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服侍

服侍

她哼唧着表示不滿,一抹苦澀的味道襲過來,偏頭躲過,不想下巴被兩指鉗制,嘴巴被迫張開,很快藥汁灌了進來。

“咽下去,讓你舒服。”聲音如在蠱惑。

元嘉迷迷糊糊吞咽起來,很快跌入一個滿是涼意的懷抱,痛苦與舒爽襲來,一時又昏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元嘉醒來,頭腦清醒許多,身子也涼爽着,并無汗水,目光清明又有神,可比前幾日有精神多了。

“母後……”

驚得榻邊沉思的皇後一瞬回了神,皇後擰着的眉頭舒展開來,“囡囡醒了。”

皇後眼神奇怪地飄忽起來,視線無處落腳,又垂到了地上,“囡囡,宮中過熱,不宜你過夏。”

元嘉靜靜聽着。

“我們去行宮住可好?可避些日陽,那裏最适合過暑,囡囡願意去嗎?”

還有這種好地方?

元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整個人如發光般,自也不管他什麽的了,“願意的。”

皇後見她同意了,當即命令青栀等人收拾要用的箱籠。

宮女們的身影在殿中來回穿梭,元嘉好心情地瞧着。

一道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她的衣襟前,掩掩藏藏的,元嘉喝了口水,喉嚨舒服許多,“母後,我胸前的疤已過去很久了,我已不介意,母後也不必自責。”

眼瞧皇後又要落淚,她冷起臉來,“母後若如此,我就不去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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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把眼淚憋回去,“倘若母後知曉是誰傷了你……”

“這倒不用,他們已經死了。”

元嘉垂下了濃密纖長的睫毛,想起了從前,心想,恐怕死得還特殊一些。

往年在滁州,裴府裏一貫是靜的,尤其是她受了刀傷,養傷的時候,沒有柳璟的命令,旁人不敢進她的院子。

安靜的屋裏,她的手緊緊抓着衣領,偏頭躲避柳璟的視線,“裴璟,那疤很醜,你不能看。”

柳璟坐在床邊,哪裏聽得進去,一把捉起她的手,手指就要挑開衣衫,元嘉的淚倏忽地落了下來,這男人真讨厭,如何都不聽她的。

柳璟啧了一聲, “哭什麽?就看一眼。”

聲音越來越近,近到薄唇快貼到了她的臉頰上,見桃花眸子還在沁淚珠,薄唇轉了方向,貼上了沾淚的睫毛,手指還在衣衫處不走,“刀子都不怕,還怕這個?”

元嘉愣愣地感受着輕柔的力度,“男女有別,我們……”

薄唇一頓,不慌不忙地撤離了,柳璟起身理了理衣袖,容色淡淡,“男女确然有別,晚一日看也行。”

柳璟的心思無人能猜,當日無人知曉,第二日他就能備齊婚儀,娶了元嘉。

當夜,一身嫁衣的元嘉尚未接受自己已成為柳璟的妻子,柳璟已熟練切換稱呼,“夫人,眼下,為夫能看了吧。”

元嘉來不及阻擋,手指挑開了衣領,含笑的目光在觸及傷疤時一絲絲變冷,手指複又攏好衣衫,容色淡淡。

“夫人所言極是,這疤确實醜。”

元嘉眼圈一紅,就這樣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哭出了聲,她自是不介意一個疤口,只是柳璟沒了笑模樣,她恐柳璟不悅,遷怒了自己。

哭聲一抽一抽的,似是要永不止息,柳璟靜靜聽了一會兒,忽地用大掌捂住了她的眸子,淚水沾了一手,收回來時手指濡濕,薄唇輕輕地柔柔地碰了碰那濡濕的手指。

元嘉哭聲一頓,“……你若渴,我給你倒水。”

柳璟在搖曳的燭影中笑出了聲,“夫人,被人欺負了,斷沒有坐着哭的道理,不若我明日再去找他們?”

“可他們不都被你用劍串死了嗎?”

元嘉肩頭哆嗦了一下,眼睜睜看着柳璟不滿地眯起一雙含情的春眸,“總還剩點東西吧?”

人都被埋地底下了,還能剩什麽啊?

柳璟微微一笑。

元嘉悚然,淚又落了下來,她到底嫁了個什麽人?

*

皇後口中的行宮确然比宮中遮些日陽,元嘉在此過了一天,只覺清晨夜間涼爽許多,只是午間,日頭照下來,依然難受。

屋裏冰塊涼氣實屬有限,體內氤氲的熱氣徘徊不散,元嘉松了手中毛筆,側身坐在窗前,團扇打起風絲,細頸耐不住地揚起,鼻尖萦繞着的藥味苦澀。

桌上那碗藥靜靜地放着,蔣太醫送來時只說是供開胃的,元嘉是十分顧惜自己身體的,自然要多吃飯,只是聞到藥味作嘔這個難題,仍無法可解。

一只手還是從藥碗處收了回來。

視線轉去窗外,暼見一道身影。

男子未着官衣,一身薄衫飄逸,形容清舉,腳步施施然,比之往年的從容淡定,又多了身居高位的威儀,衣袖随風而動間已到了房前。

“公主,柳大人求見。”

行宮雖大,皇後為元嘉準備的院子卻極為僻靜,除卻每日送藥的蔣太醫并無人來,而但凡來此的人必已得了皇後的首肯。

那柳璟必是奉皇後之命來的。

元嘉想起落水那夜那個充滿涼意的懷抱,一瞬明了情況,怪不得帝後二人送她來行宮,還選了這麽個僻靜的地方,她沉思了一下,意識到,她對柳璟已避無可避。

“讓柳大人來窗前。”

柳璟這個人,面對她時總是自信滿滿,慣常的我行我素,不管往昔還是現今,他心裏還執拗地認為兩人還是夫妻,分明是他燒了婚書,他依然能如此認為。

元嘉心想,他霸道至此,自己又何必因避不開他而傷了心情?之前是她想岔了,既然躲不開,那就當臣子對待好了,一個取涼工具,用起來也算順手。

窗戶被完全推開,柳璟駐足,一道視線掠進來,掠過桌上的藥碗,停在熟悉的眉間,細眉微微擰着,眉下睫毛濕漉漉的,想必已難受許久了。

“柳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奉皇後之命,為公主消暑。”

彼此心知肚明,元嘉松了扇柄,視線落在柳璟搭在窗臺上的袖子上,與柳璟重逢後的所有心緒都在這一瞬豁然開朗,不由坦然地笑了笑。

“柳大人,你為我消暑之前,可能接受一件事?”

“何事?”

初夏的日光蟄人,柳璟渾然不覺,兩指修長的手指挽起了衣袖,聽元嘉道,“我希望大人能意識到,你我夫妻關系已作廢,今日大人為我消暑,于我而言,只是臣子服侍公主。”

一個取涼工具,僅此而已。

窗前倏忽沒了男人的影子,過了會兒,腳步聲紋絲不亂地傳來,身後攏起高大的陰影,一只冰涼的手從她的後頸繞到了下巴,使勁一掐,淡聲如冰般冷人心肺。

“裴蘖,你在說什麽?”

下巴泛起了紅痕,疼痛讓元嘉的意識越發清晰,可手指的涼意也席卷了過來,不由眯了眯眸子。

“我說,今日你為我消暑,只是臣子服侍公主。”

“若大人不願意,盡可離去。”

嗤笑聲怒意連連,“你撐得過去?”

“我離開你兩年,不也沒死嗎?”元嘉同樣嗤笑回去,“你願意,我自是舒服些,你不願,我不過難熬些,死不了。”

話是這樣說着,兩人如此動作間,元嘉額角已有薄汗流下,淌過眼尾,淌過腮邊,流下細頸,像一道勾人的線,勾住了柳璟的眼。

柳璟晃了晃神,探身而下,面容湊近了元嘉的額頭,薄唇幾乎要貼上了,元嘉一瞬拍掉了下巴處的手指,從椅子上起了身,回身一轉,後背靠上了桌子。

“柳大人若不願意,盡可離去。”

元嘉冷冷重複。

“公主急什麽?”

似乎是一瞬,柳璟已收起了面目的冷意,他慢慢直起身子,高大的身軀壓迫力十足,視線籠罩處,元嘉已遭了罪,額角發鬓,鼻尖腮邊,頸旁領口,濕漉漉,汗淋淋。

“我自可以當公主的取涼工具,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沒想到,柳璟好脾氣地同意了,元嘉一瞬警覺起來,見柳璟行動起來,已偏頭解開衣領,俯身而下,她忙擡袖去攔,掌心恰好覆住了那雙春眸。

“你話未說全。”

元嘉實在不相信柳璟願意吃這個虧,柳璟也果真還藏有半句話,“兩年前是誰從裴府帶走了你?”

“告訴我,我就如公主所願。”

濕熱的掌心被充滿涼意的手指撥開,柳璟此刻看起來溫煦無害,清如明月,落入元嘉眼裏,卻渾然不是這麽回事。

她突然後悔今天見了柳璟。

“公主今日不願意說,臣可以等,明日不願意說,臣也可以等。”

柳璟靠近元嘉,元嘉退無可退,腰肢忽地一涼,已被柳璟抱上了桌子上,緊接着臉頰被大掌埋進了冰涼的鎖骨處,窗外的酷日一瞬消失了。

“臣奉命替公主消暑,自當服侍好了,你說是不是,公主?”

元嘉的整個身體想被泡在舒涼的水裏,晃晃悠悠,極盡舒服。

濕熱的身體盡在懷中,柳璟揚起腦袋,阖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元嘉意識回籠,猛然推開柳璟,跳下桌子,“好了,柳大人退下吧。”

用完即扔。

懷中一空,柳璟揚起的脖子垂下,視線籠着眼前女子,待兩只手慢條斯理地理好了衣領,轉身離去,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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