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舒悅眼眸震顫,在裴譯看不到的地方, 默默捂住胸口, 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猶如擂鼓般震蕩的心跳聲。

她閉眼,深吸口氣,試圖緩解心間的這份悸動。

但很顯然,裴譯并不想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他長腿邁開, 向着她直直走來。

舒悅僵硬着身子, 眼睜睜地望着他離自己越來越近,這一刻, 她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扯開被子,從床的左側直接坐下,一雙大長腿剎那間鑽進了被子裏。

“你……你要幹嘛?”舒悅內心極度不安。

裴譯唇角勾起, 一抹笑意自他嘴邊渲染開來, “睡覺。”

舒悅雙眼瞪大,那模樣宛如被雷給劈了,整個人都懵了, 許久沒有半點反應,待她恍惚回神之際, 身邊的男人已經蓋好了被子, 搶占了她的半張病床。

舒悅張了張嘴, 顫抖着手指指向了他, 在腦海裏不斷組織着語言, 最終卻只是徒然。

她本想指責質問他,可看到他那雙黑如深潭般的眼,她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她懊惱地捶了捶腦袋,心裏憋悶,一口氣結結實實地堵在了胸口,卻無處可發。

或許是她的動作幅度太大,扯動了右手上的針管,一時間血珠濺出,整條針管被她活生生地給扯斷了。

“別亂動。”男人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驚慌,他一手摁住了她亂動的右手,一手按動了醫院的呼叫鈴。

很快護士便聞聲趕來。

小護士看上去20來歲,一眼就認出了舒悅,激動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月……月亮……月亮仙,我是你的……你的粉絲……可……可以……跟我簽個名嗎?”

舒悅唇角含笑,剛欲回答,裴譯語氣裏便帶着幾分戾氣,“你沒看見她的針管斷了,血還在流嗎?”

此刻,男人的側臉線條繃得極緊,顯然是耐心早已耗盡。

小護士這才拍了拍腦袋,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我馬上處理。”

舒悅輕笑安撫,“沒事。”

小護士笑容很甜,取出棉簽壓在了舒悅打點滴的手背上,“月亮仙,你先摁一會兒,三分鐘後血就不會再流了。”

舒悅點頭,本想自己按住棉簽,誰知裴譯竟是單手攬住了她的雙肩,不讓她再動。

接着,她的手背上只剩下男人溫柔又不失力道的按壓。

小護士一驚,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向了裴譯的身上,待看清裴譯的長相後,她深吸了口氣,驚嘆不已。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引來了裴譯的不悅,他微微蹙眉間,舒悅一聲輕笑,“你叫什麽名字?”

小護士還沉浸在欣賞美男的思緒裏,呆愣愣的“啊”了一聲,顯然是還沒回神。

“我……我嗎?”

舒悅不由失笑,覺得眼前的小護士傻傻的,呆呆的,甚是可愛,倒是和她那天生樂天派的小助理樂樂有幾分相似。

“對,就是你。剛剛不是向我要簽名麽?我寫一段話鼓勵你。”

小護士捂着胸口,受寵若驚,“我……我叫蘇……蘇欣。”

“好的。待會兒我挂完點滴就替你簽名。”

“謝……謝謝你月亮仙。你的針管斷了,不能再用了,我去護士站替你換套新的,等你這只手的血止住了,我再重新替你挂點滴。”

舒悅點頭,在心中輕嘆:唉……又要倒黴催的被多紮一針了。

舒悅右手上的血很快就不流了,小護士按照方才所說,推着車,又替她換了一套針管。

小護士消毒後将新的針管插入配好的藥袋裏,埋頭,準備給舒悅重新打一針。

舒悅一直有個無人知曉的秘密,那便是她從小到大打針都不敢看那針頭,哪怕不怎麽疼,她還是覺得那針頭瞅着有些瘆得慌。

這就好似有的人害怕昆蟲,有的人無法在黑暗密閉的空間內久呆,每個人內心中都會有一份特有的對某種事物莫名的恐懼感。

此刻,舒悅藏在袖子裏的雙手偷偷握緊了拳,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都随之而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

她別過臉,眯着眼,只留下一條縫,雙肩微微有些發抖。

裴譯似是感受到了這一切,攬着女人雙肩的右手力道更緊了緊,好似一種無聲的安撫。

舒悅背脊怔了怔,下意識地瞥了裴譯一眼——

此刻,男人的雙眸中仿佛揉碎了無數星光,溫柔得仿若能滴出水來。

只聽他說,“閉眼。”

還處于呆愣狀的舒悅,剎那間便感受到一只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眼簾,隔絕了她所害怕的一切。

針紮好的那一刻,男人的手掌緩緩撤離,可她眼皮上的熱度卻是久久無法消散,被他覆蓋住的地方仿佛還殘存着他手掌的餘溫。

小護士的雙眼不由得又多看了兩人幾眼,咬着下唇,斟酌了許久,還是憋不住話,“月亮仙,這……這是你男朋友麽?”

她總覺得在哪兒見過裴譯,但具體是在電視上還是雜志封面上,她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舒悅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剛欲否認,裴譯已早她一步回應道,“不是。”

就在舒悅暗自松了口氣,準備用眼神示意他回答滿分時,男人略顯低沉的嗓音再次傳來,“我是她老公。”

小護士,“!!!”

舒悅,“……”

最終,小護士走了,走的時候整個人卻是魂游天外,被這個消息炸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她的愛豆居然偷偷結婚了?

太、不、可、思、議、了!!!

好在她并不是大嘴之人,始終認為自己的愛豆選擇隐婚肯定有她自己的苦衷,所以,她告訴自己,這個秘密除非舒悅自己公布,不然,她一定會替她守口如瓶,爛在肚子裏。

——

小護士走後,舒悅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裴譯,你……你……”

“你”了半晌她硬是沒再擠出第二個字來。

裴譯當然知道她在生氣些什麽,卻選擇全程裝傻。無視她那吃人的目光,将吊瓶換了個邊,自己又繞到了舒悅的另一側,讓她重新挂着點滴的手更加舒适些。

“睡吧。” 他扶着她慢慢躺了下來,“你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事都別多想了。”

裴譯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言,這感覺就好像是你有一肚子的火想發,人家直接拿個滅火器就幫你給澆滅了。

她一口氣不上也不下,憋悶不已,無處排解,只得翻了個身,背對着裴譯,不再理睬他。

裴譯搖頭輕笑,随着她的動作也躺了下來。

城西醫院的病床并不算大,即使是vip病房,也只是單人間,以免舒悅曝光在衆人面前,影響休息。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幾乎是他的手臂緊緊地貼着她的背部。

舒悅不太适應地往外挪了挪,卻發現再多一寸,她就要徹底掉下床去,只得認命地保持着不變的姿勢,身體僵硬得堪比死屍。

裴譯扯了扯唇角,又向她靠近了一點,他手臂的熱度源源不斷地熨燙着她的背部,舒悅沒有回頭,聲音裏有絲不易察覺的微顫,“你不回去麽?”

“我今晚留下來照顧你。”

他說的如此理所應當,就仿佛他本就該履行丈夫的職責,留下來陪她整晚,但舒悅卻是感性與理性在心中不斷拉扯,擾得她心煩意亂,“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裴譯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嘴裏溢出的笑聲自胸腔裏震蕩開來,随即,他一聲冷嗤,“舒悅,你別告訴我,你所謂的可以照顧好自己就是讓自己高燒40度昏迷住院?”

“……”

裴譯最終還是留下來了,并且固執地躺在了她的身側。

舒悅先開始時還繃緊了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不敢再多挪動一分,更不敢回頭去直視他那雙幽深如墨的眼。

漸漸地,她卻是眼皮下沉,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竟緩緩地睡了過去。

——

翌日。

陽光鋪灑在醫院的窗臺上,金燦燦的光芒帶着初秋清晨的微涼,美好得猶如畫卷。

裴譯睜開眼,感受着清晨的這份靜谧時光,望着那熟睡後早已翻身鑽進他懷中的女人,他的唇角微微翹起,好似這一天都将因為這一刻而變得無限美好。

良久後,舒悅在他的懷裏嘟囔了幾聲,習慣性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尋找着溫暖舒适的位置,右手搭在他腰間,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裴譯不禁失笑,眸子裏碎滿了無數星光,溫柔如水,沉靜似海,幽深如譚。

舒悅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一覺自然醒的日子了,身體自是恢複了不少,舒服極了,跟着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

此時的裴譯已出了病房不知去向,只留下舒悅一人。

看了看空出的雙手,舒悅深知,昨晚在她熟睡時,裴譯已經叫小護士替她拔了針,內心裏湧上一股股暖意,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幾分鐘後,裴譯回來了,身邊跟着的還有他的私人助理洛凡,“裴總,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将未來幾天的工作資料都整理好發送到你的郵箱裏了。”

“嗯。”裴譯點頭。

洛凡舒悅是見過的,她與裴譯第一次簽訂婚姻契約時,便是此人來找的她,她自是知曉這人是誰。

但她就是好奇,裴譯為何一大早不去上班,還帶着洛凡來了醫院?

許是察覺出舒悅的不解,洛凡朝着她輕點額頭,以示恭敬,“舒小姐,是這樣的,裴總為了方便照顧你,昨晚便吩咐我将近期所有的工作資料整理好發送給他,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醫院裏一邊辦公,一邊照顧你了。”

舒悅扯了扯嘴角,內心裏早已波濤洶湧,表面上卻仍是一片波瀾不驚,“裴譯,我說了,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你無需為了我耽誤自己的工作。再說了,若是今早醫生查房我沒其他問題,便可以出院了。你呆在這裏,也只是陪着我浪費時間。”

裴譯似是沒聽見她的勸阻,話鋒急轉直下,單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自己的眼,爾後一字一頓道,“舒悅,難道你看不出我在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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