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在游三清的攙扶下，楊右真用上這十幾年積累的功力，端住新娘的架子，走起小碎步，這才讓這一身紅衣不顯得那麽突兀。楊家本沒有什麽積蓄，扯了一大匹紅布料請繡房做了身嫁衣，雖不說傷筋動骨，倒也是傾盡全力。

楊右真本就不愛妝飾，今日雙耳和脖頸光光的，在紅衣映襯下愈發顯白。常年在外奔忙着，長發總是編成簡單的發辮頂在頭上，今天卻在游大娘的堅持下，替她梳成高高的發髻，還斜着簪了花。

觀禮的人群一大半是三清宮的老少道士們，剩下的便是楊右真的家人和朋友。楊老爹和張若虛站在上首，作為高堂的代表；楊左毅站在張應然的身邊，替他牽着來迎親的駿馬。游老漢和游大娘也在人群中，激動地抹着眼淚。

遠遠地來了已經在玉山落地生根的鄧七和葉茂，叫上弟兄們擡來最好的汾酒，叫嚷着今天要讓張應然喝趴下。游三清使了個眼色，又乖乖地噤聲站在一旁，滿懷欣喜地看着兩位新人禮成。

手中牽着紅色錦緞，張應然感覺那頭連着的不是楊右真的手，而是他們二人的心髒，噗通噗通地震顫。他似是做夢一般地完成了祭拜，眼看着楊右真被送入了後面的堂屋。那是單獨為他們辟出的洞房，今夜，他第一次在觀裏不需要睡師父房間裏的睡榻，而是要和心愛的人共享一張床。

“道爺，你可得幹了這一杯；若是沒有游妹和嫂子，咱兄弟們可就走上了錯路，現在追悔莫及。”鄧七雖然現在在許家的大勝米行做事，行事風格還是如往日一般豪俠做派，稱兄道弟。

“若是沒有你們，你嫂子也不會這麽痛快地嫁給我，是我該敬你們這些好兄弟才是。”張應然爽快地喝了一大口。那個心願，終于以最國泰民安的方式，發揮了最大的價值。這是楊右真沒有想到的，卻是她人生最不後悔的一個決定。

至少，嫁給張應然後的每一天，他會盡力讓她不感到後悔。就算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愛，去補償，再補償……直到楊右真這只大白鵝羞紅了臉，原諒自己為止。

“道爺，明天我就要啓程，代表九江去應天了；這一路，真的非常感謝你和右真的幫助。本來我根本沒覺得自己能撐到成為九江三強的那一天，但老天保佑，是你們幫我解決了這麽多的難題，這功勞簿上，有你們大大的一筆，我此生難忘。”游三清把楊右真送回洞房，囑咐她千萬不能随便出來，餓了就吃桌上的糕點果子，這才到前院來招呼客人，順便跟張應然道謝。

“哪裏的話！如果沒有你這個鬼精靈的姐妹一定要別出心裁地考什麽探事，我根本就不會有認識右真的機會，也不會擁有現在的幸福……說正經的，若是将來你在應天遇上什麽麻煩，玉山永遠是你的故鄉，是你堅實的後盾。我們道門中人，絕不辜負別人的信任。”張應然跟游三清碰了個杯：“到了應天，如果有什麽消息需要傳遞，盡管去尋方山腳下的洞玄觀；找到他們，報上我師父的名號，他們自然相助。”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結下你這個人脈了！”游三清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她此生從未離開過玉山，乍一去應天府，人生地不熟，還真的需要些當地的熟人開道引薦。就算是将來正式開始探事培訓和公務生涯，她也需要非常可靠靈通的消息，此時若是在道觀中有熟知的渠道，是再好不過的。

喜宴的賓客們在新月當空時下山散去，張應然終于得空，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相比張應然被人灌了一晚上的酒，此時有些暈暈乎乎的狀态，楊右真可是百無聊賴地在房裏坐了好幾個時辰，精神振奮得很，也煩躁得很。

這一身喜服讓她身手施展不開，腰身掐得極緊，她不得不默默抱怨那繡房偷工減料，肯定是收了一樣的銀子，卻少裁了幾寸布。可憐那繡娘讓楊右真顯得蜂腰削背的巧思，此時化作楊右真不解風情的腹中怨語。

張應然歪七扭八地走進新房，差點就往衣櫃上撞過去，被楊右真一個箭步沖上來扶住。張應然踩住了她的裙擺，往地上摔坐下，“嘩”地一聲将她的裙子壓破了一截，露出游大娘為她成親這天特地裁制的褲子。

楊右真眼看父兄花了積蓄才做的喜服，這麽容易就被張應然扯破了，心疼不已：“這才成親第一天，你就糟踐起東西來了；以後要養這個家，我還不被你這個敗家玩意給累死？”

張應然索性爬起來解她的衣帶：“這可是……新嫁娘穿的喜服，你老實交代，你還想嫁幾次？”說着便負氣吻了上去，一股酒氣在楊右真的嘴裏彌漫開，楊右真本能地害羞抗拒，卻感覺到張應然的手順着那褲子的縫隙慢慢伸了進來，自己也傳染了張應然那酥酥麻麻、暈暈乎乎的勁，動彈不得。

“你放心，你夫君好歹是個道士，念了這麽多年的經，調息吐納，陰陽調和之術也是必修的功課，只要我累不死，就不會有你累死的一天……”張應然索性将那解下的喜服衣裙遮在他們二人身上當成被子，從外面看，只見被翻紅浪。

“等等，你修了什麽功課，跟誰修的，你給我說清……”楊右真還想質問，嘴就已經被再次堵上。

經過那一夜，楊右真意識到，接下來的餘生幾十年，張應然想教她的東西，那可太多了……

三日後。

“阿嚏！”游三清在前往應天的馬車中醒來，發現身邊已經坐上了一起赴應天入職培訓的另外兩位探事科考生。其中一人便是宋歸燕的未婚夫婿馬浩。

這一點游三清并不驚訝——馬浩和宋歸燕訂婚的時候，就已經指天誓日地表示，自己培訓完就會主動請命，調回九江完婚然後就地做探事，一生不涉險，絕不讓宋歸燕承擔任何做寡婦的擔憂。一番保證之下，宋知府終于答應不抹去他的名次，實現一下馬浩成為探事，取得功名的終身所願。

畢竟，好男兒一枚，他這一輩子值得寫上墓志銘的最大成就，遠遠不該是溝通失敗後，不小心給自己的知府千金娘子吃了劇毒野山菌這種事。

另一個人，才是游三清噴嚏的源頭。游三清循着他價值不菲的錦袍衣襟往腳邊看，一只竹籠子裏養着一只重耳虎斑，四肢和尾巴卻是雪白的簡州貓。再看那主人，不帶包袱幹糧，發冠上卻戴着一根金貴的玉石簪子。

真是好笑，馬上要去探事司入職了，不想着低調行事，居然打扮得如此招搖，穿得估計比應天的探事司親事官還入時。游三清覺得這個公子哥的氣焰，都燒到她的鼻子前面，這才讓她打了噴嚏。

“你若是對貓過敏，我們就開窗吧；這一路也要幾晝夜，你一直打噴嚏的話，就只有請你下去另外雇車了。”那公子哥面子上是客氣照顧游三清，細品卻有要她委屈一下的意思。

“呵呵，你的貓毛掉得滿天飛，你不道歉就算了，憑什麽要我下去啊？馬浩，你說是不，這算什麽道理？”游三清想用群衆的壓力讓這個公子哥識趣一點，沒想到馬浩默不作聲，假裝沒有聽見，剛巧看見馬車窗外路過了一家三葉錢莊的分號，故意咳嗽了一聲。

游三清忍不住白了馬浩一眼，戲谑地給他豎了豎大拇指。就馬浩這察言觀色的脾氣，回九江一定能做好宋知府家的女婿。

至于這個富貴閑人公子哥……游三清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千萬不要讓她和這個驕矜公子哥組成搭檔辦案，否則她的“福氣”，抑或是他的“福氣”，還在後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