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24

Chapter 24

步入夏季，淺藍色的短袖校服便重新回到學生體表。但與之相配的校褲就顯得不像回事。

布料密不透風，內襯還是網狀的不知名材料。一場體育課上完，下半身都能擠出一汪水。

自由活動時間，文喜陪冉秋去食堂買水的路上，碰見了趙懸。

趙懸訝異挑眉：“你們逃課？”

“哪有，體育老師換課了。”文喜回道。

冉秋先跑進食堂搶冰水，趙懸也進去，沒一會兒走了出來，手上拿着兩瓶水。

“給。”趙懸将水遞過來。

文喜啊了一聲：“怎麽你比冉秋進去得晚還能這麽快出來。看來冰水沒有說得那麽搶手啊。”

趙懸想起幾秒前李少波無語凝噎的眼神，不由帶上一抹笑，故意調侃道：“有內部關系。”

“那我可不敢要。”文喜退拒。

“拿着。”趙懸将冰水強硬塞進文喜手上，“逗你的，你怎麽什麽都相信。”

文喜：“……”

兩人慢慢往教學樓走過去，晃眼的陽光透過斑駁樹葉刺向眼睛，文喜眯着眼睛，看向雀躍的葉子。

文喜：“很久沒看見這樣好的天氣了。”

趙懸也跟着她的視線往上看去：“是啊，前段時間一直陰雨天，搞得人心情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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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決賽考得怎麽樣。”

上上個周，李向東帶隊，趙懸、單丹彤等幾名同學參加了決賽。因交通和考試場地等問題難以協調，最終京北那邊決定由專業人員押送試卷至各省市，并由市區一級教師全程監考。

而這兩周跟往常一樣，如果不是刻意，她和趙懸經常月餘見不到。

趙懸伸手摸枝葉間萌生的石榴花，随後轉頭看向文喜：“正常發揮，不過離目标院校似乎還差些。”

文喜哦了一聲，也漫無目的揪着葉子。

“我去，你倆幹什麽！怎麽不等我啊！”冉秋像個小炮.彈沖過來，撲在文喜的懷裏，手上的冰水化了半瓶，水漬印在校服上，很快便看到膚色。

趙懸視線飛速滑走，喉結艱澀滑動了一下。

冉秋傻兮兮地賠罪，又給文喜吹了好久。最後用狐疑的視線盯着兩人看了半晌。趙懸擡步往臺階上走，冉秋急忙拉住文喜，“你們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文喜支吾。

冉秋聳了聳文喜的腰側：“我剛走後面看你倆，可像小情侶了。要是教導主任在，你倆絕對要被叫去談話。”

“沒有的事，你瞎猜。”文喜別扭地轉開視線。

趙懸停下腳步，轉身用眼神詢問兩人。

“來了來了。”冉秋拽着文喜跟上樓梯，最後悄悄湊到文喜耳邊說，“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水，柔柔的，和看我們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是嗎。

趙懸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真的存在像水一樣的情感嗎。可她偏偏忘記觀察這扇最容易傾吐心意的窗戶。

此時再去看，未免有些先入為主。文喜躲避開趙懸的視線，走上樓梯拐角，本應該和趙懸分開，但他卻說去樓上活動室取東西。

又上一層樓，先和冉秋分開。

文喜和趙懸接着往上走。拐角的窗戶霧蒙蒙的，許久未擦，此刻穿透玻璃的光線變成了暖黃色，有些昏暗。廊上的扶手映射了刺目的光，文喜揉搓了一下眼睛。

“我先回班了。”到了五樓，文喜和趙懸告別。

趙懸嗯了一聲，看見她走近班級，才慢悠悠上樓，拿到李向東要求的課具，才下樓回班。

暮色跌入旋轉的夜，無風飛驚鳥，天際那段出現大片潮紅色夕陽。放學路上，文喜忍不住站在原地多看了兩眼。

翌日，晴好的天。

下午上學，文喜走到校門口，遇見了同時到校的趙懸，彼時兩人身邊都沒人，一個加快腳步，一個放慢速度，很快同頻率并排行走。

“好久不見。”趙懸的身上仍舊漂浮着淡淡的檸檬香氣，帶有些陽光的烘意。

文喜笑起來，眼睛也眯住：“明明我們昨天才見。”

“俗話不是有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說不過你。”文喜投降，随後無意閑聊，“下午都有什麽課？”

趙懸想了想：“應該是數學和物理。”

文喜有些驚訝：“只有這兩門？”

趙懸嗯了一聲，回複道：“原本有一節體育，但是……嗯哼，你懂得。”

文喜感同身受：“我們這個周的體育課也沒了，昨天可能是高二階段最後一節體育課。”

兩人默契地對視笑了一下，又到了分道的樓梯時，趙懸遇見迎面而來的李向東。

“趙懸，早上三角尺在2班斷了，等會你再去取個新的，下午上課要用。”李向東交代完，握着玻璃杯往水房走。

趙懸望向文喜，佯裝無奈道：“同路，接着走吧。”

文喜低下頭，抿着嘴巴，看兩人擡步落在階梯上的腳。

“文喜。”趙懸叫住她，指了指樓梯間碩大的5F，道，“你是準備陪我去取？”

文喜臉色未變，但心髒突然被提到了喉嚨，擺手：“沒有沒有，你忙你的。”

看着文喜“落荒而逃”的背影，趙懸淺笑着搖搖頭，捏了下眉心。

兩點二十，上課預備鈴聲響起。

趙懸拿好三角尺，等辦公室的老師來登記。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到整片大地像是風中搖曳的葉子般悠蕩，老師才匆忙推門進來，剛張嘴準備說話，就見着人影一晃而過。

大地的轟鳴像巨龍翻身，連三角尺摔落地上的聲音都忽略不計。趙懸狂奔下樓，整棟樓也開始嘈雜，數不清的人聲像是抛進油鍋，滋滋作響，壓抑耳膜。

繞到五樓樓梯口，趙懸被無數湧進樓道的學生攔住步伐。有老師在各處呼喊：“注意腳下，不要踩着人，快！快！快！教室裏還在磨叽什麽！”

趙懸此刻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密咂咂的頭皮下所謂的“下意識”讓他不停在人群中搜着什麽。

直至看見那道熟悉的人影。

趙懸順勢擠入人海，在吵鬧的聲音中，準确無誤地抓住了命中注定的那只手。

文喜被前後擠着，手上觸感傳來，擡頭便看見趙懸堅毅的下颌。手被牽着，拉緊，知覺不斷被放大，他手心裏的汗與她的交融。

兩人的軌跡因此交疊，再多離散的人群都無法沖散那只緊緊抓住她的手。

“別害怕。”趙懸只短促地說了這一句。

往日一分鐘就能走出的樓梯，好似用了漫長的半生。時間放緩了腳步，堅硬的建築被撕裂，孩童的啼哭被扼制。一瞬間世界寂靜又喧嚣。

吞噬土地的巨獸像浪潮，餘震不斷。終于，堵塞的人群露出了希望，趙懸牽着文喜，狂奔至操場正中心。

劫後餘生的驚顫還浮在每個人的胸口，有人已經嚎啕大哭起來，更有人驚吓過頭暈倒。

教學樓牆體已經出現裂痕，值班老師和學科組長一層又一層樓，一間又一間的教室搜尋排除遺漏的學生。

趙懸此時才松開文喜的手。

濡濕的手上滿是被人緊握的、發紫的痕跡。

“弄疼你沒。”趙懸喘着粗氣問道。

文喜搖搖頭否認：“沒。”

“吓着沒。”

“有點。”文喜實話實說。

趙懸伸手，将文喜額頭上翹起的劉海弄直：“剛才有沒有被踩？或者被擠着？”

文喜接着擺首：“我一切都好，你呢。”

雖然他說沒事，但情況不必別人好。身上的短袖已經濕透，幸好是寸頭，頭發看不出幹濕，額頭卻滲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文喜摸了摸口袋，還有半包手帕紙。

她取出，遞給趙懸：“擦擦。”

“好。”趙懸接過。

兩人最後徑直坐在地上，周遭充斥着鬧哄哄的說話聲。可能地震影響了周遭的電站，學校主席臺的話筒也失靈。

過了半小時，冉秋一瘸一拐地向文喜這邊走過來，還沒靠近，豆大的眼淚水就往下流：“西西……”

文喜慌忙站起身，走近冉秋将人攙住。

“怎麽了這是，受傷了？”文喜等人站好，連忙彎下腰去看。

冉秋委屈地撇撇嘴：“下樓跑太快，踏錯樓梯把腳擰了。”

文喜揭開冉秋的校褲，腳踝已經腫脹起來：“我去找一下老師，得先去醫院看看。”

趙懸先一步：“你呆這兒陪她，我去找老師。”

等離開學校，重新闖進川流的馬路時，文喜才泛起後怕的情緒。李少波也和衆人在路口彙合，他握着剛結束通話的手機和大家解釋道：“是川海地震了，8級，很嚴重。安遠離得挺近，所以下午那會兒動靜有些大。”

房菲和鐘近也趕來，幾人寒暄了會兒，便帶着冉秋去了最近的醫院。

沒多久，只剩文喜和趙懸兩人。

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什麽話都沒說，默契地往前方的巷道走。

在這一天，世界停滞不前，時鐘停擺，只有他們兩人向前。手心似乎還殘留着對方的溫度。

古樸的街道，有經年的樹倒塌，砸碎一地盛夏。

驟然哭鳴的救護車飛馳在道路上。

“文喜！”街對岸有人叫她，聲音有些顫抖。

她擡頭看去，是還穿着圍裙的文瑞真。

趙懸停下腳步，輕輕說道：“去吧。”

他送走她，像一陣風托着一片葉子離去，靜靜地，不讓旁人知曉般。

文喜叫了聲媽，又問道：“你怎麽出來了……”

“找你。”文瑞真沒好氣地轉身說道。

“找我？”文喜呆愣，“是老師給你打電話了？”

文瑞真皺着眉頭：“打什麽電話。”

“那你來找我是文樂有什麽事情嗎。”文喜試探問道。

文瑞真啧了一聲：“就不能是我來找你？”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仿佛怕文喜追問般，匆匆留下句，“剛地震了，怕你被埋了，找你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