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傷疤

傷疤

呼聲一傳出,引來腳步聲陣陣,皇後等人匆匆進殿來,擡眼一望,皆是一驚。

桌前兩人離得極近,柳璟官衣肅整,端如皎月,挺拔身軀俯向元嘉,恰如那皎月甘心墜落,掌中托起的碗邊送至元嘉唇旁,薄唇輕張,“喝了,就不苦了。”

腮邊淚珠搖搖欲墜,元嘉腦袋還暈乎着,被鼻尖萦繞的清甜氣息一迷惑,雙唇控制不住地張開了,柳璟順勢将水一點點喂進去。

這等姿勢……

太子面色一變,回身冷聲吩咐宮人,“都出去!”一衆宮人低頭垂眸無聲退出。

皇後訝然地瞧着,以她過來人的經驗,這兩人,不說均已對彼此有意,起碼有一個,是動心思了。

“母後,皇兄,柳大人欺負我,日後不要讓他來了!”

突如而來的動靜震醒了元嘉,她登時離柳璟遠遠的,但和柳璟坦然磊落的模樣一比,她倒像是在因藥苦而亂脾氣了。

故而皇後笑着上前,替她拭掉腮邊淚珠,“好,好,這就讓柳卿走。”

太子則是佯裝一怒,“孤這就替嘉嘉打走他。”一把扯起微笑着的柳璟,捶打間順勢出了殿門。

元嘉望着兩人的背影冷哼一聲,做什麽戲?

殿外,元嘉已喝了藥,太子遂安心下來,同柳璟出了甘泉宮,一路都在慨嘆,“純然,你用什麽法子讓嘉嘉喝了藥?”

“無非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公主這般,自己受罪不說,陛下,殿下,娘娘也心中難過,微臣不過略微一提,公主不舍得讓陛下,殿下,娘娘難過,自然就喝了。”

柳純然的面皮十分俊美不說,在厚度方面也是一絕,他自光明磊落地一答,太子卻聽得駐足,怔怔地說,“你是說,嘉嘉為了我們喝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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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然,你知道的,嘉嘉一貫冷臉,瞧着難以靠近,孤自打見了她,就忍不住想,她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才養成的這個性格。”

“但孤又不敢細想,一旦細想,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孤想父皇母後亦是如此,嘉嘉對我們冷臉,我們也不覺着有什麽,嘉嘉要是對我們好起來……”

那恐怕是一種又歡喜又備受磋磨的感覺,太子神色複雜起來,“嘉嘉若對一個人好便是這樣嗎?”

“對人好”這幾個字眼,柳璟顯然是聽不得的,初夏的風已帶了熱意,輕撫過來,将他唇邊笑意一絲一絲拂走。

“殿下,這點微不足道的好……”

“純然,你怎能說這是微不足道的好?嘉嘉多怕喝藥,那天你也見到了,今日竟願為我們喝下去。”

身邊太子一下子不滿了,“這麽重的心意,旁人定是得不到的!嘉嘉性子冷,只有我們這些血脈之親才令她動容罷了!”

“殿下所言極是,臣失言了。”

殿裏還不知自己被誤會了的元嘉已被皇後帶去休息了,她躺在充滿涼意的榻上,舒爽地眯起了眸子。

榻邊有宮女執扇,皇後則坐在榻前,捧着一卷書,細細讀着,她還是不久前才發現,原來元嘉喜歡聽人讀書。

元嘉聽着,聽着,就睡着了,但因姿勢不舒服,眉頭不由皺了皺,皇後輕輕地上前,幫她調理了睡姿,又坐在榻前靜靜地看着她的睡顏。

元嘉體熱,不一會兒在榻上出了汗,她嘴裏咕哝着,手上已撥開了衣領,露出了細頸,猶嫌不夠,使勁扯開了衣領,亂糟糟的衣衫處,露出了一朵桃花,以及桃花掩蓋處的那個傷疤……

皇後見狀,發愁極了,本欲上前為她打扇,雙眼那麽一瞥,可算看個正着,當下又驚又疑,扇子滑落掌心,五指抓起外衫一扒,竟真是一個傷疤。

“囡囡……”

皇後在這一刻甚至想到了她被人捅傷的痛苦模樣,不由面色一白,雙眼滾下淚來,啪啪落在元嘉面上,驚得元嘉豁然一醒,“母後……”

元嘉心下一驚,當即挺起身子,雙手攏緊了衣衫,她一點一點地退到榻裏面,想要揚起冷臉,可皇後那搖搖欲墜的身形足以表明她的痛苦與疼惜了。

“囡囡,是母後不好……”

元嘉到底沒撐起冷臉來,慢慢偏過頭,不讓自己陷入皇後那凄楚的雙眸裏,“不怪母後,母後先回吧。”

皇後失神落魄地離去了。

“青栀,備水。”

不過一會沒沾涼氣,元嘉渾身似要濕透,外衫粘膩地貼過來,着實難受,及青栀備好了水,元嘉迫不及待地褪了衣衫,一腳踏入池子,整個人都舒爽地呼了口氣。

滿含涼意的清水撫過四肢,元嘉懶懶地趴在池邊,尚未解決的困意翻湧過來,淹沒了她的意識,腦海裏翻出一道道低低的聲音。

“裴璟,好疼……”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緊緊扒着柳璟的脖頸,絲毫不松,胸前的鮮血染紅了男人的衣襟,男人惱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死了活該,平時那麽膽小怕死,這會兒逞什麽英勇?”

“我不想死……”

元嘉委屈地得落了淚,她也不想的,還不是為了他,自己都替他擋了一刀了,他為什麽還要生氣?

元嘉疼得暈了過去,再醒來已是幾日後了,甫一睜眼,腦子還迷糊着,柳璟就俯身過來,雙眼通紅,黑發披散,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裴蘖,你沒死成,開心嗎?”

元嘉覺着她即便沒被人砍死,也要被裴璟氣死了,他怎麽可以這樣?自己都這樣了,還拿話氣她。

元嘉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嘴唇濕潤得很,睡了幾日,也沒幹着,她心裏好受了許多,可也不想搭理柳璟,索性又閉上了眼,只是柳璟的話,久久地徘徊在她心頭。

她茫然地想了想,想反駁,可又不知從何反駁,也許她自己也知曉,她若待一個人好起來,就勢如飛蛾撲火,便是死了,也不為自己可惜。

“公主,公主?”

青栀高揚的聲音在門外傳來,驚醒了睡夢中的元嘉,元嘉悠悠地睜開眸子,尚未反應過來身在何處,腦袋就疼了起來,她本想扶着池邊起身,不想腳一打滑,直接撲進了水裏,手臂撲騰了幾下,就失去了意識。

等元嘉再醒來,頭昏腦脹,十分難受,耳邊隐約傳來蔣太醫的聲音,“公主落水受了涼,體內發熱,加之公主體質特殊……”

“直說如何才能讓元嘉女兒少受罪!”皇帝震怒。

“陛下息怒……”

蔣太醫慢慢沒了聲音,元嘉費力地眨了眨眼,她不聽也知曉,無非是讓她喝藥。

喝藥,只要一想到這個,元嘉就要吐了,她像個火爐似的,在榻上滾來滾去,渾身都要冒煙了,迫切地需要涼意來緩解,奈何無法滿足,腦子又昏沉起來。

元嘉迷迷糊糊之際,猶自覺着難受,眼尾不由地沁出淚珠,忽地,臉頰襲來一片冰涼,十分舒爽,甚合她的心意,她不由蹭了上去,只是只有那麽一點,怎麽會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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