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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就像洛汶說得那樣,醉月浮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為天際抹上殘紅,将山峰都映上了金紅色。

醉月浮剛要踏過屏障進入落星峰,一旁突然傳來喊他的聲音,“月浮,你過來一下。”

轉過頭,是洛汶,對方鬼鬼祟祟朝他招手。

“有什麽事嗎?”醉月浮走過去。

洛汶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答應了霜棠,給他做海棠花糕吃?”

醉月浮一頓,“嗯......”

“然後你剛答應完就失約了?”

“上古大魔消失之後有新的邪魔出現,雖然實力遠不如上古大魔,但還是會有危害——”

“其他地方的人又不是死的,仙門立在那裏受人間最好的供奉就是要在這種時候出手,又不是什麽生死大災,他們自己不會除魔嗎?”以前醉月浮去其他地域除魔的事情常有,洛汶還沒有注意,但如今一了解,都忍不住替霜棠憋屈。

醉月浮垂眸,“我......給阿棠買了些吃食,阿棠他應該——”

“不用跟我解釋啊。”

洛汶拍拍醉月浮的肩膀,“你要是真的對霜棠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就趁早——”

話頭一停,洛汶想起霜棠那不要命的樣子,就算醉月浮拒絕又能怎麽樣呢,以前又不是沒拒絕過。

這對師徒真的是......一言難盡啊,說是孽緣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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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霜棠之前那淡定的樣子,怕不是早就預料到了。

醉月浮回了落星峰,踏過碎石板鋪就的小道,走過紅木橋,下方是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蜿蜒小河,小河在盡頭彙聚成一片池,池面上像是閃爍着碎金子,亮晶晶的。

剛想要走進殿內,卻在池旁的水榭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霜棠坐着水榭的美人靠,上半身趴在欄杆上,未束的雪發随意垂落。他腦袋枕在其中一只胳膊上面,看着下方的水面。另一只胳膊懸在欄杆外面,緋色的外衫滑落些許,看上去散漫慵懶。

聽到醉月浮的腳步聲,霜棠緩緩轉過腦袋望向身前的人。

金紅色的夕陽下,他原本雪色的眉睫都好似被鍍了一層金芒,剔透的粉眸中倒映出醉月浮的身影。漂亮昳麗,像是流麗的琉璃。

醉月浮做好了被埋怨的準備,取出買來的吃食,“阿棠抱歉,師尊......”

“魚吃沒了。”霜棠輕輕開口,仰頭望着醉月浮,“我們再養幾條吧。”

醉月浮一愣,目光下意識落向下方。

只見那清澈見底的池中,原本游來游去添幾分生機的紅錦鯉一條都不剩了。

“你、你把那些魚吃了?”醉月浮突然想起剛才洛汶一臉複雜地對他說讓他注意一下弟子的飲食,別吃生食,原本還不解,沒想到居然是阿棠把池子裏的錦鯉給生吃了。

霜棠眨眼,像是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驚人的事情,“因為有點餓了。”

“那也不能生吃錦鯉啊。”醉月浮蹙眉,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麽,“阿棠你今天一直都在這裏嗎?”

“嗯。”

“抱歉......是師尊失約了。”

......

霜棠跟着醉月浮去了竈房,醉月浮要給他現做海棠花糕,吃完以後再去秘境。

醉月浮立于臺旁,垂眸熟練地和着粉。霜棠就坐在一旁,一口一口靜靜吃着醉月浮買回來的小零嘴。

竈房內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醉月浮忍不住看向霜棠,對方這會兒正抱着一袋米花抓着吃。看上去說不出來的乖順,像是一只被捋順了毛的小動物。

突然就想起,以前他也經常因為各種事情而丢下小弟子,然後再買一些小玩意兒回來哄人。

阿棠每每都會一臉不開心地接過那些小玩意兒,然後扯着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撒嬌,有時候真的生氣了,就氣鼓鼓抓住他的手,要他發誓沒有下一次,不然就再也不理他了。

醉月浮發誓了,可還是經常做不到。

霜棠總是生悶氣,卻從來沒有真的哪一次不理醉月浮,只要一看到師尊回來,還是會巴巴地纏上去撒嬌。

哄霜棠從來只需要醉月浮一個簡單的揉腦袋,有時候甚至霜棠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然後反過來逗樂醉月浮。

這一次醉月浮也習慣性買了吃食回來,可是霜棠卻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失約。

若不是他自己提起,霜棠似乎甚至不打算談論失約的話題。

“阿棠。”醉月浮忍不住喚了一聲。

霜棠擡起頭,看向醉月浮。

“你不生氣嗎?”醉月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手微微收緊,“師尊明明答應了你的,結果讓你等了一天......”

本以為會得到“生氣”或者“不生氣”的回答,可是霜棠卻輕描淡寫道:“一天而已,很快的。”

醉月浮怔住。

霜棠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平靜得近乎淡漠,語氣也是實打實的淡然。

好像本來就沒有期待過醉月浮能夠做到答應他的事情。

沒有期待,自然就不會生氣。

又或者說,等待一天對他來說的确算不得什麽事情,與其他人等待片刻差不多,所以完全不會在意。

“弟子不是一個人,所以不會覺得孤單的。”霜棠捏了一顆米花喂進嘴裏,視線從醉月浮身上移開了,轉而投向竈臺下燒着的柴火。

靈火蒸出來的花糕味道還是要比柴火蒸得差一些,所以醉月浮一直都是用柴火來蒸花糕的。

又一次聽霜棠提到那個陪着他的人,醉月浮心中浮現一陣說不清的酸澀,很是在意。可是他一追問那個人是誰,霜棠又不肯說了。

封印裏面怎麽會有其他人,落星峰除了他與阿棠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人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進來。

阿棠口中的這個陪着他的人到底會是什麽?

醉月浮開始篩粉,準備将粉裝入模具,然後再加上腌制好的海棠花瓣做餡料。

“花糕快好了,零食少吃一些,留點肚子。”

“嗯。”霜棠盯着那火焰随口應下,抓起最後一把米花塞進嘴巴,然後丢下吃完的米花袋子,走了過去。

刺眼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眸,霜棠蹲下身,一眨不眨注視着跳動的火焰,突然伸出一只手探了過去,在火焰上一抓。

火焰被抓散,然後又重新聚攏,比滾水更高的溫度灼燒着手指,霜棠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直勾勾盯着火,想要用手去抓住。

火光的映照下,他雪白的面頰透出了血色,單薄的身子輕輕顫抖,粉眸彎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

好漂亮。

“你在做什麽!”

厲呵聲響起。

霜棠的手腕突然被一只修長的手扣住,一陣大力傳來,輕而易舉将他拽了起來。

手被高高拽起,他站立不穩,朝一旁斜斜栽了過去,栽進一個溫熱的懷抱,額頭就磕在醉月浮的胸膛上。

霜棠這時才回過神來,他眨了眨被火光晃得有些渙散的眼睛。因為煙熏幹澀,眼眶微微泛起紅,眼尾緋豔,透出盈盈水光,襯得左眼尾那一點紅痣越發豔麗,簡直勾人心魂。

他茫然地擡眼,對上了醉月浮愠怒擔憂交織的金眸。

雪色長睫顫動,一顆被火光刺出來的淚珠摔落,浸濕了醉月浮繡着雅致鎏金色紋飾的衣襟。

醉月浮一怔,扣着霜棠手腕的手收緊。

竈房內,柴火還在燃燒着,發出接連不斷的噼啪聲,一點點将熱度傳遞給蒸籠上裝着未成形花糕的模具。

霜棠乖巧坐在醉月浮身邊,右手就被醉月浮捧着,絲絲縷縷靈力進入體內,帶來清涼的感覺,将灼燒感壓下。

但是被火燒要比被茶壺壁燙嚴重多了,原本瓷白的手指已經紅腫發黑,多處撕裂血口,皮膚脫落,露出裏面的血肉。

要是醉月浮再晚一些注意到,不知道要被燒成什麽樣子。這樣的傷勢,放到人間的話幾乎已經是廢了一只手了。

醉月浮小心翼翼給霜棠處理着傷口,最頂級的靈藥塗抹上去,加上源源不斷的靈力注入,讓那駭人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等到皮膚只殘留一些紅痕,不久就能痊愈,醉月浮才停下了灌輸靈力。

他原本溫柔的神情不見,長眉蹙起,緊緊扣住霜棠的手腕,語氣嚴厲,“為什麽要這麽做?”

霜棠的身子在細細顫抖,他此刻全身都蔓延着刺骨的疼痛。

師尊的靈力刺激到了他體內的上古大魔,兩股力量在他的體內沖撞打鬥,誰也不讓誰。

聽到師尊嚴厲的斥責,霜棠突然擡起腦袋望過去。

病态的緋紅染在白皙的面頰上,靡靡豔色叫人心亂。額角沁出薄汗,打濕了碎發,卷翹纖長的睫毛顫個不停,粉眸渙散,裏面倒映出醉月浮清雅溫潤的眉眼。

醉月浮看晃了神。

“師尊......”霜棠攀上醉月浮的胸膛,痊愈的右手與醉月浮玉白修長的手十指相扣,“弟子還想要......”

竈房內本就偏高的溫度似乎進一步升高,柴火越燒越旺,海棠花糕已經散發出誘人的香甜氣。

醉月浮被霜棠逼到了牆角,面紅耳赤,不敢直視倚在他胸膛上的小弟子。好不容易拿出來的嚴師氣勢煙消雲散,反倒像個被調戲的青澀書生。

“阿、阿棠你別胡鬧,那種事不、不可......”

霜棠聞言垂下了雪睫,語調放軟了一些,“就一點點。”

許久沒能聽到小弟子撒嬌的聲音,這突如其來的撒嬌讓醉月浮差點松口,但是想到小家夥是想要什麽,最後還是紅着臉拒絕了,“真的不可以的,阿棠乖。”

“一點點靈力就行了。”霜棠回味着剛才那滋味,面頰上紅意更甚,呼吸都變得灼熱。

上一次被茶壺燙傷只是在表面,師尊的靈力也沒有進入他的身體,他完全沒有發現,居然能有這樣的滋味。

醉月浮卻是突然僵住,語調都變了些,“靈、靈力,阿棠你就是想要靈力?”

霜棠應下,眼巴巴望着醉月浮。

“......”

醉月浮耳根通紅,不敢看霜棠,只是默默又傳輸了一些靈力過去。

兩股力量果不其然又開始争鬥,霜棠眼尾豔紅,眸中出現了平靜以外唯一的情緒,歡愉。

“唔,謝謝師尊。”

......

這一番折騰,醉月浮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重新質問霜棠用火燒手的行為。

霜棠看向那依舊燃燒着的明亮火焰,“因為很漂亮,弟子看分神了。”

醉月浮看了那火焰好一會兒都沒覺得有哪裏漂亮,“阿棠,別對師尊說謊。”

“沒有說謊。”霜棠看向蒸籠,“師尊,花糕可以了。”

醉月浮看着霜棠,腦中浮現對方之前面頰泛紅的異常模樣,抿了抿唇。

走向那蒸了許久的海棠花糕,匆忙取出,可已經蒸過頭了。

“不好吃了,下次重新做吧。”

但霜棠捏起一塊花糕,吹也不吹,咬了上去。

見霜棠吃得還挺開心的樣子,醉月浮以為沒怎麽蒸壞,便也捏了一塊咬了一口。

“唔。”剛入口,醉月浮皺眉,勉強咽下口中那一小塊,剩下的直接扔了。

他在和粉的時候分了神,竟是把鹽當做糖放了進去,而海棠花餡料是甜的,一甜一鹹吃起來極為怪異。

“別吃了。”醉月浮伸手去拿霜棠手中那一塊。

霜棠卻又咬了一大口,“可以吃的。”

“這不好吃。”

“可以吃。”

醉月浮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霜棠說得是可以吃,而不是安慰作用的“好吃”。

“阿棠你......很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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