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做他的根【二更合一】

第30章 我做他的根【二更合一】

他們沒回藍山,八輛車一路從郊區開到市區,又繞着中央大街走了兩圈,最後大搖大擺地開進霍深在曼約頓注資的私人醫院。

一進市區,小圓寸就降下車窗,仗着身體柔軟直接從副駕爬上車頂,兩腿一翩,像個彌勒佛似的打起座來,看似在觀光旅游,實則全程警戒。

愛德華的人手根本不止山上那些,一路上光是跟車移動的狙擊紅點就不下十個,打定主意要在他們進城前弄死沈月島。

但霍深自始至終都把他摁在懷裏,拿自己的後背、手臂、身體去護着,狙擊手的瞄準鏡中除了他之外就沒出現過沈月島的半根頭發,路上全程四十分鐘,沒一個人敢開槍。

等他們到達到醫院門口時,近九成在曼約頓做生意的楓島人都已趕到,烏泱泱的人群把霍深的車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霍深抱着沈月島下來,他們沒有多問一句,摩西分海般自動站成兩排人牆,把他們護送進醫院。

這些都被記者拍了下來,明天就會登上曼約頓日報的頭版頭條。

小圓寸懶得進去,還在車頂上坐着。

不知道哪個熟人給他扔了瓶可樂,他美滋滋地擰開灌了兩口。

手機震動起來,他沒看是誰白眼先翻上了,掏出來接通視頻:“哈喽爸爸,今天過得壞嗎?”

對面的人沒有露臉,視頻畫面中只框着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蒼白皮膚青色血管,迫攝的筋脈從手背開始蔓延到腕骨,手裏抓着兩條皮帶,掌控意味十足。

沒有理會他調皮的問候,低緩的男聲開口:“挑一條。”

小圓寸努努嘴:“棕色那個吧,黑的你老拿來抽我,不喜歡。”

“是不喜歡還是太喜歡了,不想我穿出去給別人看。”

“我靠大白天的少點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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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中的手移開了,傳來金屬搭扣碰撞的聲音,估計是在系皮帶,小圓寸覺得屁股有點癢癢。

“喂,你系的哪條啊?”

“黑的。”

“我靠!不是不準你系黑的!系了也不要告訴我啊,你這樣我要想一天了!”

“騷什麽。”

男人沉聲斥了他一句,小圓寸閉上嘴,憋憋屈屈地喝了口可樂。

對面手機被舉起,但男人還是沒有露臉,出鏡的只有半個肩,問他:“在哪坐着呢?”

“車頂。”

“又作什麽妖。”

“這兒敞亮。”

“臉上是什麽?”

“嗯?哪兒?”小圓寸把手機舉起來對着臉一照,發現眉心正中有個跳動的紅色小痣,“你瞎啊,狙擊槍紅點,怼我腦瓜子上了。”

“愛德華?”

“嗯,這三孫子瞄我一路了。”

“要我叫人嗎?”

“不用。他要真敢一槍把你姘頭給斃了,也不至于被霍老大堵得滿世界跑。”

男人這才提起些興趣:“霍深那邊怎麽樣?”

“小傷,我一路護到醫院。好家夥楓島能來的人都來了,還有個九十多歲推着輪椅的老頭,看見他就要沖上去抱,他在楓島的威望比你還高啊。”

“當然,他是一代,我只是翻版,他在楓島人心中的地位就是十個我都比不上,如果當年不是他執意要走,這個位子也輪不到我坐。”

小圓寸又喝了口可樂,被那紅點晃了眼,就朝它來的方向敬了個禮。

“那他為什麽非得走?”

“你沒看見他護着誰?”

“……哦。”小圓寸想起剛才沈月島暖烘烘地窩在霍深懷裏,槍林彈雨之後硝煙味還沒散,他卻可以貼着那副胸膛安心入睡,該是給了霍深多堅固的信賴。

“不虧。”他代入一想,如果有這樣一個可心又漂亮的小寶貝兒這樣信賴着自己,“這人要是跟着我,我也會這麽護着。”

-

東渡山的風雨并沒有波及到曼約頓市中心。

霍深和陸凜的傷被處理過後已無大礙,倒是失蹤多日的沈月島一直被霍深藏在家中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每天都有記者在醫院門口徘徊。

但霍深不松口,他們也不敢往裏闖。

漫長的雨季在三人養病期間過去了,天冷了下來,街道也變得蕭條。

沈月島那些皮外傷早就好了,可精神還是萎靡。

賽琳娜一死,他最後的線索也斷了,人就像從內而外腐爛的蘋果,無聲無息地消沉成泥。

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有時要在床上躺一整天,尖叫着醒來時睡衣被子濕黏在一起,全是被噩夢吓出來的冷汗。

今天睜開眼時又不知道幾點了,肚子不餓,也沒人來叫他。

他坐起來,摸摸身上睡衣沒濕就懶得再換,想要下床走走,雙腳落地才發現異樣——腿能動了。

這對他來說并不算多大的好消息。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腿到底是怎麽回事,也能算到它大概什麽時候會被允許恢複正常,所以從一開始發現殘了就沒慌過。

其實就算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他也沒什麽所謂。

就像一具套着光鮮人皮的行屍走肉,他不在乎自己哪部分屍塊好一些,哪部分屍塊在發臭。

推開卧室的門,就有陽光灑下來。

大概是睡太久了,眼睛再次罷工,他看什麽都朦朦胧胧的隔着一層,眨了眨眼也沒恢複,就不再管了,赤腳踩着被曬得發燙的長廊走進庭院。

長廊兩側漆着暗紅色的彩漆,貝殼串成的風鈴掠過他肩膀,陽光如同一道追光燈照在他飄動的長發上,他翕動鼻尖,聞到風中有青草和風信子的味道。

慵懶、暖和、昏昏欲睡,氛圍美好得像置身一場夢。

但是很快他就确定自己就是在做夢了,因為他又看到了阿勒。

少年騎着馬在河邊散步,小馬低頭吃草,他手裏拿着弓箭和刻刀。

“嗒嗒嗒”的聲音在山間靜谧地流淌,風吹起他身上繁複的藏袍,他的長發裏有幾條彩帶在飄。

夏天和他的氣質是那麽吻合,就像同種質地的水果,只要輕輕咬破一點薄皮,就能跳進一場幹淨又自由的夢境。

或許死去的人就是這樣被一場又一場的夢神化的。

沈月島早已記不清和他相處的種種,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到疼。

生理上的痛感,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纏綿到每一絲血肉。

他在原地長久地駐足,并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勒喂馬、刻箭,看他身後那座蓋到一半的磚紅色瓦房,和房子旁邊的風信子花。

“他的世界沒有我時才最安穩。”抱着這樣的想法,沈月島連上前都不敢,即便是在夢裏,他都只是縮在角落裏靜靜地看。

他不知道阿勒能不能看到他,能看到的話,他在阿勒眼裏又會是什麽形态?

一棵樹?一匹馬?還是一片藏着暴雨的雲彩?

沈月島都不想,那些太顯眼了。

他希望自己是月亮。

或者再微弱一點,幹脆只是一小條月光。

不需要太過耀眼到被他注意,只需要在他走夜路時為他照個亮兒。

慢慢的,夢裏的味道變了,顏色也變了。

風鈴被打碎,小河結成冰,長廊上的紅漆變成鮮血染透這小小的天地。

小馬背對着阿勒走進泥石流爆發的山谷,他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風信子枯萎了,被別人連根拔起。他捧着那些根,執拗地再次種進土裏。

推土機轟隆隆地開過來,推掉他們還沒蓋好的小瓦房。阿勒背着個很大的行囊,裏面是他的全部家當。

愛人的離去或許是他今生經歷過最大的一場暴雨,那些雨沒有落地,全都困在他的眼睛裏,任由沈月島怎麽擦都擦拭不去。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美好的東西一點點崩塌,看着阿勒的眼睛蒙上一層陰翳。

空氣中傳來一股腐臭味,越來越近,越來越濃。

沈月島看到一個枯槁的身影朝自己走來,寬大的袍子罩着幹癟的身體,如同一顆荒蕪的枯樹。

阿勒就是那棵樹,手裏捧着一個小陶罐,那是他給風信子做的小墓。

腐臭味來自他的手臂,當初為救沈月島割肉留下的傷口再次發炎,化膿,變成一個凹進去的肉紅色的坑,隔着被泅濕的袍子流出污濁的膿水。

沈月島呆怔地看着它,一言不發。

眼淚是他夢到阿勒的代價,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淚水無聲地流下來,砸在手臂上也沒感覺,只是喉嚨裏一哽一哽的,如同刀子在切割那裏薄薄的肉。

他試着去抓阿勒的手,去捂他的傷口,可指尖幾次穿過他的手臂,怎麽都碰不到實處。

後來就不再掙紮,只是貼着他坐下,平靜地等待噩夢結束。

這場夢沈月島已經做了七年,成百上千次,多到他閉上眼都知道阿勒接下來會說什麽。

“對不起,我把花養死了。”

少年把枯萎的風信子埋進土裏,讓它落葉歸根。

沈月島“嗯”一聲,伸出雙手穿過他的雙肩,虛虛地擁抱住他。

“沒關系的,隊長,那朵花本來就不該出現。”

沒有他,你會過得很好很好。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悠悠傳來,沈月島記得那是阿勒的老額吉,在夢裏他總是叼着個煙袋,拍拍阿勒的肩:“你只是養死了一朵花,不用為它道歉。”

“可我只有這個了。”阿勒說。

老額吉嘆氣:“你以前的日子也是這麽過的,你就當他沒來過,不行嗎?”

對啊。沈月島流着淚,很小聲地附和:你就當我沒來過,不行嗎……

阿勒哪個都沒有回答。

他只是問老額吉:“曼約頓在哪兒。”

“很遠的地方。”

“騎馬能到嗎?”

“可能要坐車,還要再坐船,那裏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

“我要去。”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份報紙,指着上面沈月島的照片,“我以為他過得好,他離開我時那麽決絕,我以為他去了那個地方……會過得很好……”

“不好嗎?”老額吉看着那張照片,照片裏沈月島在為什麽儀式剪彩,左右圍着的都是大老板,“他看起來很風光啊。”

可阿勒緊接着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被眼淚打出很多個圈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他很用力地說:“不好!他在受苦!”

阿勒拿到的報紙是全英文的,他不認識,就托人買了本翻譯書,一個字一個字翻譯成漢語,再翻譯成藏文,邊邊角角任何一個詞條都不放過,全翻出來謄在紙上,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中心城商業大樓簽約儀式落成當天,曼城沈家小少爺沈月島被一腳踢下高臺,當天晚上,沈少爺為了賠罪,在會所給叔叔們彈琴唱歌。

“他們在欺負他,他們那麽多人欺負他一個……他還那麽小……”

阿勒把那張紙攥在手裏,眼淚大滴大滴地從他灰綠色的眸子裏湧出來,像是一棵樹流出的血。

他整個人都在顫,那麽強壯的漢子此刻心痛得恨不得縮成一團,苦苦哀求老額吉:“我要去,您幫幫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

這幾個字就是挫骨的刀,一字一刀,釘進沈月島心口。

他從阿勒拿出報紙開始就再沒擡起過頭,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埋着的臉上全是淚。

他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知道阿勒的眼淚會換來一張車票,他知道他的小隊長會提起精神,穿上新衣,滿懷期待地踏上開往曼約頓的大巴,然後永遠留在那輛車上。

“滴滴——”

奪命般的車聲響起。

沈月島開始渾身發抖,不能呼吸,他捂住耳朵,捂住眼睛,逼自己不要再聽,不要再看,不要再做夢,立刻馬上醒過來,可是沒有任何用。

他還是會像之前的成百上千次那樣,被一股力量強迫着擡起頭,扒開眼睛,親眼看着他的小隊長穿着貝爾蒙特人去接親時才穿的藏袍,踏上大巴。

大巴車外圍着黑白色的綢帶,中間一個碩大的“奠”字高懸在阿勒頭頂,阿勒轉身面向他的方向,然後一輛重卡橫空撞過來,“砰!”地一下,他被活生生擠扁,鮮血從身體裏爆出,變成一層霧。

沈月島尖叫着睜開眼睛,房裏一片漆黑,有風從窗外呼呼地吹進來,天花板上吊燈在晃。

他用力捂着嘴巴,眼淚從指縫和眼角往外淌,泣不成聲的哽咽混着他一聲一聲痛苦淩亂的喘息。

“啪”一下,燈被打開。

哭聲猛然止住,沈月島愣了兩秒,擡眼看向卧室角落,一個男人垂着眼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

開的是夜燈,很暗,男人的臉正好掩在光的暗面,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輪廓又倍感熟悉。

那一刻,沈月島的心髒幾乎停跳了。

“……阿勒?”

男人一怔,起身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僵硬地從暗處走來,聲音啞得如同被撕裂:“看清楚我是誰。”

沈月島眨眨眼,看清霍深的臉後苦笑了一聲,小聲說着“對不起”,然後把臉轉到另一邊,淚也跟着滑了過去。

身後很安靜,沒傳來一點腳步聲,幾秒之後燈又關上了,霍深開門走了出去。

沈月島近乎病态地咬着指尖,明白就算霍深再大度,都不願意在他叫着別的男人的名字哭成那樣後還毫不計較地留下來,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要靠自己來扛。

但也沒什麽所謂,這七年來,孤身一人才是他的常态,噩夢驚醒後的崩潰與絕望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他從沒希冀過會有人在這一刻陪在身邊。

正這麽想着,身後門又打開了。

沈月島不解地扭過頭,看到霍深站在門口,手裏拿着擰好的毛巾和床單被子。

四目相對,他什麽都沒說,走過來扶起沈月島,脫掉他身上的濕睡衣,拿毛巾仔細擦幹那些汗,然後把他抱到沙發上,又扯下濕掉的床單被子,換上新的。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把沈月島抱上床,自己也上去,側躺在他身邊,伸出溫熱的大手輕輕扣住他的後腦,将他壓在自己肩上。

“難受嗎?和我說。”

沈月島的淚一下子就滑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個什麽勁兒,可眼淚就是止不住,甚至比他在夢裏看到阿勒慘死時哭得還要厲害,只覺得破碎不堪的心終于在這一刻被人小心翼翼地托住。

他就像只被遺棄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回到主人身邊的小狗,哀叫着蹭過去,把臉使勁往霍深肩窩裏鑽,手、腳、臉頰、胸口,必須所有的地方都和他挨到一起才有安全感。

霍深由着他鑽,等他鑽好了不動了,才伸出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等他自己開口。

“我剛才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我的愛人,死在我面前。”

“都過去了,小島。”霍深的聲音近在耳邊,明明那麽輕那麽緩,卻有着不容忽視的力量,捋過沈月島每一根糜爛的心弦。

“他叫阿勒是嗎?”

“嗯。”

“全名呢?”

“忘記了。”

“那你還愛他嗎?”

“愛啊。”

“可是你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我不敢啊。”他抽噎着說:“我不敢再記得了……”

霍深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麽不敢。

“布汀希覃的作用,到底是什麽?”

沈月島默了默:“它能讓我忘記阿勒。”

果然。

霍深側過臉,額頭輕輕和他的碰在一起,他們互相看不到對方,只能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為什麽要忘呢,你們之間只剩回憶了不是嗎。”

“因為……他是我害死的。”

霍深呼吸一滞,心髒由內而外地坍縮。

沈月島的嘴唇顫動着,看起來非常痛苦,仿佛說出這些話就如同把他給剖開。

“父母去世後,他成了我的全部。但是我太無能了,我保不住他。”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分手就沒事了,我離開他,那些人就不會再找他,但是阿勒看到了報紙,他看到我被人欺辱,想要來找我,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去世了。”

“我沒找到他的遺體,警察說、說……”他緊緊攥着手裏霍深的衣角,聲音變得嘶啞而艱澀,“說他常年打獵,身上獵物的氣味很重,野獸聞到那些味道,把他叼走了……”

霍深閉上眼,把臉埋進他頸側,心髒疼得開裂。

“他連遺體都沒有,一塊都沒有……下葬的時候棺材裏只有一張弓和一身衣服,那片土地裏沒有他的根了,你知道這對于貝爾蒙特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嗎?”

霍深沒作聲,貼着他的脖頸呆呆地望向窗外,心裏響起的答案和沈月島的話音重合:“意味着他的靈魂永遠回不來了。”

“他要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游蕩在出車禍的地方,沒有人能把他帶回來,他連親人都沒有,他只有我,他只是想來看看我,他只想看看我,為什麽要這麽對他……為什麽我當年要招惹他……我們都分手了為什麽還是不放過他……”

他越說聲音越小,心跳越快,呼吸越微弱,抓着霍深肩膀的手已經刺進他還沒愈合的傷裏。

霍深想起他那天在車上突發的後遺症,趕緊把他從懷裏抱出來伸手捂住嘴:“好了小島,別說了也別想了,你心跳過速了,乖,看着我,別再想那些事。”

沈月島望着他黑沉的眼底,莫名其妙的,呼吸慢慢和緩下來。

他自嘲地笑笑:“你看,我想起他就會變成這樣,不忘了他我什麽事都做不了。”

“叔叔們嫌我瘋瘋癫癫的,出去只會給沈家丢人,我還有那麽大的家業要管,還有血海深仇沒報,還有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弟弟流落在外面,我不能真瘋了。”

“除了吃藥,我沒別的路可走了。”

他說完這一句,霍深的心徹底沉入海底。

從東渡山回來的當天,他就派人去查了布汀希覃的藥效以及副作用——通過擾亂神經來忘記痛苦的往事,代價是失去正常的睡眠、五感逐漸消失、憑空出現幻覺,甚至壽命減損。

所以他不在的那三年沈月島就是這麽熬過來的,噩夢常伴,精神錯亂,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承受無盡的謾罵與诋毀。

那時他還不到十九歲,十九歲啊……別人家小孩兒可能連戀愛都沒談,剛剛結束高考忙着享受世界,他呢?兩個月,他失去了所有親人、愛人、快樂和自由。

除了吃藥他還能怎麽辦?他根本就無路可走。

霍深收緊手臂,抱着他翻身扣在床上,右手緊攥着枕頭一角,拼命壓下翻湧的情緒。

沈月島沒察覺他的異樣,語調輕快起來:“那個藥真好啊,我每天都吃很多,它們把阿勒從我腦子裏剃出去,放到一個小箱子裏封存好,等我做完我該做的事,報完該報的仇,就把藥斷掉。”

“随着布汀希覃從我的血液中代謝出去,阿勒會作為全新的血液填充進來。”

到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已離他遠去,而他承載着有關阿勒的所有記憶。

“填充進去,然後呢?”霍深眼底濕紅一片,聲線也在發顫:“你打算怎麽辦?”

“然後……然後一切就塵埃落定了啊。我會帶着有關他的記憶,回到他的草原上,他下葬的墓裏,放着的是一口空棺。”

霍深瞳孔驟縮,一瞬間從頭涼到腳。

“你要幹什麽?”

沈月島笑起來,帶着得償所願的滿足。

“我會躺進去,做他的遺體,讓他回來和我團聚。”

【作者有話說】

大過年的我也不想上強度,實在是罪過,先給大家道個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這本文呢就這樣,霍深和小島現在有多甜,阿勒和小伽伽的回憶就有多酸。

本來按我原定計劃這一塊在過年前該寫完的,但因為有事斷更它就正好被卡到現在了。

好在回憶寫到這兒基本就完事了,接下來要甜很長一段時間,bb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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