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乖巧學神

乖巧學神

7月初，各所大學的暑假陸續開始。

昨天是D大宿舍的封樓時間，絕大多數學生已經離開學校。今天，校園的教學區裏就安安靜靜，只有衆多吵耳的蟬在一聲聲地滋兒哇。

本來天氣就熱得難受，蟬鳴又讓人更煩躁，兩個男生從一棟教學樓後繞出來，臉上的神色都帶着不耐。

個子矮點的那個，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抱怨：“這一片的樓都繞完了，怎麽就是找不着！唉，早知道會被老師抓壯丁，下午就不該出門！”

說完，又問身邊同伴：“霄哥，你常過來這邊，也不知道雙實樓在哪嗎？”

陳霄陽淡淡地回他：“我過來就直奔籃球館訓練和比賽。”

D大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原因，整座校園被一條馬路分成東西兩大校區，兩邊的設施都頗為完善。陳霄陽和表弟段源念的經濟管理學院在西區，宿舍也在那邊，平常少往東區來，對這邊也就完全不熟。

段源走進路邊的小樹林裏避陽光，嘀咕道：“這樣不行，得找個人問……”

陳霄陽走到他身旁，沖一個方向擡擡下巴：“那邊有個人。”

段源順着看過去，沒看見。又左右挪挪，才發現前方的确有個人蹲在一棵較為粗壯的樹前。

他大喜：“這一定是老天爺派下來給我們指路的大寶貝！”

兩人一同往那邊走。随着漸漸走近，看清那人應該是個男生，短頭發，穿着D大的夏季運動校服，斜背一個帆布書包。

段源不由得嘀咕：“居然真有人在校運會之外的時間穿這套。”

D大有冬夏兩套校服，雖然算不上醜，但質量一般，價格還不便宜。尤其夏天這套T恤和運動褲，透氣性不夠好，除非必要，一般很少人會穿。

段源走到那人身後近處，出聲招呼：“同學，打擾一下。”

那個男生保持着蹲姿半側回身，擡頭看來。

段源就禁不住一愣。

那個男生有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還仿佛帶點濕潤感。驟然和這樣一雙清澈的眼對視，就像看到一只懵懂好奇的小動物。

段源差點驚呼一聲“好可愛”，連忙咬了下舌頭忍住。

随後，他才将面前男生的模樣完全看清。

以段源匮乏的詞彙，只能想到一句形容——很幹淨的漂亮。

明明看得出已經是成年人，卻因為那雙眼睛，又透出清新的少年氣。尤其男生還是蹲着擡頭，更讓上方俯視的人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惜。

總之，他這種交織着矛盾感的氣質，讓段源一時都忘了要說的話。

倒是男生先開口問：“你們會爬樹嗎？”

段源遲鈍地跟着重複：“爬樹？”

接着耳邊就響起另一道男聲：“你想把它放回窩去？”

段源扭頭，這才發現，陳霄陽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旁。

男生：“嗯，就在這棵樹上。”

一邊說，他一邊站起身。

段源第一反應——還挺高，不過有點瘦。随後，才看見男生的兩手中捧着一只剛長羽毛的幼鳥，正縮成一團，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三人。

男生仰起頭，用眼神示意：“看到嗎，窩在那上面。我看見它掉下來，只來得及接住。幸好沒受傷，但送不回去。”

段源跟着仰頭，很快在上方枝葉間找到鳥巢。

不過，就算是這裏最高的陳霄陽，也不可能只站着就把小鳥放回去。

男生有些苦惱：“如果你們都不會爬樹，那就只好找保衛科借梯子了。”

他這個表情，讓段源看得都忘了原本問路的事，又一次不自覺地擡頭，估量着自己有沒有可能爬上去。

這時，一股推力從肩膀傳來，段源順着這力道往旁邊橫挪兩步，就見陳霄陽走到了樹前。

陳霄陽雙手在樹幹上摸索片刻，再擡腳試探幾下，确認好着力點，手腳在樹幹上快速地幾次交替，整個人就蹿到了鳥窩所在的高度。

他看一眼鳥窩，抱穩樹幹，側身垂下一只手，對男生示意。

男生眨眨眼，贊了聲“好厲害”，走上前墊腳擡手，将手中小鳥小心翼翼地放進陳霄陽手掌。

陳霄陽的手掌很大，一只手微微攏着，就能把那只小鳥穩穩托在掌中。

男生看着他将小鳥安全送回窩裏，又直接從樹幹上利落地跳下來，啪啪啪鼓掌：“辛苦了。”

陳霄陽雙手交錯着拍拍塵土，一邊問：“我們在找雙實樓，你知不知道怎麽走。”

男生笑道：“你們是西區的吧，雙實在那邊。”

他指個方向，又說：“我給你們畫張圖。”

說完，低頭打開書包翻找本子和筆。

段源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吃了一驚：“我還專門問過，說是進校門右手邊。竟然完全反了！”

男生：“你們從西區過來，肯定走的是西邊那門。‘進校門右手邊’，是指北大門。所以正好走反。”

一邊說，他一邊拿出本子打開，畫給兩人看：“現在我們在這裏。你們從這邊出林子，斜跨過大路，順着這條小路往前，在第二個路口右轉。再走大約一百米，左手邊有幾座偉人銅像，後面就是雙實樓。”

畫完，他把那一頁撕下，見段源伸手，就遞了過去。

段源看着這張詳細的圖，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們都在這一片轉了半個小時，想找人問都見不到人影。”

男生收好本子和筆，微彎的雙眼在他和陳霄陽身上轉一圈：“那，沒事我就先走一步。”

段源揮揮手，手上那張紙嘩嘩作響：“謝了，兄弟。”

男生也揮揮手，轉身離開。

段源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嘀咕道：“我們學校竟然有長得這麽漂亮的男生……不知道是和我們同屆，還是學長。”

陳霄陽瞥段源一眼，先轉了方向邁步。

段源連忙跟過去，卻還在嘀咕：“總覺得好像見過他……剛才應該問問他名字……”

陳霄陽雙手插着兜，輕哼一聲：“你這個搭讪理由，未免太老土。”

段源一愣，随即有點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他又不是我的type，我喜歡年長的。”

陳霄陽淡淡接一句：“說不定是學長。”

段源好笑地拍他一巴掌：“說的是氣場，氣場！那人一看就是清純乖寶寶，需要人保護的溫室花朵，感覺做事出格一點都會吓到他。

“當然不是說不好，但我還是喜歡成熟、有個性、放得開的。而且，他眼神太幹淨，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同，雖然的确很漂亮。”

陳霄陽回拍一掌：“随你喜歡什麽，但要談就正經談，別惹些不三不四的人。”

段源嘶一聲，擡手揉着被拍的肩膀：“不就是放假了去泡個吧輕松下，又沒找人419，至于這麽大驚小怪。”

陳霄陽：“不要逼我去和小姨報告。就不該和你上一所學校。”

段源：“這你跑不掉，我媽當初就盯緊了你。對了，你什麽時候回家。”

陳霄陽：“周六有場和別校的練習賽，打完就停訓，周日回去。”

段源哀嘆：“那我的快樂時光也就剩這幾天了。”

兩人聊着天橫跨大路。

段源看見立在路邊的宣傳窗，突然有些愣，還差點撞到陳霄陽身上。

陳霄陽嫌棄地推開人。

段源卻是有些恍惚地回視他：“我想起剛才那個男生是誰了……”

陳霄陽繼續往前走，似乎沒有一點好奇心。

段源緊走兩步追上他，聲音裏還充滿震驚：“是數學系那個學神喬夏！”

陳霄陽表情都沒變一下：“沒聽過。”

段源：“我們這一屆的新生代表！去年9月開學典禮，上臺發言過的！”

陳霄陽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說“那又怎麽樣”。

段源還沉浸在激動中：“我居然和學神說話了！他連拿三年國際奧數的金牌，聽說我們學校還是費了大力氣才把人搶到手！不行，這張地圖我得拿去裱起來，好好收藏！”

陳霄陽涼涼地道：“你就是一天三柱香，也求不到學神的智商。”

段源虔誠地看着手中的紙：“智商我不敢奢求。以後考試前拜一拜，沾點學神氣息，保佑我不挂科就好！”

*

即使放假，D大也有一小部分宿舍和食堂開放。喬夏所住的宿舍樓，就屬于開放樓棟。

今天系裏老師們回來開會，喬夏和一位教授約好請教問題，一聊就聊了一下午，剛剛才在食堂打好晚飯拿回到宿舍。

四人間的宿舍，只有他一個人住，也算是住得自由自在。兩張雙層床，他把兩邊下鋪都鋪了，一張床是洗過澡才會躺上去，另一張就堆了些抱枕，用來随時休息。

喬夏關好門窗，打開空調，去衛生間洗把臉，出來一邊翻筆記本一邊吃飯。等飯吃好，他也将和教授的讨論複習完，滿意地合上本子。

離出發去打工的點還有一點時間，喬夏靠坐在休息的那張床上刷手機。消息欄裏顯示着Q群有他特別關注的群主發消息，他先點了進去。

那是校男籃的後援會群，群主是校報記者，似乎和籃球隊關系挺好。不僅會發球隊相關消息，也時不時發一些日常照片，看着像是隊員休息時随手拍的。

喬夏用小號混在群裏，屬于只窺屏不說話的那種。幸好群不滿，一直沒被清走。

幾分鐘前群主發了通知，周六是暑假停訓前最後一次與別校的練習賽，號召留校同學和家在本市的同學去觀看加油，并放出一排訓練照。

喬夏一張一張點開，覺得拍得好的就保存。多數是多人照，夾着寥寥幾張單人的。

全部照片都過了一遍，喬夏重新調出一張單人照。

這個人，他下午剛遇到——是爬上樹将小鳥送回巢的陳霄陽。

照片上的陳霄陽頭發全濕，正扯起球衣擦下巴的汗。一雙利眼恰好看向鏡頭，仿佛在瞪視着看照片的人。

帥氣的臉龐，寬闊的雙肩，粗壯的手臂，修長的手指。凡是露在衣服外的肌膚，都隐隐浮着一層光，球衣也透着汗濕的痕跡。

澎湃的力量感，和濃郁的荷爾蒙，都好似随着陳霄陽的眼神一同砸出屏幕，劈頭蓋臉地包裹住觀看者。

尤其喬夏今天還近距離觀察過陳霄陽。那幾下利落的上樹，還有最後的輕松一跳，都讓他更真實地感受到對方的男性魅力。

不過……

陳霄陽好像真的不是同。

喬夏有些可惜。

人生19年，陳霄陽是第一個讓喬夏感覺稍微有那麽一點點興趣的人。但喬夏太忙，沒時間，沒精力，也沒心思去發展什麽。

如果陳霄陽是同，那喬夏還會考慮一下和對方搭個讪，反正成不成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陳霄陽不是，喬夏便滅了那絲念頭，繼續保持欣賞的位置。

喬夏再看一眼照片，沒太留戀地點下退出。

就在這時，微信跳出一串消息，來自他去年暑假打工時認識的朋友高小禾。

【高小禾：夏夏，你是不是放假不回家？能不能幫我代一天班？[跪求]】

【高小禾：我只搶到周六的車票，那天晚上在Dreams還有班。店長叫我自己找人頂，找不到就要扣我錢。我問了一圈，都沒人有空。[大哭]】

【高小禾：你把當晚出的酒記一下，等發了錢，我把那天的給你。這邊日收還挺高的，特別是周末。】

喬夏周六其實有班，不過他和老板關系好，調一下不難，于是答應下來。

【喬夏：行，那邊具體什麽要求，你發我下。】

【高小禾：太好了！愛你！回來給你帶我媽做的醬菜和鹵味！】

喬夏看到高小禾興奮得發過來一串歡快表情包，不由得跟着笑起來，一雙大眼睛彎出漂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