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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對于這個提議,沈迦當然拒絕,理由都是現成的,把跟高銘說過的話照搬過來就行了。
他又沒病,看什麽醫生,真看了醫生才會出事。
李寄眠似乎對沈迦的反應早有預料,難得有些遲疑,他沒勸過人,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沈迦答應,“不行,必須去”、“這事就這麽定了”、“準備好我來接你”,往日那些冷硬的話一句句回複在腦中掠過。
……還未出口就被自己否決。
這些話對沈迦來說會不會過于冷硬,語氣太重了?
在沈迦心裏,自己是個值得信賴,能給他安全感的,很重要的人。
李寄眠不想讓他感到為難不自在。
該怎麽說服一個人去看醫生?
這麽多年來,李寄眠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煩惱。
他眯了眯眼,食指磨了磨袖口,冷淡的側臉微微繃緊:“你,再考慮一下。”
這兩人在說什麽,李寄眠怎麽看起來有點生氣?
安欽将自己原本就大開的帳篷徹底拉開,把周圍探着頭看好戲的保镖和工作人員全趕回帳篷,搬了條小馬紮,悄無聲息地挪到兩人十米開外的地方紮根,手裏還抓着把扇子,仿佛一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胡亂打蚊子,實則恨不得給兩耳朵都裝個接聽器。
這麽光明正大的竊聽,沈迦也是有夠無語的。
不過回歸眼前,他也覺得李寄眠好像生氣了,想到人家也是為了自己好,他放低聲線:“對不起,我覺得不用考慮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多謝您的好意。”
軟軟的聲調聽在李寄眠耳中,跟撒嬌無異。
李寄眠手指微動,最終還是忍不住擡起手,輕輕放在沈迦頭上,做了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沈迦的頭發,将那撮翹起的頭發按了下去。
沈迦:“……”
他想起上山路上被對方一掌按趴下的窘事,□□地站在原地。
柔軟的發絲和手掌下乖巧的臉讓李寄眠的一顆心漸漸柔軟下來,連帶着語氣也多了幾分柔和:“別任性了,過幾天我親自帶你過去,你可以戴着墨鏡,全程由我護着,好嗎?”
沈迦微微偏了偏頭。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不難聽出其中的獨斷和強硬,只是披了層柔軟的外衣,讓氣氛不至于冷凝而已。
更甚者直接打破了李寄眠平日裏跟人相處的那種界限感。
讓沈迦覺得,他有什麽地方跟以往不一樣了。
安欽:“……”
怎麽還上手了?
那可是我還未取名的未來孩子的家長,安欽一扔扇子,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後,面帶笑容,優哉游哉地溜達過去:“大晚上的,都出來看月亮啊?”
沈迦:“……”
你都貓那兒看多久了,還裝偶遇呢?
不過也恰好讓他松了口氣,正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呢!
李寄眠臉上的柔情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冷冷地看着這個突然竄出來的不速之客。
這種眼神攻勢對安欽來說完全不痛不癢,現在的他只覺兩人相觸的地方格外礙眼。
趁其不備,他上前一步勾住沈迦的肩膀:“正好,關于MV我覺得有幾個地方需要改進一下,我們聊聊。”
沈迦被他拖得一個踉跄。
滿臉茫然,MV不都拍得差不多,要寄回工作室了嗎,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手腕又被另一只大手拉住,李寄眠渾身寒氣直冒:“我們話還沒說完。”
沈迦轉頭看向他,這才是真正生氣的樣子。
肩上的手倏地滑落在了腰間。
安欽手臂收緊,臉上還挂着燦爛的笑容,說出口的話卻寸步不讓:“待會兒,或者明天再說也行,我的事比較急。”
李寄眠五指用力,擡眼看他:“憑什麽?”
他面容冷峻,神情不悅,就差沒把“滾”這個字寫在臉上。
沈迦:“……”
他擡頭看了看碩大的月亮,生無可戀地提了個建議:“或許你們可以考慮先把我放開?”
他的腰和手真的快斷了!!
男人奇怪的勝負欲能不能不要在這時候展現啊!
正在說話的三人誰都沒發現,暗處一個小紅點撲閃,将這一幕全拍了下來。
李寄眠和安欽同時看了沈迦一眼,察覺到他臉上的痛楚之色,不約而同稍稍放松了力道。
安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寄眠也抿了抿唇,放開手。
沈迦松了口氣,就聽他兩異口同聲道:
“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想跟你聊聊。”
沈迦:“……”
李寄眠一雙眼利劍般射向安欽:“不論什麽事,都講究一個先來後到!”
這個人對沈迦的不懷好意從一開始就沒遮掩過,三番兩次打斷他們說話,一次又一次當着他的面把沈迦帶走,還有可能已經大膽地向沈迦表明過心跡。
想到這個可能,李寄眠心裏騰起一股分不清是怒火還是嫉妒的情緒,唇角繃緊,他絕不允許任何男人用那種肮髒的想法來玷污沈迦。
安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笑着眯起了雙眼:“這又不是談戀愛,還講先來後到,事情當然是分輕重緩急了……沈迦,你說是吧?”
他确實不懷好意,但李寄眠也不怎麽清白。
感受到兩人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充滿了深意和壓迫感。
沈迦:“……”
還有完沒完了。
他既不想和有些奇怪的李寄眠繼續讨論去不去醫院的問題,也不想跟安欽去遛彎。
用腳趾甲蓋想也知道他就是找個借口把自己騙出去。
安欽年紀雖然比李寄眠小,但閱歷與背景都是他的底氣,使得他在劍拔弩張裏有着令人敬服的定力和耐心,無論是氣勢還是風度,絲毫不輸大他五歲的李寄眠。
不是個好相與的。
想到今天剛研究出來的招式,沈迦咬住嘴裏的嫩肉,臉上硬生生逼出一絲痛楚,故技重施道:“我今天眼睛使用過度,有點痛,現在想休息了。”
說完他牽起安欽的手,在對方驚喜的目光中,又拉起李寄眠的手腕,将兩人的手疊放在一起,脆弱又堅強道:“我看你們兩挺投緣,這麽好看的夜色沒人欣賞怪可惜的,你們看吧,我得回去養眼睛了。”
然後不等兩人反應過來,轉身邁進自己的帳篷,朝他們揮了揮手:“晚安!”
拉上拉鏈,隐身。
安欽:“……”
李寄眠:“……”
兩人的手交握不到一秒就被對方同時甩開。
安欽有些擔心地看着已經熄燈的帳篷,眼睛又疼了?有些懊惱,他下午居然忘了問沈迦這茬。
李寄眠眉頭微皺,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
這天晚上格外熱鬧。
不僅位于A市在燈紅酒綠的歌廳裏放松的方迅應收到了一堆照片,不提他看到照片後如何驚疑猜測。
就說跨洋彼岸,一位德高望重的心理醫生也接到了他病人的電話。
簡單的寒暄過後,病人開始詢問白天發過來的另一位病人的傷情檢測報告。
威廉醫生擦了擦自己的眼鏡,再戴回去:“銘,我正想跟你說,我看不懂你給我發過來的傷情檢測報告。”
高銘擰眉:“這是你們國家“很嚴重”的含蓄說法?”
“不,不是這樣,”威廉醫生解釋:“我找了你們國家的醫生,他也跟我說,看不懂,上面根本不是醫學專用名詞。”
高銘一時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威廉慢條斯理道:“我們研究了一下午,發現這不是任何一種文字,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它是人随手亂畫的。”
高銘:“……”
就這還要研究一下午?
不過,手寫的報告為什麽會是亂畫的?
威廉:“至于腦部CT和其他片子我也請人看了,身體上沒有問題,而你既然說眼睛有問題,怎麽不拍個眼部CT?”
因為尤霏馨說眼部的CT走出院就被沈迦扔掉了,她還沒來得及拍照。
而現在的問題是,沈迦不願意去醫院,所以拍不了眼部CT。
高銘難得虛心請教這位德高望重的醫生:“對于那些諱疾忌醫的病人,應該怎麽勸說他們去醫院?”
威廉頓了頓:“銘,你拿這個問題來問我,是在諷刺我嗎?我手底下最諱疾忌醫的,不就是你?”
要知道他接收高銘這個病人長達二十年之久,面對面診斷過他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更別提進行的心理診療,毫無進展,高銘都快把他這兒的招牌砸爛了。
這還是第一次,高銘主動聯系他,詢問他病症方面的事情。
威廉趁機道:“不如你代入自己想一想,什麽樣的情況下你才會願意自己去看醫生。”
高銘懶洋洋道:“假設不成立,我們情況不一樣……這個小朋友可比我乖多了。”
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威廉有些失望,但還是給出建議:“病人不願意去醫院,要麽是不看重,沒把自己的病情當一回事,應該适當讓他正視自己的病情。要麽是太看重,覺得一去醫院就會給自己的病症下定論,這要先消除他的恐懼。不如對症下藥,先取得病人信任,再根據他的情況,說服他去醫院。”
高銘沉吟,覺得沈迦是前者。
經由威廉這麽一點撥,他腦子裏已經有了點想法,不由道:“好,我知道了!”
威廉在他挂電話前及時道:“下個月我要來中國,給你進行一次診療吧!很久沒見過面,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态怎麽樣。”
高銘懶散地靠在椅子上,點了根煙,深邃的五官被火光照亮了一瞬,也映亮他眼底的一絲暗光:“行啊!不過我爸不是經常跟你彙報我的行蹤心情狀态,你還不夠清楚?”
威廉怔了怔,沒想到高銘的父親沒把這個情況告訴他,苦笑道:“抱歉,我無意侵犯你的隐私……”
“行了,”高銘打斷他:“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不就怕我一個控制不了自裁了嘛,能理解。””
高銘一腳搭在桌子上,把自己搖起來:“你來吧!正巧我也想知道,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态怎麽樣了!”
威廉看着挂斷的電話,臉上的驚訝還未褪去,高銘的變化真是大得令人咋舌。
不僅開始學習關心人,還在意起自己的病情了。
可以說二十年間,從未有過。
真讓他好奇,這個叫沈迦的孩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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