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表裏

表裏

周六下午，喬夏穿着低調的白T和牛仔褲，戴一頂棒球帽，推開籃球館的門。

強勁的冷氣撲面而來，進門的喬夏舒服地籲口氣。

緊接着，一道響亮的哨聲紮進耳朵。

喬夏看向球場，就見比賽兩隊的中鋒都在高高跳起争球。

籃球被拍到的瞬間，所有人都飛速動起來。

喬夏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覺地落到沖在最前方的陳霄陽身上。

陳霄陽的位置是小前鋒，球隊裏的主力得分手，借着隊友搶到球的優勢，幹淨利落地打了次快攻，先聲奪人拿下2分。

觀衆席上響起喝采，喬夏這才收回目光，往看臺走去。

暑假期間，來看球的人不多，都集中在前三排。

喬夏往高處走了走，獨自坐到後排邊上的位子，繼續看球。

D大籃球隊在全市大學中排名前列，今天每個隊員都發揮得不錯。對手實力同樣不弱，雙方你來我往，一同貢獻出精彩比賽。

不過，喬夏雖然看球，但目光停留最久的人，還是陳霄陽。

陳霄陽作為得分主力，肩負的任務就是抓住一切機會進球拿分，在球場上也的确是個耀眼發光體。

喬夏不由得想起去年9月底，第一次看到陳霄陽比賽的時候。

也是和別校的練習賽，他們這一屆新生剛入學不到一個月。那天喬夏是被同學拉來的，他本身對所有體育項目都不是特別感興趣。

那場比賽中，陳霄陽在下半場替補出場。盡管只是一名新生，球技和身體力量卻絲毫不輸大二大三的學長們，最後打出很亮眼的成績，一下就在全校揚了名。

不出所料地，陳霄陽在大一下學期便晉升為首發主力。現在籃球隊後援會群裏，要數他的個人粉絲最多，喬夏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陳霄陽雖然球打得好，人長得帥，可脾氣也是衆多周知的不好。擺架子、拽、孤僻、不合群，這些都是不喜歡他的人總攻擊他的點。

喬夏混在後援會群中，時不時就能見到有人上來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表白，可剛被陳霄陽看一眼，就吓得落荒而逃。

結果一年下來，陳霄陽明明是籃球隊裏最帥的，卻也是唯一一個沒被人追過的。

喬夏目光追逐着場上那個身影，禁不住微微揚起唇角。

以前他都是遠遠地看陳霄陽，也覺得對方又酷又拽。不過，前幾天接觸了那麽一會兒，又感覺不盡然。

有耐心将小鳥送回巢中的人，應該，本性還是柔軟善良的。

喬夏心中再一次升起淡淡的可惜。

陳霄陽要是同就好了。

*

練習賽結束，坐在前排的觀衆紛紛起身，幾乎都向球場邊的兩隊人圍過去。

喬夏也站起來，但沒往前去，直接走向門口，拉開門出去。就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觀衆，僅僅是單純來看一場比賽。

5點多，正是食堂開放的時間，喬夏騎自行車去了食堂。

假期裏食堂開放的窗口很少，價格也比平常貴，但總比在外頭吃便宜。

喬夏打好飯，回到宿舍吃完，換好衣服，便出門去打工。

今晚他代高小禾的班。

Dreams酒吧的營業時間是7點30到淩晨2點，也就是假期裏宿舍沒有門禁，喬夏才能頂上。

喬夏出發得早，來到酒吧還沒到7點。

他照着高小禾指的路從員工門進入店中，先去找店長。

店長見到喬夏，眼中瞬間閃過一道驚喜：“你就是頂高小禾班的……小喬？”

就頂一天班，高小禾提前說過，他沒把喬夏的全名報出去。反正酒吧這種地方，同事之間彼此稱呼都很随意。

喬夏點頭：“需要看我的調酒師證嗎？或者試試酒。”

店長卻是不在意地揮下手：“既然小禾敢讓你來頂班，你的水平總不會比他差多少。”

說完，他從辦公桌上翻出一張酒水單，推到喬夏面前：“看看你會哪些。”

喬夏：“小禾會的我都會。”

一邊說，他一邊垂眼快速掃過酒單，伸手劃出其中三樣：“這三樣不會。”

店長頗為滿意地點下頭，再一次上下打量喬夏：“有沒有興趣來店裏打工。小禾跟你說過他拿多少吧，我可以給你比他還高的底薪和提成。”

喬夏維持着沒有表情的樣子：“我考慮一下。”

店長笑得很誠懇：“好好考慮。”

随後，他打電話叫來一個人，介紹給喬夏：“他是大明，要是碰到有人點你不會的，就找他。”

喬夏對那人淡淡點頭：“明哥好，我是小喬，代小禾的班。”

大明眼中同樣閃過驚豔，目光在喬夏臉上流連片刻，才想起伸手：“你好，有什麽問題盡管找我。”

喬夏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還是伸出手和他輕輕握一下，又很快收回。

店長給大明使個眼色：“你帶小喬去換衣服，再熟悉一下吧臺。”

大明領着喬夏走出辦公室，去往更衣間，一邊笑道：“店長肯定留你了吧。我們這兒條件很好，我待過的店不少，這裏開的工錢在同行中是最高的，還都準時發，從來不拖欠。”

喬夏安靜地聽着他細說了一路好處，走到更衣間門口，才客氣地道：“謝謝，我會考慮。等我準備好，再去吧臺找你。”

大明看看面前這個全身散發出疏離氣息的漂亮男生，覺得店長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不過他已經盡力勸了，也算完成了店長交代的任務，于是只聳下肩，說句“那我在吧臺等你”，便轉身離開。

更衣間裏暫時沒有其他人。喬夏走到高小禾的櫃子前，掏出鑰匙打開，把包放進去，再脫下運動外套。

外套下是已經穿好的店中制服——襯衫、西裝馬甲和西褲。

喬夏将運動外套塞進包裏，拿出一條領帶，對着鏡子系上。

接下來的六個半小時，他将是Dreams的調酒師，在這裏用勞動換取屬于自己的報酬。

*

喬夏是個孤兒。

還不滿1歲就被送到福利院，據說是八字太兇，剛出生不久就克死一家人，沒親戚願意養。或許是因為這個傳言，即使小喬夏健康又漂亮，也一直沒被領養走。

喬夏偶爾回想起來，感覺除了傳言之外，大概還有自己小時候實在太呆的原因，可能總令人懷疑自己是傻子。哪怕福利院的老師一再保證自己正常，也讓領養人望而卻步。

直到上了四年級，喬夏的班主任發現到他的數學天賦，惜才之下自掏腰包讓他學習奧數。一年後，喬夏參加全國奧數競賽，一舉取得全省有始以來最好的小學組成績，才驚動四方。

那段時間，福利院簡直要被踏平門坎。但，喬夏已經超過10歲，擁有拒絕的權利。他拒絕掉所有的領養，依舊待在福利院裏。

之後，喬夏開啓了他的奧數征程，小升初就已經是全省重點中學争相招攬的對象，而他也不負重望地接連收獲好成績。

高中擇校之時，喬夏放棄競賽經驗豐富的公立高中，選擇一家私立學校。除去同樣的免除一切費用和發生活補貼這些福利，那所學校還應允每年給他發獎學金，金額依成績浮動。

當時那所私立高中剛新換校長，聘請到幾位非常優秀的退休特級教師，其中一位正是教的數學。學校想要進一步擴展知名度，對喬夏極為重視，開出的條件自然比別校高出一大截。

即使如此，院長還是勸喬夏慎重考慮，畢竟公立高中的軟實力更勝一籌。而且各級競賽本身也有獎金，那些全屬于喬夏個人，福利院分文不取，讓他不要太擔心錢的事。

不過，喬夏沒有動搖。他雖然從小就是乖孩子，不用老師們多操心，可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再更改。領養的事是這樣，擇校也是這樣。

最終，喬夏的确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連續三年拿到國際奧數競賽最高分。

成年後喬夏就得離開福利院。高中畢業那個暑假，喬夏最後一次比完賽，将學校發的獎學金捐出一半給院裏，帶着剩下的錢，早早來到D大。

他入選了D大的栽培計劃，免交學費，每月還有生活補貼。考慮到他的實際困難，D大還破例讓他提前入住宿舍。

喬夏手裏攢着點錢，加上補貼和可以預見的每年獎學金，省着用也能對付。但誰都不會嫌錢多，反正還在放假，喬夏自然琢磨起打工的事。

以前喬夏也在寒暑假裏打過短期工，成年之後選擇範圍更大。他經過幾次面試衡量，最後挑了一間清吧當服務員。

喬夏知道自己長得漂亮，表現得乖巧一點就很招人喜歡，也并不介意以自己的長處合理謀利。清吧的工作時間是下午3點30到晚上11點30，老板招人條件高，但給出的工資在同類工種中也相對偏高。

就是在那裏，喬夏認識了同來打工的高小禾。高小禾是別校的學生，比喬夏大一屆，給了喬夏許多切實的幫助。他是喬夏在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之後兩人又一同考取調酒師證。

大學開學前半個月，喬夏順利轉為調酒師，底薪比服務員高出一截，還另有酒水提成。

清吧的老板非常欣賞喬夏。主要喬夏長得太好，性格也好，學習能力更是極強，這段時間已經成了店裏的門面招牌。即使開學，老板都沒舍得放喬夏走，提薪留他下來打工。

喬夏同樣挺滿意這份工作。他學習忙，可學習之餘也需要适當放松，那麽，用放松的時間來賺錢，就是最合理的搭配。于是兩邊說好，平常周末他來上三天晚班，到了寒暑假就一周來六天。

高小禾則是跳槽到Dreams，也就是喬夏現在頂班的這家酒吧。

*

Dreams肯定能給喬夏開出更高的工資，不過，喬夏嘴上說着會考慮，但完全沒有跳槽的打算。

因為Dreams是家Gay吧。

高小禾是直男，不在乎這個。可喬夏不行。

何況，喬夏非常明白，就憑自己這張臉，來這裏會招惹多少麻煩。

喬夏打好領帶，紮好圍裙，最後從口袋中翻出一對耳釘，仔細扣在耳垂上。

這是高小禾特意交待的——戴上一整副耳釘，就代表沒有在這裏找伴的意思。

喬夏特意從高小禾的耳釘裏挑了一副易反光的，在燈光下非常顯眼。

一切準備就緒，他鎖上櫃門，轉身去往店內吧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