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李信介的聲音清晰無比，準确無誤地灌入了樂潺的腦海。

他毫不猶豫地拔槍射擊，子彈出膛的瞬間，火光亮起。

灌木叢中的人影踉跄了一下，接着突然跳起，以人類不可能做出的動作迅速攀到了樹上。

蜉蝣射出一道光束，打在了樹幹上。

那人影縱身一躍。

李信介劍光已至，将他刺翻在地。

樂潺接收到了“撤退”的訊息，是黑暗中的那些黑影發出的。

李信介蹲下身，盯着那昏迷中的人看了一會兒，伸手探了下她的脈搏。

“啊……是、是個人!”樂潺忍不住叫出聲道。

韓若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樂潺也意識到自己的發言顯得有些愚蠢。

倒在地上的顯而易見是個女孩，身材和面容與常人無二，但她的皮膚卻透露着詭異，仿佛細膩的鱗片般閃耀着光澤。

李信介把她扛了起來，衆人跟随着他繼續前進，找到了一處山洞。

地面潮濕而泥濘，樂潺打了幾次滑，和褚辛互相攙扶着往洞內走。

腳下突然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輕響，衆人警覺地停下腳步。

韓若麟打開手電筒，發現地上到處都是生活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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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過這裏，這是顯而易見的。

不怕死的科研人員和冒險者，甚至是迷路的捕魚者都曾來過這裏。

在沒有信號的島嶼上，他們憑借着前人用生命換取來的地圖開啓未知的冒險。

李信介把受傷的俘虜放了下來，打了幾次火均以失敗告終。

蜉蝣“貼心”地用光束點燃了前人留下的炭火堆。

“有人在不久前來過這裏。”韓若麟撚起一點煙灰搓了搓，“三個小時以內。”

會是那群失蹤的學者嗎？樂潺內心閃過一絲悸動。

躺在石頭上的女孩忽然發出了動靜。

衆人立馬屏息以待，全神貫注地盯着她。

女孩瞪圓了眼睛，像是受驚的野貓一般動作迅捷地拔出腰間匕首，做出防禦姿态。

樂潺忽然聽到了那種熟悉的電流聲，并立刻理解了女孩傳出的信息:

你們是什麽人？

他下意識開口道:“我們是來找我們的同伴的。”

女孩看向他，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樂潺當即明白過來，她理解不了人類的語言。

他看向李信介，試圖尋求幫助。

【我們是來尋找同伴的。】

李信介果真替他做出了“翻譯”，用這座島上的生物特有的那種無聲的交流方式。

“你見過先來到這裏來的那些人類嗎？有着和我們差不多的樣子。”樂潺一邊詢問，一邊用手比劃。

李信介看了看他，那女孩也無聲地盯着他。

樂潺很快便理解了二人的一致想法:這個人太沒有戒備心了。

他有點兒受挫，一旁的韓若麟一臉茫然地旁觀着這場奇怪的對談。

【外來者，全部都趕出去，索菲亞不歡迎人類。】

女孩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樂潺卻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憤怒和敵意。

他漸漸有些理解這種奇妙的交流方式了。

這些沉默者的思想包涵了他們的全部情緒，因此他們不需要表情，也不需要語言。

“找到同伴以後，我們就會離開。”樂潺道。

李信介又替他“翻譯”了一遍。

女孩把目光轉向樂潺，放下了匕首。

【他們已經屬于索菲亞。】

“索菲亞到底是什麽東西？”樂潺的好奇心被提了起來。

李信介沒有替他翻譯，而是向他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索菲亞就是這座島本身。這座島上所有的生物都擁有共同的意識，他們是一個整體，叫做索菲亞。”

樂潺驚訝于李信介對這些知識的了解。

褚辛忽然開口道:“帝國早就來過這裏，對這座島進行了徹底的研究，否則也不可能誕生出索菲亞生命修複溶液和玄棺技術，我說得對吧？李信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和第九中樞的歷史一樣長。”李信介回複道。

“那她說我們的同伴已經‘屬于索菲亞’又是什麽意思？”樂潺追問道。

李信介沒有接話，環抱起雙臂，看向褚辛，意思是:你來回答。

“大概是被獻祭了。”

褚辛平靜地說出了駭人的話語。

樂潺一瞬間喪失了所有理智，幾乎提不上氣來。

褚辛握住了他的手。

“未必就是死了，這裏三個小時之內還有人來過。”褚辛扭頭看向李信介，對他道:“想辦法讓她帶我們去找她的同類。”

李信介回敬了一個冷眼，雖然有所不滿，但還是照做了。

【索菲亞不歡迎你們。】

女孩的聲音忽然在樂潺的腦海內放大，像是無數細小的電流聲彙聚到了一起，發出了如同古神低喃一般的聲響。

山洞內忽然傳出凄厲的風嘯聲，吹滅了篝火。

樂潺感到驚駭無比。

無數藤蔓在黑暗中延伸，有什麽東西割開了他的防護服，刺破了他的皮膚。

他感到大腦暈沉，四肢被那些鋸齒般的藤蔓牢牢地攫取，絲毫不得動彈。

“喂！褚辛！”韓若麟忽然大喊一聲。

樂潺猛地一下驚醒過來，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驚叫出了聲。

長矛般的藤蔓刺穿了褚辛的胸膛，将他的身軀釘在了洞壁上。

“褚辛！褚辛！”

耳畔的聲音越來越渺遠……

褚辛睜開雙目，刺骨的寒意頓時席卷全身。

準确來說，這只是一種念頭，他無法感受到自己的軀體，唯有寒意不斷地蠶食着他的意識。

是意識之海麽……

他又回到了這虛無混沌的地方。

沒有任何東西出現在他的面前，“門”不見了，鯨魚也消失了。

有沒有人……或者是別的什麽生物也好，只要能夠回應他的念頭……

他迫切地想要發出呼喚，在孤寂和黑暗将他吞噬之前，他焦急而絕望地等待着一點希望的微光。

時間仿佛停滞了，他似乎又一次度過了上千年的時光，沒有任何一個聲音向迷途的他做出回應。

不……樂潺，那個叫做樂潺的人，他唯一的朋友，他最舍不得放手的珍貴之物，會回應他的期盼。

樂潺在哪裏？

得去找他……去找他……

去他身邊……

【找到你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闖入了他的意識，讓他感到驚恐不已。

他感到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捏住了它的脖頸，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的意識正在被支配，被剝奪。

冰冷的海水瘋狂地灌進他的五髒六腑，仿佛要把他的靈魂排擠出去。

有人抓住他的臂膀，将他從死亡的那一頭拽了回來。

褚辛駭然驚醒，頓時發出一陣劇烈咳嗽。

他看向四周，發現自己坐在淺水灘上，那些幽藍色的索菲亞藻類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他擡起頭看向李信介，頓時沒了好脾氣。

“你救人的方式還可以再粗暴一點。”

“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既然你沒死，就快點起來，去找他們。”李信介打着手勢，通訊器替他翻譯道。

褚辛低頭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胸口沒有貫穿傷，只是腿部隐隐傳來劇痛，大約是摔折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被藤蔓一鞭子打暈了，韓若麟和樂潺被抓走了。”李信介道，“樂潺讓我留下來保護你，但我們已經耽誤了至少半小時，他們沒準也被獻給索菲亞了。”

褚辛感到一陣暈眩，已經沒有神思去理會李信介話語裏的嘲弄。

他記得自己被那根鐵一樣硬的長矛狀藤蔓刺穿胸膛的事實。

時間線發生了變動，他的死亡已經成為了別的時間線上發生的事。

李信介将他從水裏拉起來，脫下自己的防護服遞給他。

褚辛拍掉了纏繞在手臂上和大腿上的幽藍色海藻，像是鱗片般的熒粉留在了肌膚表面。

他看向李信介，他手臂上的紋路散發出了微弱的熒光。

“你和索菲亞一族有着相似的特質。”

“都是蓋亞的子民，在帝國我們這種存在被稱為‘零識者’。”李信介道。

褚辛知道，能夠說出“蓋亞的子民”，這代表李信介起碼是熟知地球歷史的。

他突然笑了起來。

“不可能，‘零識者’沒有那麽容易現世，那些信仰‘零識’的‘歸零社團’也已經被騎士團肅清完了。”

“你說得不錯，那些社團信徒将‘零識者’視為神明，但神明是不會輕易現世的，我只是一介武夫。”

李信介仰起頭看向深不可測的蒼穹，目光中帶着孤獨的清醒。

“帝國認為歸零信徒是蓋亞的使徒，歸零社團一直想要颠覆當權者的統治，可惜他們的計劃落空了。”褚辛道，“帝國的皇帝怎麽會容忍一個零識者成為王權者？”

“因為我的先祖選擇和人類一起登上了方舟。”李信介道，“薩瓦納，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吧。”

褚辛淡然一笑，他明白了李信介的意思。

薩瓦納是特殊的，她是地球最初誕生的零識者，也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位主動出手幫助過人類的零識者。

他當然記得薩瓦納，對于他來說不亞于母親一般的存在。

他孩童時期為數不多的母愛，幾乎都是從薩瓦納那裏獲得的。

“所以你的權能也和薩瓦納一樣？”

雖然對薩瓦納的權能充滿好奇，但其實褚辛從來沒有見到過薩瓦納釋放權能。

“看來你了解薩瓦納。”李信介說這話時，用的是肯定語氣。

褚辛并不想解釋太多，只道:“塞壬的資料庫裏有她。”

李信介淌着水走到沙灘上，擡起手臂。

海浪拍打過來，水流躍向半空，凝聚出山巒與叢林形狀，形成了一副立體地圖。

褚辛瞬間便明白了，操控水流是李信介身為“零識者”的權能，但未必是唯一的權能。

“韓若麟的那份地圖，我只記得大概。”

“這份地圖也是從前來這裏考察的學者們留下的，現在未必精準。既然你能夠聽懂索菲亞一族的交流，應該也能夠找到樂潺的所在吧？”

褚辛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仔細端詳着地圖，将它記在心底。

“樂潺離我太遠了，我沒法和他進行交流了。”李信介擡起頭環顧四周，指了指遠處兩座島嶼相連處的一片樹林，“他們應該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樂潺怎麽會聽懂你們的交流方式？他也是零識者？”褚辛像是自語一般說道。

“不确定，起碼不是索菲亞一族，我看不出他的權能。”李信介搖了搖頭，“在人類逃亡之後，母星蓋亞孕育出了許多新的族群。”

褚辛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樂潺的某個怪異舉動。

他在直升飛機上，隔空擊落了飛來的刀刃。

不……在更早以前，在第九中樞，樂潺就已經展現出他的“神技”。

他仰起臉來看向李信介，“你什麽時候發現樂潺有能力？”

李信介沒有接話，像是在猶豫和思考。

“第九中樞？對吧？”褚辛自答道，“是第九中樞的環境喚醒了他的能力，或者說，賦予了他權能。”

李信介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褚辛覺得，他在防備自己。

“沒關系，我不介意樂潺是什麽人，現在先找到他要緊。”他道。

褚辛從李信介那裏得到了一根削好的樹枝，将它當做拐杖拄着，沿着海岸往島嶼相連處走去。

島連着島，樹林接着樹林，在這裏如若失去方向，很快就會迷失其中。

一路走來，他和李信介見到了好幾處人類活動痕跡，和四具散落在不同地點的白骨。

這些人類骸骨大多是被海水沖刷上來的，早已經被腐蝕殆盡，成了某些生物上輩子的盤中餐。

“你知道很多帝國的事情。”李信介忽然說道。

“那當然，我說不定比你年長很多。”褚辛突發奇想地問道，“話說回來，你多大了？”

李信介比了個手勢。

“十八？八十？”

李信介握住了劍柄。

“好吧，我猜不到，你不至于殺人滅口吧？”褚辛只好沒脾氣地苦笑了一下，引發了一連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