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敗露

敗露

柳璟淡淡瞥來一眼, “裴檠改名一事,怕是不成。”見蕭定面上并無失望,平靜地接受了此事, 他思付道, “或可改姓不改名, 把裴去了,叫蕭檠, 如何?”

蕭定大喜,“極好!極好!他可同意了?”

“容我再和他提提。”

回了裴府, 裴檠怒氣沖沖地盯着兩人,兩人這才發覺, 還以為裴檠不要跟着呢,便沒喊他,眼下見他生氣了,柳璟看了一眼蕭定, 示意蕭定先走,他帶着裴檠進了書房。

裴檠氣得不行,“兄長們不喊我去是何意思!”

“別氣, 你兄長是想給你點時間思考改名一事,我同他說了,不若你叫蕭檠?這樣,我不會難過, 你家人也高興, 答應下來吧。”

裴檠低下頭,“兄長不難過就好。”

事情就此定了, 柳璟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起身去歇息, 他步到門口,轉過身來,欲言又止。

說來也是命運捉弄人,裴檠不喜裴家父母,卻頂着裴姓過了許多年,但他認為他跟的是裴璟的裴,可柳璟也非裴家父母所生,先前頂着裴姓撐起裴家門楣,進了京後,皇帝做主讓他改回了柳姓,他卻與國公府斷個幹淨。

元嘉去了裴姓,回歸了皇室,名正言順,裴檠改回蕭姓,也是落葉歸根,唯獨柳璟,無論是裴姓,還是柳姓,兩邊都沾不上,茕茕孑立。

裴檠雙眼一熱,未及他言語,柳璟便懂了,擺手讓他走,他不走,沖動地脫口而出,“兄長要不要和我到蕭家去?”

柳璟訝然,失笑道,“我瞧你困糊塗了,睡去吧。”裴檠一瞬反應過來,拍了拍腦袋,轉身那一瞬,心道,兄長便是要跟,也是想跟公主一輩子的。

柳璟确然是這麽想的,他步到窗前,翻到和離書,細細地看了一遍,倘若有一日,他真有機會,他只跟着元嘉,不要裴姓,不要柳姓,什麽都不要,就只他這個人,幹幹淨淨的,無論以什麽身份,跟着元嘉就好。

在書房立了良久,他回了房間休息,房間裏處處都是元嘉的東西,他命人日日打掃清潔,一切都如元嘉還在的模樣,他坐在鏡前,探出手指摩挲着鏡面,仿佛鏡中出現了元嘉的面容。

過了幾日,蕭家人到了,一行人也不歇息,更不進蕭定買下來的幾座連綿院落,直奔裴府找裴檠,柳璟恐裴檠緊張,原來要陪着他,見蕭定一直立在裴檠身側,同裴檠介紹家人情況,他便沒有上前,直接去了府衙,到了晚間也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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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知府知了消息,覺着再沒有比柳純然更慘的人了,夫人不見蹤影,弟弟有了親人,獨剩他在府衙黯然傷神,趙知府遂拎着酒來寬慰柳璟,“純然,你我喝一杯。”

柳璟挑眉,掀唇笑了一聲,喝趴了趙知府,命随從照顧趙知府,他出了府衙,才走兩步,瞧見裴檠迎面緩步過來,步子一頓,裴檠到了跟前,“兄長怎麽還不回家?”

柳璟眸中氤氲出醉意,牽起那道空蕩蕩的袖子,示意裴檠老實跟着,“不回家,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在夏夜裏緩步而行,慢慢地走到了元嘉幽居的院落,一時無聲地立在門前樹下,夜風搖起斑駁的月影,夾着枝葉簌簌而響的聲音,牆角蟲鳴一聲蓋過一聲。

裴檠明白過來,原來公主住在這裏,他思及白日情景,低低言語,“兄長,我見了爹娘,兄長說得對,我娘……很想我。”他抹了把臉,笑了笑,“當然,她也很喜歡蕭檠這個名字,叫了我好多聲。”

柳璟為他高興,也知曉裴檠今日很開心,側過頭低聲道,“裴檠,你蹲在牆邊。”裴檠不明所以地照做了,柳璟當即踩上裴檠的背翻牆過去了。

裴檠,“……啊?”

兄長醉了?

柳璟進了院子,放輕腳步,借着繁花滿枝掩蓋身形,等候親衛們巡邏過去了,他避開光亮處去了花苑,于假山處瞥見了兩道人影過來,其中一道人影極為熟悉,不由直勾勾地望過去。

這道人影正是元嘉,身邊山栀在焦慮地走來走去,她因蕭定失眠了,“公主,蕭家人今日都來了,蕭家會同意我與蕭公子的婚事麽?”

“這要看蕭定的了。”

元嘉陪着她走到了假山另一側,山栀忐忑得将腦袋枕在假山上,“若是不同意,我将如何?”

“蕭定若說服不了蕭家父母,你不嫁也是好事。”

元嘉步子一停,立在假山邊,與柳璟只隔了兩步,柳璟屏氣凝神,立着不動,胸腔裏一顆心砰砰亂跳,跳得他口幹舌燥,跳得他心悸神搖。

太近了,在這個他被醉意和思念吞噬的夜裏,他離元嘉太近了,他只要伸手就能抱到元嘉,他只要抱緊些就能吻到元嘉,偏偏他不能,他要做恭順規矩的臣子,會有恭順規矩的臣子思念公主到大半夜翻牆過來想抱她麽?

柳璟只能收回視線克制着渴望,心道,聽聽聲音也是好的,而元嘉渾然不知假山另一側躲着人,她看着忐忑到啜泣的山栀,只好退了幾步,給山栀留些獨處的空間。

元嘉快要到假山另一側時,柳璟繃緊了身體,他不想暴露自己,不想驚了元嘉,更不想叫元嘉以為他還有妄念,他正欲提步,忽聞窸窸窣窣的嘶鳴聲往元嘉那邊去,登時目光一凜,朝元嘉撲去。

元嘉也預感到了不對,有東西順着她的裙角在爬上來,一瞬的驚懼叫她變了面色,她向來怕這個,還未張口,忽地有道高大溫涼的身體自背後覆上來,微涼的氣息纏過來,低低安撫她,“公主別怕,那東西已被臣捏死了。”

柳璟動作極快,無聲無息地掐了那東西,即便手背被咬了一口,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元嘉發現了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允許他接近了自己?

元嘉驚魂未定,愣愣道,“柳璟?”

“是臣,臣叨擾公主了。”

元嘉這才心神聚攏,神色冷下來,命山栀打燈籠過來,山栀知曉出了情況,抹掉眼淚,提着燈籠一照,照到了柳璟流血的手背,元嘉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山栀匆匆跟上,阻止了迎面而來巡邏的親衛,“那邊無事,你們去別處吧。”

柳璟隐在黑暗中,避開巡邏的親衛,翻牆出去了,甫一落地,對上了裴檠幽怨的目光,“見到了?”

柳璟颔首,帶着裴檠疾步回了府衙,裴檠這才發覺他的手背,慌地去瞧他的面色,見他面色正常,祈禱着,“應該無毒,我去喊大夫。”

裴檠喊來了府衙裏的大夫,那大夫緊張地瞧了瞧,松了口氣,“無毒,大人真是幸運。”

柳璟笑了笑,讓他下去了,對裴檠道,“走吧,回裴府,明日讓你兄長抓緊時間尋個媒人,別讓人家姑娘等久了。”

兩人回了裴府,次日清晨與蕭定一說,蕭定實則與蕭家父母說好了,說來還有裴檠的幫忙,兩人一起勸動了蕭家父母,柳璟當即為蕭定尋了一個媒人,帶着蕭定及媒人去求見元嘉。

柳璟心裏還記挂着昨夜元嘉的态度,料定因山栀的原因,元嘉還是會見自己的,果真随從禀報後,領着兩人去了花廳,柳璟讓蕭定與媒人同山栀在廳裏商議,他去見元嘉。

元嘉立在院中的蓮花缸邊,缸裏蓮花亭亭直立,柳璟緩步過來行禮,元嘉任由他跪着,也不出聲,他也心甘情願地跪着,垂眸等着元嘉對他的發落。

元嘉只道,“哥哥這陣子白日總出府,今日更是一早就出去了,你可知原因?”

柳璟聽出她聲音裏的擔憂,心口酸脹得難受,她關心太子是對的,是自己善妒,怪不得旁人,他壓下苦澀,心裏盤算着,太子定是因愧疚悔恨難以面對公主,這才躲出去的,但這個實話說不得,他遂道,“殿下在滁州事已了,定不會有什麽危險了,這陣子出去興許只是多走走,公主切莫憂心。”

元嘉呢喃一聲, “原是這樣,柳大人起來吧。”聽得腳步聲傳來,擡眼去望,正見太子邁步進來,身後還跟着傅知慬,不由得叫她訝然出聲,“傅大人?”

這實在是奇怪,傅知慬何時來的滁州?更叫元嘉吃驚的是,傅知慬身側還跟着一位姑娘,那姑娘柔怯怯地步過來,同傅知慬一起向元嘉行了禮。

元嘉疑惑地去望太子,太子沉沉的目光掠過立在她身後的柳璟,将視線落到元嘉面上,唇角勾了勾,“嘉嘉,孤忘了告訴你了,傅大人眼下在滁州任同知,這位姑娘是他的妻子。”

傅知慬前幾日已成過親了,元嘉震驚地看向傅知慬,傅知慬微低着頭,元嘉笑道,“原來傅大人成親了,本公主恭喜傅大人了。”

她想起宮中那個說愛慕自己的乖巧臣子,總恭謹地侍奉着她,她覺着兩人走不到一起,原來是真的走不到一起。

元嘉心道,傅知慬是個聰慧的,看得開的,知曉和自己不合适,這麽快就娶了妻子,不像身後的柳璟,固執惡劣地不肯對自己放手,若非昨夜他闖進來,她又要被他那副故作恭順的模樣給騙了。

太子緩步靠近元嘉,将她落在缸沿邊的衣袖撫下來,冷冷地望向了柳璟,話卻是對元嘉說的,“說來嘉嘉從未在京中見過傅夫人吧?倒是柳璟應見過傅夫人。”

元嘉正要點頭,聽到後半句,回頭去瞥柳璟,只覺事情往奇怪方向發展了,柳璟和傅夫人怎麽會有交集?

她想不明白,好在她知曉有些事不會平白無故地發生,比如今日太子為何突然帶了傅知慬及傅夫人過來,還要和自己點明柳璟見過傅夫人,她擡袖撫了撫眉心,“哥哥和我進去說吧。”

她只要太子進來,柳璟目送她帶着太子離開了,正巧蕭定與媒人也将親事定了下來,柳璟自傅夫人一出現,就知了太子的打算,當即也不多言,帶着蕭定及媒人離開了。

傅知慬對傅夫人道,“我們也該回去了。”傅夫人始終雲裏霧裏的,跟着傅知慬離開了。

書房裏,元嘉坐在座椅上,面無表情地道,“哥哥的意思是柳璟算計了傅知慬,叫傅知慬不得已娶了傅夫人,錯失了與我的緣分?”

太子點頭。

元嘉心道,怪自己不知真相,想錯了傅知慬,以為是他自己聰明地放手了,事已至此,傅知慬已成親,且以适才所見,傅知慬也是顧着傅夫人的,傅知慬知禮守節,想必會對傅夫人極好,只是因自己的緣故牽連了傅知慬,她過意不去,她琢磨着如何還傅知慬個公道。

“嘉嘉別生氣。”太子柔聲哄着,“孤不是為傅知慬說話,傅知慬是個蠢的,他自己中了招,怪他自己,還要怪柳璟使了陰招,柳璟這般陰險狡詐,敢算計你的準驸馬,真不是正人君子,嘉嘉別再見他了,好麽?”

元嘉神色奇怪,有些憐憫地看向太子,“哥哥,你不會今日才知道柳璟壞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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