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面具

面具

又到了吃飯的時辰。

美味珍馐，第一次吃，黎不知驚喜感動，第十次吃，她就已經開始習以為常了。

意識到這點，黎不知心裏升起小小的愧疚。她認認真真坐在餐桌前，決心要和第一次吃時一樣珍惜。

不過，第一次吃時她餓了太久，吃得很快，以飽腹為目的。現在她不會再那樣狼吞虎咽，而是能夠細細品嘗食物的美味。

吃得雖慢，但黎不知也終有吃飽的時候。

桌上還剩了許多。

這時，雅間的門打開，結果師兄師姐探頭道：“知知、小謝，吃飽了嗎？”

黎不知點點頭，謝谙也放了筷子。

沈傾言對黎不知招了招手：“知知過來。”同時，她看了謝谙一眼，猶豫了一下，說，“小謝也來吧。”

兩人走過去，沈傾言領着兩個小孩去平時同學們吃飯的雅間。

另外幾個師兄師姐沒跟着走，而是進了黎不知和謝谙方才吃飯的雅間，紛紛坐下來毫不客氣地動筷子。

“我剛才都沒吃飽……”

“小朋友的胃口就是小，還剩這麽多。”

“哎喲！這桌我最愛的仙竹筍沒怎麽動诶，看來知知和那小子不愛吃，歸我了歸我了！”

黎不知回頭看了一眼，師兄師姐大快朵頤，一點兒沒嫌棄是她吃剩下的。

她抿了抿唇，牽緊了沈師姐的手。

有時，黎不知心中也會生出很溫暖的念頭——她此前所遭遇的種種苦難，就是為了換得與這樣好的南淮仙宗、這樣的好的師兄師姐相遇。

被領進雅間，吳子陵搬了套高度正合适的小桌椅讓黎不知坐下。

“謝谙也來了啊，”吳子陵便又拿出一套，“那你也坐吧。”

兩個孩子坐下後，李鶴沖拿出一疊紙，一半分給黎不知，一半分給謝谙。

白紙黑字，寫的東西……黎不知看不懂。

她困惑的神情讓同學們心裏一緊。

給兩個小孩發的是幾位課代表出的各科一個簡單摸底試卷，照着他們感覺上一年級的難度出的題，每科十道題左右。

分給黎不知的、擺在最上面的是語文卷，題目是認字組詞造句，僅此而已。

李唐夢看了看身邊的同學，又看了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黎不知，很輕地嘆了口氣，蹲下來，注視着小姑娘的眼睛，問她：“知知以前讀過書嗎？認識字嗎？”

黎不知悄悄地抓緊了桌沿，指骨泛白，低着頭，搖搖頭。

她的臉也發白了，小聲說：“爹娘不讓我去聽先生的課，說是花了大價錢請的，只教哥哥弟弟。但我是想學的！”

最後一句聲音稍稍大了一點兒。

甄甜眼睛一亮：“所以你是想學習的，是嗎？”

黎不知擡頭，看到衆位師兄師姐期待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甄甜一拍手：“那太好了！”

就在不久前，她說出“我們不是滅世反派天天考試都考得想毀滅世界了”這句話之後，就有同學舉手發言，并非如此。

“雖然考試很煩，但如果是我擅長的科目，說實話，”語文課代表王靈犀摸了摸鼻子，說，“我還挺享受的。”

“……沒看出來王總，你竟恐怖如斯！”

物理課代表吳子陵也頗為贊同：“确實如此，而且最爽的是……”

“是什麽？”

沈傾言替他回答：“成績出來碾壓尖子班一衆的時候。”

“這些單科戰神！”普通學生心想，“跟他們拼了！”

林照紫幽幽嘆息：“可惜我只有一門課能做到這個程度，要是六門都能……”

“哈哈，那你就不會在我們九班了。”

一番讨論，同學們達成共識：考試固然讨厭，但學習也有樂趣。同時，考試是一種競争，競争贏了對一些人來說也是樂趣無限。

萬一黎不知就是那種能享受學習和考試樂趣的人呢？

眼下，雖然黎不知大字不識，一切得從頭教起，但她有向學的心，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九班同學頗為滿意。

李唐夢摸摸黎不知的腦袋說：“知知想學就行，等師兄師姐們準備準備，到時候給你上課。”

寇宸道：“就是，肯定比你家的先生好！你家那——”他及時剎住了沒說。

黎不知那個所謂的家連修仙的資質都沒有，在這個世界除了做生意能掙點錢外，沒什麽特別的。

“那太好啦，”黎不知伸出手摸了摸放在自己桌前的紙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面前的李唐夢，“那我要從這張紙上的字開始學起嗎？”

李唐夢搖搖頭，說：“這上面其實是一些問題，以後再給知知看，這樣……”她沉吟兩秒，還是看向王靈犀，“先從教知知寫自己的名字開始吧？”

王靈犀：“行啊。”

三言兩語安排好，一旁被無視許久的謝谙才小聲發問：“那我呢？”

“小謝啊……”大家好像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謝谙從前走哪都是吸引視線的存在，但在南淮仙宗這裏，他沒黎不知萬分之一的吸引力，有時謝谙都懷疑他的面具是不是已經不在了，讓他成了他夢寐以求的普普通通的小孩，可惜每次伸手去摸，它還是在。

“小謝有基礎嗎？”李唐夢問。

謝谙也就比黎不知好一點點：“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那你就和知知一起，跟着王師姐先上識字課吧！”

謝谙也很高興，點頭說：“好！”

“對了，既然要打基礎，數學也安排上吧，”李唐夢朝沈傾言遞了個眼神，“可以嗎？先帶他們被九九乘法表也行。”

沈傾言颔首。

“還有一個問題，”李唐夢說，“我尋思，一直住客棧和跑香滿樓，總歸不是辦法，所以買了套宅子。”

同學們的眼睛唰地亮了。

李唐夢連忙擺手：“仙雲城的宅子太貴，我買的是洛城的宅子，過兩天帶他們去那裏安頓下來，離仙雲城也近，能時常來玩。”

洛城……

要從這如夢似幻的仙雲城，回到那種普通的凡人之城了嗎？

謝谙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臉。

在仙雲城，修士們見多識廣，不在乎這詭異的面具，但是凡人不一樣。

他其實不知道該怎麽向師兄師姐開口，或許也是內心深處隐隐害怕，怕他們的答案會讓他失去希望。

但要回洛城……

謝谙嗓音發澀地開口了：“師姐，師兄，我……”

黎不知意識到他要說什麽，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我想……”謝谙站起來，望着師兄師姐們，閉了閉眼眼道，“我想摘掉臉上的面具，但從我記事起，這邪異的面具就長在我臉上，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拿下它，不知師兄師姐有沒有辦法……”

雅間一片寂靜。

頓了幾秒後，同學們瘋狂傳音。

“什麽？他這個面具是拿不下來的嗎？我還以為就是小孩愛戴……”

“謝谙的面具是誰設定的來着？”

甄甜弱弱道：“我……”

“那怎麽拿下來啊？”

甄甜：“我不知道……”

“？？？”

甄甜：“我當時就想設定一個奇怪但善良的白月光少年，面具嘛，也是一種時髦元素，而且他死得早，根本不用解釋面具哪來的啊。”

“…………”

關鍵時刻，王靈犀穩住局面，她先傳音說：“但既然這個世界存在，萬事萬物必然有其根源邏輯，謝谙的面具肯定有緣由，我們去查就行了。”

然後對謝谙說：“當然有辦法。”

本來雅間的寂靜讓謝谙的心都涼了半截，但師姐一開口，他的世界又亮了。

“但是你可知曉，”王靈犀腦子轉得快，張口就編，“這面具自你有意識起就長在你臉上，正是因為它不能輕易被拿下，你要耐心等待時機。”

謝谙茫然：“時機？”

王靈犀笑了笑：“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時機很快就會到了。”

謝谙追問：“那到底……”

王靈犀搖頭不語。

李鶴沖也反應過來，搖頭晃腦道：“天機不可洩露，時機這種東西，說出來就有可能出差錯。”

“我知道了。”謝谙不問了，雖然沒能立馬把面具拿下，但他還是開心的，“那我等它到來！”

至于什麽時候到……

九班同學們彼此間對視了幾眼。

得看他們查得多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