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時間開始變得模糊, 耳邊的一切聲音都被隔絕在外,眼中、心中、腦中都只剩下眼前的人。

霜棠沒有掙紮,乖順地靠在醉月浮懷中, 任由師尊攻城略地。

腰畔的手也不知何時探入了衣衫,熟練地搭上小小的腰窩,扣住不盈一握的腰肢。

“砰——!”

煙花被引燃,于漆黑的天空綻放,漫天璀璨照亮了夜晚。

宗門的衆人紛紛仰頭看向煙花的方向。

洛汶嘆了口氣,與一旁的長老對視,滿是唏噓, “希望這兩人能安穩下去吧。”

霜棠開始喘不過氣來,但他還是攀在醉月浮的肩頭,以一種獻祭的姿态任由對方擺弄。

明明是心意得到回應, 明明是最期待的來自師尊的親昵, 明明是等待了許久許久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 霜棠突然覺得眼眶很酸, 心髒也絲絲縷縷抽痛着。

不是喜極而泣, 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委屈與怨恨。

什麽都沒做的他好像是搶占了本該屬于另一個自己的幸福。

似乎還有另一個自己蜷縮在看不到底的深淵裏面, 寧願沉睡永遠不醒,都不想再回到這個孤寂的世間。

是将他拉出深淵的那個人重新将他推了回去。

讓他體會了幸福,又将一切收回, 哪怕他傾盡了一切都留不住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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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跌撞撞向對方走了九百九十九步, 就在還差最後一步就能觸碰到對方的時候,對方側身避開,露出了身後的萬丈懸崖。

記憶紛亂。

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眼前朦胧了一層水霧, 耳邊鼓噪,可是心髒卻似乎被浸入了死水中, 不管怎麽努力都激不起分毫的波瀾。

為什麽要哭?

沒人在意的眼淚不過是浪費。

師尊會在意嗎?

如果師尊在意的話,為什麽他哭了那麽久,求了那麽久,還是留不下師尊。

得不到偏愛的人沒有資格哭。

數不清的記憶在腦中交織,頭疼得好像快要炸開。

霜棠其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師尊。

想問,您丢下我的時候真的沒有猶豫過嗎?

想問,為什麽您每一次都要騙我,騙我一次又一次相信您?

想問,您到底是愛我,還是可憐我?

但是他最後一句都沒有問出口。

沒關系,反正他要走了,在被師尊又一次丢下前先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雪色一寸寸染上墨發,霜落眉睫,氤氲了海棠色的眼眸,激不起波瀾。

黑紅色的簪子上魔氣纏繞,撩起縷縷雪發。

摟着自己的人停下了親吻,扣在腰上的手也似乎開始顫抖。

霜棠擡起眸,輕聲問:“為什麽?”

醉月浮惶惶看着眼前一頭雪發的小弟子,“阿棠......”

霜棠的唇瓣上還染着水色,泛起紅腫,就跟眼眶一樣紅。

淚水在裏面彌漫,但最後還是散去,不曾變作淚珠摔落。

他輕輕問自己的師尊,“為什麽要把我拉回來?”

“我替您完成了承諾,您再也不會食言,我再也不會被您丢下,這樣不好嗎?”

醉月浮的呼吸紊亂,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

他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聲帶像是突然被裁斷了,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最後只艱難擠出幾個支離破碎的音節,“不會再...丢下你了,真的......”

霜棠緩緩眨眼,眨去了眸中最後一絲淚光,還在燃放的煙火倒映入他的瞳孔,卻只映出望不見的一片深淵。

“您每次都是這樣說的。”

曾經的霜棠會與醉月浮鬧脾氣,會與醉月浮争執。

可是死過一次後回來,他好像已經不會吵架了。只是靜靜地陳述一個事實,不再訴說更多。

醉月浮面色慘敗。

霜棠很想就這麽再次自我了斷。

可是他摸向自己的心口。

沒有,什麽都沒有。

只剩下一支簪子。

沒有人陪他一起死。

沒關系,他是一個很記仇的人,他會把那個讨厭的魔物找回來。

然後。

同歸于盡。

......

修真界近來最大的兩件事:一是霜棠自盡于同仙君的結契大典,二是仙君追着霜棠去了魔界。

魔界與修真界、人間并不相通,兩方之間隔了極難打破的屏障,只會偶爾出現一些裂縫,讓一部分沒有多少智慧的魔物跑出來,真正的魔族基本不會出現。

但如今,先後跑過去了兩位不得了的人。

醉月浮不比霜棠身上帶着上古大魔的魔氣,進入魔界多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剛一穿過屏障踏入魔界,眼前就是高懸的猩紅圓月,無聲揮灑着催發混亂的光芒。

腳下是紅色的土壤,不過并非土壤原本就是紅的,而是被血液染紅。

這裏似乎剛剛才爆發了一場厮殺,遍地都是魔族的殘骸,血肉橫飛,內髒淌落一地。

魔界與修真界完全不同,空氣裏面都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放眼望過去,這片荒野上的樹木都是猙獰的枯骨模樣,仿佛一具具枉死的屍骸。

醉月浮走出了荒野,眼前出現了魔族的城鎮。

弱肉強食在魔界得到了最淋漓盡致的體現,整個魔界像是一個圓,魔尊在最中央的宮殿,以魔尊殿為圓心,距離越遠,生活着的魔族便越弱小,生存條件也更惡劣,走幾步就能看到死去的魔族。

這是醉月浮從幾個魔族口中得知的。

魔族們對外來的人有着統一的天然惡意,就如同靈氣與魔氣相碰撞,永遠無法相容。

但是惡意沒有用,生活在中外層的魔族在醉月浮手下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最後把魔界的基本情況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們說,魔界近日新來了一位魔尊,血洗了整座魔尊殿,踏着曾經魔尊的屍體登上的魔尊之位,所有不服氣的魔族的屍體都被懸挂在帝城最高的樓上,以最血腥的手段鎮壓了所有魔族,現在他們對這位信任魔尊心悅誠服。

那位魔尊白發粉眸,生了一張驚豔衆生的美人面,據說不怕死的追求者已經能繞帝城十幾圈。

聽到這裏,醉月浮就已經确定,阿棠就是那個新任魔尊。

于是他來到了帝城。

本以為會看到一座繁華的都城,但是卻與醉月浮想得有很大的差別。

繁華的确是繁華,但是到處都是殺戮。強大的魔族身後跟着許多個弱小的魔族,用來給強大魔族發洩,或是吞食,或是虐殺,或是讓那些弱小魔族互相殘殺表演。

而其他的魔族都在叫好看熱鬧,沒有任何一個魔族覺得哪裏不對。

“魔尊來了!”突然一個魔族高聲大喊。

頓時,原本混亂無序的魔族分列街道兩側,紛紛注視道路的盡頭。

那裏出現了一頂轎子,由四個兩米多高的魔族擡着轎子,上面坐了一個穿着紅紗衣的少年。

三千雪發散落,松松挽着一支黑紅色骨簪,懶洋洋斜倚在轎沿,支着面側的手臂上寬袖滑落,露出纖細的小臂。

少年未曾着鞋履,大紅的衣擺下,一對白瓷玉般的足随着轎子的前進而輕輕晃動。

醉月浮看晃了神。

許多的魔族都将目光落在了霜棠的足上,猩紅的眼睛中出現強烈的欲//望,但最後都小心翼翼将心思藏起。

他們紛紛跪下,拜見的聲音響徹帝城,“見過魔尊!”

這樣一來,沒有跪下的醉月浮就顯得格外明顯。

霜棠擡起了眼眸,與醉月浮對上目光。

醉月浮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霜棠已經移開了目光。

沒有因為醉月浮的到來而表露出任何的情緒。

他一擡手,就有五名高等魔族出列,再一次在轎前單膝跪地。

“說說你們的成果。”霜棠語氣平淡。

第一個高等魔族俯首,“報魔尊,我在東邊的城鎮組織了一場叛亂,共計死亡一百六十九萬人,”

他們在波瀾不驚地将殺戮當做勝果,無人覺得不妥。

緊接着是第二個高等魔族,他頭上長着漆黑向後彎曲的角,笑容張狂,“報魔尊,我于最外圍的荒野制造了混亂,将北面所有的低等魔族屠殺殆盡,共計七百四十三萬。”

這個數字一出,其餘的四個高等魔族全都變了臉色。

果然,接下來的三人報出來的數字都遠遠不如這個長着角的魔族。

聽完五人的彙報,霜棠朝着那個數目最高的魔族勾了勾手指。

“你叫什麽?”他問。

長角魔族直勾勾看着霜棠,“血肆。”

霜棠的指尖動了動,雪白的眼睫眨動,“好名字。”

“你想要什麽獎賞?”

之前那幾個勝出的魔族求得都是權力。

然而血肆朝霜棠跪下,再擡頭時,充滿了掠奪與欲望的目光落在霜棠的身上,他道:“我想要侍奉魔尊。”

是何種侍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霜棠沒有多少意外,放下支着腦袋的手,在轎子上坐起身來,瓷白的腳踩上擡着轎子的魔族的頭頂。

頓時,吞咽的聲音四起。

魔族本就是一個随心所欲的種族,欲望也格外重,不存在什麽君子什麽克制,唯一能讓他們收斂行為的只有絕對的力量。

血肆直勾勾盯着霜棠踩在轎夫頭頂的腳,啞着嗓子,“魔尊,我也可以替您擡轎。”

霜棠将面側的一縷雪發撩過耳畔,緩緩開口,“但看起來有一個人不答應,你要是打贏了他,本座就答應你的要求。”

血肆眼中出現殺意,“是誰?”

霜棠擡手一指。

所有魔族都看向了醉月浮。

血肆站起身,毫不猶豫朝着醉月浮走去。

“殺!殺!殺!”起哄聲爆發,魔族們自發圍成一個圈,将血肆跟醉月浮圍在裏面。

只能有一個人活着走出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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