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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格子言面無表情地用紙巾把被匡放摸得濕漉漉的臉給擦了一遍,兩遍,三遍。
“嘶——”對面的趙想成和夏娅異口同聲,表情扭曲。
他們之間,也就格子言敢這麽下匡放的面子。
但匡放對格子言的忍耐度奇高,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因為匡放沒媽,格子言也沒媽。
格子言脾氣極好,他不怎麽生氣的。只見他把擦過臉的紙巾慢條斯理疊起來,塞進匡放的褲兜裏,“我下午還要練琴,你們自由活動,別來打擾我。”
夏娅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能去你家睡午覺嗎?”
吳棟也舉手,“我也想去。”
家屬院是老房子,雖然戶型綠化都還不錯,但裏頭的家具家電都得住的人自己置辦。
東城的夏天最是悶熱無比,沒有空調根本過不去,格子言身體不好,冷不行熱不行,在搬過來之前,許萬林就把地板撬了給裝了地暖,又給安了中央空調。夏娅和吳棟家裏沒舍得裝空調,家裏只給他倆買了小電風扇,扇葉子轉爛也不起半點作用。
格子言低頭考慮了會兒,才點頭,“但是別吵。”他不喜歡別人太吵。
見夏娅和吳棟都得到了允許,趙想成和路子陽也急急忙忙說要去,“省點電費嘛,求你了公主。”
趙想成趴在桌子上,想伸手去抓格子言的手,手臂伸出去一半,被匡放眼疾手快拍了一巴掌,“別碰,他過敏。”
趙想成哎喲一聲,把兩只手揣肚子下面藏着。
格子言剛搬來深藍科技的家屬院時才八歲,母親在他八歲生日的前兩個月撒手人寰,許萬林帶他離開傷心地,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東城。
不同于家鄉的婉約,東城人更熱情直接,好的直壞的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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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院的小孩都很吵,也很髒,鼻涕流下來直接用手背橫向往臉上一抹,一天下來半張臉都是結了殼的鼻涕。許萬林拉着他要他跟他們一起玩,格子言真的是……
他整日拉母親送給他的琴,也知道有些大人說的那些話是在欺負他沒媽,調侃許萬林沒老婆,他不在乎,更加沒有把那些人放在眼裏。
匡放卻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沖上去替他出了頭。
後來格子言才知道,匡放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他也是和他爸相依為命。就是也沒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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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言家跟匡放家面對面挨着,兩戶就占掉了一整層,深藍科技普通員工拿不到這麽大的家屬房資質,匡放他爹算個領導,格子言他爹又是重金聘請的工程師,待遇自然都不會差。
電梯裏還是涼快的。
夏娅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公主,我能在你家洗個澡嗎?”
“可以,但是你得自帶換洗衣物。”
夏娅像一陣風一樣卷出電梯,“你們先上去,等會給我開門!”
格子言對夏娅比對其他人要好,可能是因為夏娅是個女孩子吧,反正其他幾個是不好意思提出去格子言家洗澡的。
“我們去放哥家沖一下就行。”趙想成扒住匡放,“放哥,把你衣服借一件給我穿,我想穿你那件黑色耐克的。”
路子陽:“我随便,都行。”
吳棟:“我也是。”
匡放被氣樂了,“做夢吧你們,穿老子衣服,你們也配?”
匡放跟個沒素質的流氓一樣,格子言看了匡放一眼,匡放也恰好朝他看過來,匡放挑了下眉,“看什麽?你也想穿我衣服?”
“……沒有。”格子言從不給匡放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但可能是在格子言這裏從未成功過,反而讓匡放只對格子言锲而不舍。
格子言先進了門,他把空調打開,門只虛掩着。
手機上有許萬林一個小時前發的消息。
[許萬林:我剛剛看監控,你沒在家嗎?天這麽熱,不要到處亂跑,小心中暑。到家後跟我說一聲。]
[格子言:我回家了。]
[許萬林:我看見了。]
“……”
盡管對許萬林這種過度謹慎的心态有些微的不适,可格子言也理解他。
自己跟母親一樣。母親也是自出生起就虛弱,生活上面要各種注意小心,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最後不到三十歲就離開了人世。
格子言倒沒許萬林那麽小心,人活幾十年,開心快樂最重要。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夏娅抱着衣服,她蹑手蹑腳的,“你好,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格子言側頭看了她一眼,“別裝。”
“嘿嘿。”夏娅熟門熟路摸去了浴室。
夏娅是在家屬院出生的,據她自己所說,她的八字能給全家帶來好運,但無奈她家裏的人運氣實在是太背,光憑她一己之力,無法改變。
她爸被大貨車撞死了,她媽帶着她再嫁,她不叫她繼父爸爸或者老爹,她叫她繼父:那個偷看我洗澡的老黃牙。她繼父牙齒特黃。
“公主你沐浴露是哪個?換新的了我認不出來!”伴随着水聲,夏娅在浴室裏求救。
格子言:“綠色那瓶。”
想到等會趙想成他們要來,格子言重新去切了一盤水果,他有輕微的強迫症,水果切的大小要差不多,份量要差不多,顏色看起來要不沖突。
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腳步聲,有人進廚房了。
格子言掃了身後一眼,匡放很自來熟地打開了他家的冰箱,從裏面翻出一瓶冰可樂,他拉開拉環,背靠在廚房竈臺上,身上有股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道。
“陳有德在你這裏吃了癟,回頭肯定要單獨找你麻煩,你自己小心點吧。”
格子言手起刀落,語氣冷靜,“你惹來的人,讓我小心點?”
“那我也沒料到公主你會動刀啊。”匡放把下巴往格子言肩膀上靠。他比格子言高一些,這是占了身體好的優勢,他從小就能吃,一到青春期就更能吃,現在處于長個不長肉的階段,初二到初三一年就往上拔了5cm。
剛放暑假的時候,幾個人捏着一把卷尺把自己都量了一遍,不許穿鞋不許豎頭發更不許偷偷踮腳。
公主量出來是176,匡放卻已經180,是他們幾個人裏面最能長。當然,也是最能打的。
格子言肩膀撇了下,沒能把人撇掉,只能說:“刀不是你給我防身的?不能用?”
匡放沉默了幾秒鐘,“……草。”他離開格子言的肩膀,直起腰。
從匡放的角度看過去,格子言白得有些病态,他并不算健康,三天五天一小病。即使從表面上不是很能看出來他容易生病,剛剛陳有德就有被他的氣勢給吓到。
格子言身形單薄,骨架也不大,他不止是身形薄,他的面皮也薄,于是顯得眉眼骨型清晰,清冷但細看卻溫潤的長相。他的眼睛和唇形太漂亮,不像許萬林。匡放覺得格子言應該長得更像他媽。
匡放看着格子言臉頰側邊的那一片發着光的小絨毛出着神,手裏被揣了一果盤,格子言洗了刀,擦着手下指令,“端出去。”
“……你能別這麽頤指氣使嗎?”匡放從盤子裏拎一塊草莓丢進嘴裏,“換成別人,我……”
“你怎麽?”格子言打斷匡放。
匡放是真拿格子言沒辦法,但總不能一直憋屈吧,匡放用力掐住格子言的一邊臉往外扯。
“匡放!”格子言口齒不清地低斥。
“這麽兇,叫狗呢?重新叫,叫放哥。”匡放索性把果盤放到一邊,把格子言的另一邊臉也抓着了。
格子言跟夏娅他們不一樣,夏娅他們是心服口服地把匡放當老大,別說叫一聲放哥,就是把放哥手抄一千遍,他們也沒意見。
但格子言不是,他跟匡放第一眼對上就知道,合不來。
現在能在一個屋檐下和平相處已經難得,再要求更多就不可能了。
趙想成和吳棟還有路子陽三人哼着歌推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匡放将格子言反身按在冰箱上這一幕,格子言眼鏡歪了,臉是紅的。
怎麽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放哥越來越不當人了,連公主也揍,公主挨得了他一拳頭嗎?
“別打架啊!”
“別把果盤碰翻了真的是。”
“放哥放肆!”
“滾。“匡放冷冷地掃了眼三人,三人立馬竄出廚房,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快叫。”匡放單手握住格子言的兩只手腕,另一只手去扶正了格子言的眼鏡。在望見格子言抿得越發緊的唇時,他略一走神,格子言性格冷,嘴巴應該是熱的吧?
他一走神,就給了格子言掙脫的機會,格子言一腳踩在匡放的腳背上,手肘毫不留情給了匡放的腹部重重一擊。
格子言不喜歡跟人産生太親密的身體接觸,他當着匡放的面聞了聞自己的衣服,蹙蹙眉,“臭死了。”
他把嫌棄寫在臉上,匡放去抓他沒抓住,氣惱地跟在後面。
夏娅沖完涼,格子言又進去。看見外面坐得筆直的三人和捂着肚子的匡放,“你們這是……”
“放哥沒打過公主。”趙想成臉上憋着笑。
吳棟膝蓋上放着格子言的資料書,他摸着下巴,“放哥應該是讓着公主吧。”
“廢話。”路子陽翻了個白眼。
匡放卻已經在旁邊一張沙發上直接躺下,“睡個午覺,別太吵,不然我弄死你們。”
格子言洗漱完出來,客廳裏的幾個人都睡倒了。
他将窗簾都拉上,調高空調溫度,回了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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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放是在一陣琴音裏醒來的,格子言經常拉琴,也很好辨認——家屬院裏拉得最好的。只是匡放不愛聽,匡放只聽周傑倫。
他坐起來,垂着眼,面色平靜厭倦極了似的。
他有非常嚴重的起床氣,連他爸都很自覺地不在他睡覺的時候打擾他,上學遲到也是家常便飯。
呆坐了很久,匡放眼珠才慢慢轉了一圈,掃了眼隔壁沙發睡得四仰八叉的幾個人,目光穿進格子言虛掩的房間門。
果不其然,格子言又在拉琴——估計是嫌累,他坐着拉的,面對窗戶,背對客廳,按着琴弦的手指修長,用力時手背上的青筋會拉緊繃直。格子言微側着臉,露出一截俏麗又冷淡的眼尾,發梢柔軟地貼合在雪白的頸面。
匡放定定瞧了會兒,從沙發上一躍下了地。
格子言只睡半個小時的午覺,醒了後開始練琴,他每天雷打不動要練兩個小時的琴。
琴譜都是格星星當年留下來的,琴也是,譜夾也留了好一些。小提琴學得很辛苦,剛學的時候,指尖破了皮,後來就生成繭,現在繭已經軟了,他按弦的時候也沒再覺得痛不欲生。
窗外落日已近,格子言最後拉了一遍德彪西的《母親教我的歌》作為結束,琴音消失後許久,他才把琴和弓放下來,他低頭松了弓毛,準備把琴擦一遍後放進盒子裏。
地板上有一道不屬于格子言的影子,拉長到格子言腳下。
格子言回頭。
匡放見自己被發現了,他打了個哈欠,“拉得挺好的。”
這都是家屬院公認的了,格子言也清楚自己的水平,不用匡放說。
“你聽得懂?”
“……”匡放靠在門框上,指了指客廳,“聽不懂,但聽過那幾頭豬鋸木頭。”
安靜了會兒,匡放揉了揉頭發,“我先回去了,等會你記得讓他們幾個也趕緊滾。”
“好。”格子言将琴放好。
他還是把匡放送到了門口,匡放拉開門,往外掏鑰匙,笑嘻嘻的,“還沒老子一泡尿尿得遠,送什麽送,公主客氣……”
“砰!”
不等匡放話說完,他身後的門毫不留情地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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