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二天下午, 裴譯帶着舒悅和糖包來到了第一醫院。
舒逸見到幾人來時, 顯得特別開心,“糖包,快過來給舅舅抱抱。”
糖包扁嘴搖頭,“媽媽說了,舅舅正在生病,讓我不要老是纏着你抱,怕你累着了。”
舒逸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展開雙手, 滿臉笑容,“別聽你媽的, 她就是瞎操心,舅舅如今身體好得很。來, 過來。”
糖包下意識地看了眼舒悅,得到她的首肯後, 毫不猶豫地撲進了舒逸的懷裏, 仰着頭,她好奇地問道,“舅舅,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出院呢?我想每天都見到舅舅, 就和爺爺奶奶, 寧嫂阿勤一樣。”
舒逸臉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住了,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又何嘗不想像一個正常人般, 可以自由地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裴譯低斥, “糖包,過來。”
這是頭一次糖包見裴譯用這麽嚴肅的口吻和他說話,不禁退後了好幾步,顯得有些委屈。
她不懂自己哪裏又惹到爸爸不開心了,不止是爸爸,就連媽媽和舅舅也一臉凝重,她似乎……真的說錯話了。
舒逸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忙又沖着糖包招了招手,“來,過來,糖包別怕。”
糖包說什麽也不敢再過去了。
舒悅無奈,雙手摁在糖包小小的肩膀上,低頭誘哄着,“爸爸不是真的要生糖包的氣,爸爸只是急了點,沒事的,糖包,去吧,舅舅在叫你。”
糖包被舒悅這麽一安慰,這才放松下來,又跑了過去,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舅舅,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舒逸搖頭,“沒有,糖包沒錯,等舅舅病好了就能出院陪着你了。”
“那我們拉鈎。”糖包伸出了小拇指,舒逸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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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包一直都是家裏人的開心果,她總有說不完的笑話,逗得舒逸捧腹大笑。
舒悅靜靜地站立在一旁,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都這麽久了,為什麽還沒找到舒逸合适的骨髓配型?
她是不是該帶他出國看看?
嘆了口氣,她朝着身邊的裴譯使了個眼色,便獨自去了舒逸的主治醫生那兒。
依舊是照例詢問舒逸的病情。
“舒逸最近的狀态還不錯,也很積極配合治療,只是長期這麽依靠藥物和化療,并不是長久之計,他年齡不大,時間久了,很有可能會拖垮身子。”
“我知道,祝醫生,您能再想想辦法嗎?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了嗎?”
主治醫想了想,“你們家除了你以外,舒逸就沒有別的親人了嗎?一般來說,直系親屬的配型率是最高的。”
舒悅搖頭,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肉包和糖包與舒逸有血緣關系了。
舒逸生病的那段日子,親戚朋友避之不及,生怕他們家又去借錢,能搬的都搬了,現在早就找不到人了,更別談她家還剩下什麽別的親戚了。
主治醫聞言,只得一聲嘆息,“那就沒有辦法了,只能等。”
“祝醫生,我想聽句實話,如果舒逸一直等不來合适的骨髓配型,他會怎麽樣?”
主治醫抿了抿唇,垂眸,神情凝重,不斷搖頭,意思已非常明顯,舒悅含淚點頭,“好的醫生,謝謝,我知道了。”
走出祝醫生辦公室的那一刻,舒悅的心情異常沉重,一雙腳仿佛懸浮在空中,無力打顫。
“怎麽了?情況不樂觀嗎?”裴譯看着舒悅滿臉的悲傷,忙攬住了她的雙肩,試圖給予她力量。
“裴譯,你說我們這麽一直等下去,真的會有奇跡發生嗎?”
裴譯點頭,“會的,舒逸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舒悅勉力地擠出了一絲笑容,并不想讓病房內的舒逸察覺。
再回到病房時,舒悅眼底裏只剩下一片柔和,幾個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舒逸便有些累了。
舒悅連忙抱走了糖包,對着病床上的舒逸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舒逸點了點頭。
——
幾人出了醫院大門時,天空突然就飄起了雨,像極了舒悅此刻的心情。
舒逸的病,于她而言,一直都是她心底深處的一個心結。
她沒辦法不去想,如果舒逸就這麽離開她了,她又該怎麽辦。
父母臨死之前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若是連她也保不住舒逸的命,那麽,她又有何臉面在百年以後,再次面對她的父母?
她越想她越覺心裏難受得厲害。
裴譯當然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只得盡量安排,不斷寬慰,“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聯系了美國那邊的醫院,他們若是有合适的骨髓配型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的。悅悅,別太擔心,這麽多年我們都等來了,總不至于絕望的。再說了,舒逸如今的身體狀況也還不錯,你別太擔心,老天爺不會虧待他這麽善良的孩子。”
舒悅聞聲,抿了抿唇,臉上的笑容略顯蒼白。
糖包看得出媽媽心情很差,頭一次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安靜地看着車窗外的風景,不吵也不鬧。
一個月後,裴譯所說的奇跡居然真的就發生了,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舒悅簡直雙手顫抖得無法言語。
舒逸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了!
這麽多年,她的弟弟終于等到了!
雖然手術後可能還會出現一系列的并發症或是排斥現象,但至少他離康複又近了一步。
舒逸做骨髓移植的那一天是一個晴朗明媚的周末,舒悅比誰都要緊張。
一家人守候在手術室的門外,焦急如焚。
“別擔心,舒逸會沒事的。”裴譯攬着她的肩頭柔聲安撫。
肉包也抱着媽媽的大腿,小臉在她身上蹭了蹭,“媽媽別怕,舅舅會沒事的。”
糖包似是感覺到了一家人的凝重氛圍,也出奇的聽話,一直傻傻地盯着手術室的門,期望着這扇門能快些打開,把她的舅舅還給她。這樣,媽媽就不會難過得掉眼淚了。
幾個小時後,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舒逸的主治醫生率先走了出來。
“醫生,我弟弟的情況如何?”
“放心吧,手術很成功,如果接下來的觀察期都能一切順利,他就能徹底康複了。”
舒悅激動得淚流滿面,“謝謝,謝謝你醫生。”
“沒什麽,這是我們應該的。”
——
這之後,舒逸又足足在醫院修養了半年,終于出了院。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如此自由,惬意,憑借着自己的雙腿,結結實實地踩踏在地面上,呼吸着除消毒水以外的空氣,真的是太過美好,幸福到他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原來,健康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
一家人決定将舒逸接回了裴家祖宅。
在車上,舒逸想了許久,還是緩緩地道,“姐,我還是不去了吧,和你們住在一起。你們鐵定也不方便,我就在外面随便租一個房子就行了。再說,我都這麽大了,也不需要人照顧了。”
舒悅當然不贊同,立即反駁,“你的病才剛好,沒聽到醫生在你臨走前囑咐你的話嗎?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到時候有個什麽我該怎麽辦?還是一家人一起熱鬧,再說了,肉包和糖包也很喜歡你,寧嫂阿勤都是熱情好客的人,裴譯的媽媽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人會覺得你麻煩。裴家那麽大,多你一個也不愁沒地方住,你就安安心心和我們住一塊,也好有個照應,別再讓我擔心了,知道嗎?”
舒逸見她都這麽說了,低垂着眸子,點頭應允。
其實,他也想每天都見到肉包和糖包,他們實在是太可愛了。
就這樣,裴家祖宅裏又多了一個新成員——舒逸。
——
春去秋來,這一年,糖包六歲,舒悅為了方便兩個孩子讀書,一家四口外加阿勤搬來了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其餘人還是留在裴家祖宅。
一來,幾個老人住慣了那裏,二來,那邊的環境也有利于舒逸的身體康複。
最重要的是,舒逸還在裴家祖宅附近找了份教小朋友畫畫的工作。
如今,也算是徹徹底底地安定了下來。
剛搬來這裏時,糖包便發現了一個秘密——隔壁住着一個比肉包還要好看的哥哥,若是擱在現在的網絡術語裏,那可是正宗的“神仙顏值”。
別看糖包才6歲,卻是個實打實的顏狗。
搬來才一天,就各種與隔壁哥哥套近乎,奈何對方性子太高冷,完全對她視若無睹。
她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打聽到,隔壁家的哥哥名叫紀塵風,小學二年級,剛巧和她一所學校,最重要的是,人家成績超級無敵好,和她這個學渣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他就是所謂的活在父母的嘴裏,老師的誇獎裏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說她哥哥也是如此,但小小的糖包就是覺得,自己一定要和紀塵風成為朋友。
但她從未想過,也是自那以後,她足足花了10年的時間,才真真正正的成為了紀塵風的朋友。
不過,她萬萬也沒想到,這個朋友不單單指的是友誼,還有愛情……
是的,十年後,她将成為他的女友,18年以後,她将成為這個男孩的老婆,20年以後,她又将成為這個漂亮大哥哥孩子的母親……
所謂“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也就是從這一刻裏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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