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57章

手機的鈴聲仿佛變成了催命符, 在敲擊着左靈加速跳動的心髒。

她預演過被揭露，曝光後的場景，多糟糕的場面都設想過, 真正來臨時，還是有些後怕。

她聽見了楚七一直在說對不起，左靈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不打算現在就接電話，內心很冷靜, 冷靜的反而有些可怕。

左靈伸手抱住了楚七，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她在她唇角親了親，輕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遲早要面對的不是嗎？”

楚七看她反過來安慰自己，攬着她的腰, 把她摟得更緊：“如果我再小心一點, 說不定就不會這麽快被發現。”

以楚七的身份, 隐瞞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明明楚七什麽都不怕，也不畏懼他人的眼光, 卻唯獨害怕她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楚七, 我很害怕是沒錯，但是我不會逃避, 我也想把你帶給身邊的所有人看，說這是我女朋友，還是個著名演員呢。”左靈笑着說，眼裏有破碎的星子。

楚七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她溫柔地勾勒着她的唇形, 輕輕地吮着她的舌。

左靈眼尾發燙, 緩慢地回應着，把楚七抱得更緊。

楚七松開她的唇，輕笑着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辦到。”

左靈依偎在她懷裏，很享受此刻僅僅相擁的溫暖，她餘光瞥了眼茶幾上的手機，但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左靈拿起手機，上面有十幾個未接來電，最後一通是十分鐘之前。

在看見消息的那一刻，她爸媽不能接受是很正常的，還會暴跳如雷，被情緒狠狠掌控，這個時候接電話是很不明智的選擇。

左靈去倒了杯水，順便給楚七也倒了一杯。

過了二十分鐘後，左靈才回撥了過去，并且開了免提。

幾秒鐘不到的時間，電話接通了。

楚七盯着通話界面跳動的數字，竟有些緊張起來，她握住左靈的手，很自然地與她十指相扣。

左父：“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通電話，怎麽現在才打過來。”

她爸的聲音看似很平靜，左靈卻聽出了其中壓抑的怒火，這種平靜反而是最危險的。

她說：“在忙，沒看見。”

左母：“忙着和女朋友約會嗎，我看你找工作就是個幌子，趕緊和那個女人斷幹淨了，給我回來。”

左靈握緊了楚七的手：“我已經找了工作，已經上班一周了，要我把合同發給你們看嗎？”

左父的聲音沉了沉：“爸問你，網上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和一個女人搞在了一起，你是要氣死我們嗎？”

“圈子裏的人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我就說你怎麽變得這麽不乖了，原來是被狐貍精勾了魂，被迷得神志不清。”

左母的聲音尖銳，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變得很難聽。

左靈細眉輕蹙，說：“楚七是我女朋友，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

左父大發雷霆：“你是要氣死我們嗎，和一個戲子在一起，還偏偏是個女的，你這樣做是給我們左家蒙羞，你是不是腦子有病，讀書讀傻了。”

再難聽的話左靈都做好了承受的準備，真正聽見的時候內心壓抑着，極為難受。

她冷靜地說：“我沒有病，身體很健康，我喜歡她，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沒有任何錯。”

左母：“沒有錯？哪裏都有錯，你趕緊給我們回來，和那個狐貍精斷了聯系，只要你和她分手了，還是爸媽的乖孩子。”

左靈冷笑。

她最讨厭的就是“乖”這個字了。

“我是不可能分手的。”她的語氣很堅決。

話音一落，左靈就聽見了東西摔碎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他們之中誰摔的。

“還治不了你了，給我趕緊滾回來。”

左靈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我會回去的，帶着我的女朋友一起。”

“你...”

左靈挂斷了電話，話都沒有讓他們說全。

楚七：“就這樣挂了沒關系嗎？”

左靈搖了搖頭，怎麽可能沒有關系，只是她不想再聽下去了，不想再聽見他們污蔑楚七。

—

第二天是周一，左靈得去公司上班。

她打算向領導請幾天假，競争如此激烈，請假的話很有可能被辭退，但眼下的情形沒有辦法。

就算她不回去，她爸媽也會找上門來，到時場面只會更難看，她不能逃避，既然已經被知曉了，就要去面對。

左靈早早地到了公司，昨晚睡得不是太好，她去茶水間想泡杯咖啡，還沒進去，就聽見了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在閑談。

“新來的同事是不是就是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長的和楚七的女朋友不要太像。”

“哪裏是像了，就是一模一樣，也是b大的學生，這不就巧了。”

她又聽見了一個男聲，是王力的聲音。

“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家裏有錢，有這樣一個女朋友，還來我們公司上班，競争同一個位置，讓給我們這些人不好嘛，現在女生本來就少了，還內部消化。”

左靈咬了咬下唇，還是沒忍住，走了進去，若無其事地泡着咖啡。

剛才還讨論她的三人話都不敢說了。

左靈漫不經心地瞥了他們一眼，清冷的面孔仿佛結了層霜：“怎麽不說話了？”

不知道左靈背景時，他們只當她是一個新人，現在知道她背景了，頂多就是背後八卦八卦，根本不敢得罪她本人。

王力打馬虎：“我們剛才說笑呢。”

左靈瞥了他一眼，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惡心。”

她平日不會輕易地罵人，但眼前這人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

王力的臉色立即就變了，一下青一下白的很難看：“你別以為家裏有幾個錢就了不起，楚七對你就是玩玩，最終還是要找男人的。”

左靈眼中是毫不掩飾地厭惡：“男人？我忘了你也算個男人，需要女人施舍得到一個崗位，又沒什麽本事，還如此自大。”

王力嘴唇顫抖着，正要說什麽，結果看見身邊的同事看他眼神都不一樣了。

左靈攪拌着咖啡，輕佻地說：“對啊，我就是有幾個錢，可你連錢都沒有呢，我就愛被楚七玩，你管得着嗎？”

王力憋了半天說了句：“不知廉恥！”

左靈笑了：“我會辭職的，這樣你的競争對手就少了一個，這算是對你的施舍吧，就像你說的，讓給你這條可憐蟲。”

她特意強調了最後三個字，踩着高跟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左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喝了口咖啡，察覺到自己的戾氣變重了。

原本她是不打算辭職的，只想着請幾天假，回來再工作。

她發現輿論的影響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身邊又都是年輕人，這麽大的娛樂八卦，有幾個不知曉的，已經影響到她的生活了。

等領導來公司後，左靈就說了辭職的事情，主動退出競争。

她這些天的表現，領導都看在眼裏，公司也有培養新人的想法，他對她是滿意的，再三挽留下，左靈執意要走，他也就不留了。

左靈收拾東西時，就給楚七發了短信，要她來接來。

她的工位很幹淨，沒什麽可收拾的，一個布袋子就可以裝完所有的東西。

在同事窺探的目光下，她離開了公司。

下樓，她就看見了楚七的車，之前的車不能再開了，她很快就換了一輛，坐在駕駛室上的是楚七的司機，左靈去了後座。

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次沒有系安全帶，她說：“楚七，我辭職了。”

左靈和她說會請幾天假，并沒有說辭職的事情，看來是臨時決定的。

楚沒有多問，說：“辭職挺好的，可以好好休息。”

不可能休息的，明天她們就要去s市，機票已經定好了，迎接所謂的暴風雨。

“等從s市回來，我再重新找份工作。”

聽見左靈說“回來”二字，楚七心中泛起了絲絲甜意，她知道左靈不會抛棄她，早在前世就知道了。

“你想過朝九晚五，甚至996，007的生活嗎？”楚七問。

在這座城市，各方面的競争都很大，半只腳踏入社會的左靈已經體會到了。

可她如果不工作，怎麽賺錢，又如何談獨立。

“不想的，但是我想賺錢。”

楚七說：“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就好，有沒有考慮開工作室，或者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

楚七說的這些都很理想化，她唯一熱衷且熱愛的，除了楚七外，就只有攝影是感興趣的了。

這背後需要金錢的支撐，她爸媽不可能在她身上再投資一分錢。

楚七看她糾結的小臉蛋，就知道她是想的。

“我給你投資怎麽樣，你可以盡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楚七話音一轉，“當然是有條件的，投資者最期待的就是回報了，你能給我想要的成果嗎？”

左靈對上她幽深的眸子，楚七是認真的。

她對自己很有信心：“能，可能要很久。”

楚七抱着她：“沒關系，你可是跟我綁定了一輩子的時間。”

在前世，左靈幾乎沒有為自己而活過，這一世，她只想讓左靈能夠盡情地做自己。

—

身份已經被曝光，原本在意的事情現在都不重要了，她和楚七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分開行動，一早就和她坐了同一班的飛機回了s市。

左靈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和楚七先去了她家。

楚七做了早餐，她們今天還沒有吃飯，去之前都只吃了一個小面包。

楚七：“先吃飯，過會可能就沒有心情吃了。”

左靈安靜地吃着面條，偷偷地看着楚七，在思考要不要帶她一起回去。

之前有商量過，楚七非要和她一起去她家，說是要一起面對，有楚七在确實會安心些，她不知道爸媽會說什麽難聽的話，比起自己受到傷害，更不想的是讓楚七受到傷害。

“待會我打車回去，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她說。

楚七擡眸看她，細細的眉緊蹙着：“不是說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左靈搖了搖頭，笑着說：“我一個人就可以，你放心，不會出事的，晚上我肯定出現在你面前。”

楚七知道她在逞強：“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放心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就像是在一起也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左靈拗不過她，在争論下去，也沒有結果，說不定楚七還會把她綁在家裏，不讓她走了。

她同意了，這頓飯才得以吃完。

左靈和楚七洗着各自的碗筷，明明只有一個碗，她們卻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就好像在拖延着什麽。

左靈垂着眸，看着已經洗幹淨的碗，用幹的廚房巾擦幹，放在一邊，她輕聲喊了楚七的名字。

楚七洗好碗，擦淨手，捧着她的臉，說：“沒事的，我們不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嗎？”

最壞的打算就是，她離開左家，永遠都不回去了。

這樣一想，确實沒什麽可怕的了。

左靈點了點頭，牽着她的手說：“走吧。”

司機開車送她們去了左家。

左靈用指紋解鎖，發現開不了門，輸入密碼，密碼也是錯誤的。

做的很絕。

一邊要她回來，一邊又把她拒之門外。

左靈只好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家裏的阿姨。

“靈靈，你回來了。”阿姨看見她旁邊明豔的女人，一下就認了出來，是楚七。

阿姨又說：“你怎麽把她帶回來了，你爸媽正在氣頭上呢。”

左靈微微一笑：“阿姨，我回來就是談這個的。”

她現在的心情也很不好，特別是發現她的指紋被删除，密碼也被換了的時候。

阿姨聽她這麽說，也不勸了：“你爸媽在家裏，還沒有去上班。”

左靈輕輕點了頭，牽着楚七的手進去了。

左靈換了拖鞋，把自己的備用拖鞋給了楚七，進了客廳，也一直沒有松開楚七的手。

楚七看見了在餐廳裏吃飯的左父左母，兩人的臉色都很差，桌上的早餐也沒動多少，特別是看見她後，臉上肉眼可見地出現了怒意。

“還知道回來。”左父和左母走了過來。

楚七捏了捏左靈的指腹，安撫着她。

她擁有上一世的記憶，算是多了一世的閱歷，即使上一世沒有活多久，面對這樣的場景，心中沒有任何俱意，在她心裏，沒有什麽比失去左靈更可怕的了。

“不是你們叫我回來的嗎？”左靈又說，“密碼都換了，是希望我回來，還是不想讓我回來。”

左父左母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孩，感覺很陌生，左靈何時這樣和他們說話過，這一切和她旁邊的女人都脫不了幹系。

楚七見他們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她從容不迫，笑着說：“叔叔阿姨好，我是左靈的女朋友。”

左父板着臉，胡子都要瞪直了：“我女兒沒有什麽女朋友，你趕緊給我從她身邊離開。”

楚七扔笑着：“抱歉，您說的，我不可能做到。”

左母沉不住氣，罵道：“真是個狐貍精，禍害我們女兒，你使了什麽伎倆，讓她對你言聽計從的，我們家不歡迎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左靈忍不住了：“夠了！她是我女朋友，我們是不可能分開的。”

左母聽了她的話，氣得不行，她拽着左靈的手腕，想拉着她過去。

左靈死死掙紮着，也沒放開楚七的手：“別拉我！”

左母反而更用力了。

楚七看着她細細的手腕，上面已經出現了紅印子，頓時心疼得不行。

她收斂笑意，說：“阿姨，您是想扯斷您女兒的手嗎，口口聲聲說我禍害了她，至少我沒有傷害她。”

左母也看見她細嫩的皮膚泛起了紅，不知道是不是被楚七的話刺激到了，松開了左靈的手。

牽扯力一下消失了，左靈往後倒去，楚七摟住了她，牢牢地把她抱在了懷裏，低眸朝她笑了一下。

被淡雅的清香包裹着，左靈焦躁的情緒一下得到了安撫，她重新站穩，勾了一下楚七的手指，楚七握住了她的手。

而這一幕，落在左父左母眼裏，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你接近我女兒到底有什麽目的，要錢嗎，我們給你。”左父說。

楚七笑了：“我楚若要什麽有什麽，您覺得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嗎，我只想和左靈在一起，如果能得到你們的祝福就更好了。”

左母氣得臉都紅了：“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讓你們在一起的。”

左父卻在琢磨着，他以為楚七只是名氣大點的演員，名聲再大，也只是讨好觀衆的戲子罷了。

聽見他說了自己的真名，他才意識到不對勁，楚若不是楚家的千金嗎，若說起楚家，在京城，讓人能想到的也只有一個楚家。

左父震驚地問：“你是楚家的大小姐？”

楚七點了頭。

左母也瞬間就想到了，想不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有這樣強大的背景，圖錢就更不可能了，就是沖着她的女兒來的。

“我不可能把女兒交給你，你能給她什麽幸福，我們左家是絕不可能允許出現這種異類的。”左父說。

喜歡同性就是異類嗎，她只是喜歡楚七，剛好她和她一樣是女生，前世的躲躲藏藏就足夠辛苦了，好不容易她們有了今生，不可能舍棄彼此。

“不管你們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就是要和楚七在一起，我回來就是來和你們說件事的。”左靈清澈的眼眸變得堅毅，态度已經足夠堅決了。

左父看着這樣的她，簡直不敢想象曾經乖巧可人的女兒，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氣血上湧，他一巴掌就拍了過去。

左靈的臉直接被打偏了，白皙細膩的臉蛋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微微浮腫。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左靈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想過有可能會被打，真的打過來還是懵了，耳朵嗡嗡的，連楚七關心的話語入到耳裏，都變得模糊。

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被父母打過，這一巴掌把她打醒了。

她想到了在冰冷的深宮裏，母親打她的那一巴掌，看她時冰冷的眼神，她做了那麽多，是多麽渴望能夠得到母親的愛，哪怕只是一句誇贊，可她等來的永遠只有責怪。

在古代男子為尊，她也恨自己為什麽不是一個男孩子，母憑子貴，如果她是一個男孩，她母親的地位也會因此而提高。

她的思想從根本上就錯了，她母親不值得她去這樣做，所有人都不值得她去讨好，除了楚七。

左父看着左靈充滿恨意的眼神，後悔打了這一巴掌，既然打出去了，就不可能再收回來。

左父：“疼嗎？”

左靈對上他的視線，一句話未說。

“疼就對了，就是讓你長記性，你看看你現在都偏成什麽樣了，就跟你媽說的一樣，讓這狐貍精把你魂勾走了。”

楚七關心着左靈的傷勢，根本不管她爸媽說了什麽，眼裏只有左靈。

她輕輕地吹了吹她被打的那半張臉。

左靈露出柔弱的笑容：“沒事的。”

楚七蹙眉，還是很擔憂，她看左靈的狀态很不好，如山崖邊上的一朵小白花，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左母看着她們的互動，越看越刺眼，她扯着楚七的胳膊，就要把她拖出去。

“這是我們家的事，你給我出去，給我滾！”

楚七長期鍛煉，也拗不過她這蠻勁，被拖動了幾步。

左靈看得立即就急了，她拉住楚七的手，呵道：“別動她！”

左母反而更用力地推楚七：“你還真是胳膊往外拐，回頭媽就給你安排相親，給我待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哪裏都不準走。”

楚七被推得後退了幾步，差點沒站穩。

左父拉住想要靠近楚七的左靈：“我看你就是腦子不清醒了，等過段時間，你就不會想和她在一起了。”

如此大的力氣，左靈根本掙脫不開。

她看着楚七被她媽使勁往門口推着，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她頭昏腦漲的，眼前的畫面在重疊。

她看見了大片大片的紅，分不清是紅色的布料還是血，手上是血，身上也全是血...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頭特別地痛，痛得她有一頭撞死的沖動，直到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左父發現左靈沒有再掙紮，而是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