆忙移開視線,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褚辛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認真地觀察着他的神采,安靜等候他的下文。

“讓我想想……”樂潺低聲道。

成群的白鴿在霞光中起飛,天際湧起金色浪潮。

日暮下,朦胧的光線如同薄紗籠罩在二人的身周。

褚辛盯着樂潺看了許久,忽然捏住他的下颌,側過臉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樂潺覺得眼前仿佛籠上了一層迷霧。

他無法再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耳畔只有褚辛那令人沉醉的呼吸。

腦袋裏像是火山噴發般奔湧着滾燙熾熱的岩漿,無論是神經、思緒,還是身體的細胞都在躁動沸騰。

仿佛變成了被本能支配的蠹蟲,無法思考,失去意識……

樂潺閉上雙目,下意識地開始譴責無法做出任何回應的自己。

太失敗了……

他仿佛丢失了作為正常人類的言語功能,緊張到只能化作石像呆坐在原地。

淚水毫無來由地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

“你不喜歡我嗎?”

褚辛的聲音悠悠地飄了過來。

“你剛剛說了什麽?”樂潺慌亂地看向四周,顫着聲道,“太突然了……太……太太太突然了!”

“還沒有想好嗎?”

褚辛臉上浮現出一瞬間的低落,很快便調整好了狀态,淡定地站起身,拉起了樂潺的手。

“趁着天還沒有黑,再陪我多走一會兒吧。”

樂潺有些恍惚,雙腳像是踩在棉花上,飄飄然跟着褚辛來到了海岸邊。

潮水湧動,和天際的金輝交疊,像是灑下了碎金。

“抱歉……”樂潺平複了一下心緒,“我想好了,我剛才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畢竟是第一次……不對,怎麽說呢……我沒想過會遇到這種場景,連一點預演都沒做過,尤其是你……你……”

完蛋了,大腦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嘴巴的掌控權,樂潺悲哀地想着。

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在說些什麽,理智已經蒸發殆盡了。

他這種牆角陰暗處的雜草,光是感受着太陽的餘溫就容易感到滿足,一旦直面他人旭日般的感情灼燒,仿佛立刻就“見光死”。

可是,不知為何,比起激動和羞愧,有一種更為深沉的無力感此刻正慢慢地将他包裹起來。

“拒絕我也行的。”褚辛大方地笑着,眼神裏充滿和善,“不過我現在不想聽,請你在我入土之後再告知我。”

樂潺再一次感受到了褚辛那語出驚人的說話方式,就像是一把淬毒的利劍。

他就是這麽自投羅網地撞在了刃尖上,跌進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裏,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太狡猾了,先把人攻略,再問出“你不喜歡我嗎”這種帶着謙讓和委屈的話,讓他只能跨出那一步,去抓住抛來的誘餌。

“我喜歡你。”樂潺注視着褚辛的雙目,“就算過了十年、五十年、五百年、一千年……兩千年,我也一樣會說,我喜歡你。”

這就是他聽從自己內心,得到的答案。

他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為了這一刻。

褚辛拉起樂潺的兩只手,只是一味地對着他溫柔地笑。

那笑容好像即将融進霞光裏,被晚風吹散,被海浪推開。

樂潺漸漸有些看不清他的面龐了,直到臉頰上溫熱的眼淚不斷地滾落,他才意識到自己又在褚辛面前出醜了。

他想,完蛋了,在往後餘生裏,他每一次回憶起這場約會,腦海裏都是自己無法容忍的蠢樣。

“為什麽要哭?這種時候不是應該高興嗎?”褚辛認真地盯着他的臉頰。

“你沒聽說過喜極而泣嗎?”樂潺慌張辯解道,“我就是因為高興才、才會……情緒激動嘛!”

“原來如此,喜極而泣,我理解了。”褚辛悟道。

樂潺瞧着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又一秒破功笑了起來。

不等他開口,褚辛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他,将下颌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直到太陽徹底消失在海平面以下,才慢慢悠悠地開着車回到租賃中心。

樂潺去充電樁還車,點開電子賬單,發現已經有人提前幫他們支付了觀光車租賃費用。

他擡起頭看向褚辛,又往四周看了看,見到了不遠處路燈下站着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男人環抱着雙臂,目光垂視地面,如同雕像般伫立在那兒,對周圍的動靜視若無睹。

樂潺以為自己看錯了,李信介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好像在等人?

“我早該猜到,午飯的錢也是他付的。”褚辛說罷,示意樂潺和他一道走上前去。

李信介擡起視線,注意到二人,便打了幾個手勢。

他身高出衆,披着披風,身後負着把長劍,打扮另類,路過的游客只當他是在玩角色扮演。

褚辛做了個扶額的動作,四下看了看,裝作不認得這位異樣惹眼的“大人物”。

“不好意思,我看不懂複雜的手語……”

樂潺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便攜終端,開始搜索手語翻譯。

李信介用帶着戰術手套的食指敲了敲耳邊的通訊儀器,劍眉一凜,做了個攤手的姿勢。

這一回樂潺倒是明白了過來,他的通訊儀沒電了。

李信介又指了指樂潺手腕上的智能表,想要知道時間。

“将近八點了。”

樂潺擡起手臂,忽然想起了被落下的諾亞。

李信介四下看了看,觀察着周圍人群的模樣,并起右手食指與中指放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手臂上的細紋也亮了起來。

樂潺對這奇妙的景象感到好奇。

“他是來接諾亞的。”褚辛領會了李信介的意圖,指了指一旁的植物園大門,“走吧,去找那個不省心的傻騎士。”

路邊的屏幕上出現了閉園提示,不少游客步履匆忙地從植物園內往外面跑。

李信介逆着人流往裏走,走到一棵椰子樹下停了下來,環抱起雙臂站定在那兒,神色依舊是一貫的冷漠。

樂潺覺得他像是放學時守在校門口的老父親,別家的孩子都成群結伴地跨出校門,只有老父親等不來熟悉的身影。

他忽然感到有些異樣,覺得這樣的場景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

模糊的記憶裏,好像也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教室門外等着下課後的自己。

在悠揚的閉園音樂聲裏,植物園裏的電子大屏上播放起了晚間新聞。

“聯邦通訊社最新消息,針對第九中樞遭到破壞一事,群星帝國外交發言人表示,此系第八王權者個人行為,并非皇帝陛下授意,目前有關情況正在進一步調查中,希望聯邦有關人士理性看待此事。此外,該外交發言人還表示,目前帝國無法掌握第八王權者行蹤……”

女主持人用四平八穩的語氣念出了讓衆人感到駭然的新聞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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