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錦秀山

錦秀山

黎不知覺得, 這個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漫長。

一是這個夏天發生了不少事，放暑假、漆山秘境大比、錦秀山找大山巫、小師兄終于可以摘掉面具了……

二是因為錦秀山天氣太好，夏日餘韻在這裏多維持了一段時間；

三是師兄師姐讓她給他們上課, 她不得不開始起早貪黑、勤勤懇懇地備課講課。

聽別人給自己講課，和自己給別人講課, 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只要被動接受, 輔以适當思考，而後者, 則需要自己把知識點吃透，才能有底氣地講出來。

通常，她的“學生”只有甄師姐和李師兄，王師兄偶爾也來聽課，但大部分時候，他都不在, 據說是去和山巫學東西了。

一位師兄一位師姐，脾氣都不錯, 但在指出她錯誤這件事上, 毫不留情面。

導致每天去給師兄師姐上課, 黎不知都很緊張。

她不知道, 甄甜和李鶴沖也是閑得無聊，私下在進行一個小比賽：看誰揪到的黎不知錯誤多，揪得越多就證明自己掌握的知識點越多學習得越好。這倆人都是文科成績還不錯, 理科拉跨, 于是全當這是一次趣味補課了。

可憐了黎不知，每被揪一次錯就臉紅羞愧一次, 回房間再挑燈夜戰，努力學習。

這中途, 吳師兄來過錦秀山一趟，給了黎不知一件法器，告訴她，有了這件法器，她就能聯系幾個師兄師姐，學習上有什麽不會的，随時問。

于是便時常有這種情況發生——

采薇谷百年前發現了一株仙草，靜候百年才等到它成熟，谷主林照紫帶隊，谷中一衆人擇佳期前去采摘，正小心誘開守護仙草的靈獸，林照紫的動作忽然一停。采薇谷衆人心下一驚，毛骨悚然，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焦急喊道：“谷主！”

林照紫拿出閃爍光亮的法器，示意她們安靜：“稍等，我先講個題。”

采薇谷衆：？

觀妙山正進行一年一度的考核，各峰弟子列隊集合，每個人都腦袋微垂，不敢直視首座清冷淡漠的女子，那是觀妙山門主，以強大、冷漠、嚴苛出名，雖容顏絕世，但沒有一個弟子想與她對視，一旦對視被她點名，那這次考核就完蛋了——衆弟子私下間讨論都認為，能讓門主滿意的弟子，大約還沒出世。

考核按部就班進行，忽然，門主白袖間有光芒閃動，不少人偷偷看了兩眼，便驚掉了下巴。

只見門主從袖中拿出一件法器，法器裏隐隐有人聲傳來，門主認真傾聽，面帶微笑，語氣柔和地說：“你的想法，大部分是對的，之所以沒做出來正确答案，是因為缺少了一個我還沒來得及教你的公式……”

衆弟子不由恍惚，這是在做夢吧？

白澤樓的資料浩如煙海，王靈犀正帶着屬下們查詢明霄宗宗主和他那位弟子有關的所有資料，準備以此為突破口。正抓住各種蛛絲馬跡一件件下令去深入探查時，法器亮光閃動，王靈犀聽了片刻，擡頭對白澤樓屬下道：“有一件緊急的事，插隊去辦。”

屬下面色肅然：“是。”

王靈犀說：“去搜羅一批話本，市面上有多少買多少吧，買回來再仔細挑一挑……”

屬下愣了愣，雖然不知道話本和他們如今做的事有什麽關系，但還是面色嚴肅盡心去辦了。

……

黎不知在錦秀山的生活非常充實。

雖然不是所有的師兄師姐都在，但有了吳師兄送來的法器，通訊變得極其簡單，她想哪個師姐、師兄，很容易就能與之說上話。

當然，黎不知謹記師兄說的，“學習上有什麽不會的随時問”，所以與學習無關的事，她一般不去打攪。

山中歲月悠然，山外事情卻一樁接着一樁。

其中寇宸帶着萬淵道四處奔忙，聽說魔尊最近探查的是名門正派私下的蠅營狗茍，萬淵道衆都特別熱情、特別積極。

寇宸和王靈犀兩邊同步資料信息，着實查出了不少東西。

譬如明霄宗宗主十年前曾經歷劫飛升失敗過一次，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後來四處尋求秘寶，又恢複了青春容顏，那位黑衣人就是他在飛升失敗後收的親傳弟子，名為楊鴻恩。楊鴻恩在一個小村莊長大，沒什麽特別的，偶然遇到明霄宗宗主，還被收為徒弟，簡直是撞了大運。

看起來只是巧合，王靈犀卻覺得不一定。明霄宗那麽多人，明霄宗宗主那麽多徒弟，為什麽那些事偏偏只讓楊鴻恩去幹？

而且白澤樓的人去當年那個村子實地一考察，其中敏銳的，便發現了一件事，向王靈犀報告道：“樓主，這個村子，和您當初讓我們查的謝谙生活的村子，離得很近。”

直接大膽摸上明霄宗的萬淵道衆也傳來消息：明霄宗宗主蕭尹的狀況，似乎沒有外界想象中好。而且他們潛入時也巧，正好聽見明霄宗宗主和麟鴻山首座、千羅齋長老會面，隐約聽到幾個詞，“那禍害”“南淮”“差錯”“采薇谷”……

聽不懂，但如實彙報了。

消息在幾個同學間一傳，都覺得，他們恐怕行事得再低調點，尤其林照紫，采薇谷不知道是被盯上了還是怎麽。

聊完沉重的，又聊了點輕松的。

“嗐，早知道我也跟知知小謝躲山裏了。”

“山巫那邊也要盯一盯，現在安全，不代表以後也安全。”

王靈犀說：“盯着呢，放心吧。”要不是确認過安全，他們怎麽敢把黎不知和謝谙放那兒。

“還有蒼梧山……”

“一步步來吧。”

“不過，‘暑假’快過完了吧，知知和小謝上課的事怎麽辦？總不能天天打電話。”

“問問老吳千機門電腦研發出來沒。”

“笑死，知知和小謝提前三千年進入網課時代是吧。”

“等等等等，”寇宸忍不住開口打斷，“知知……跟你們打電話？”

“昂。”

“天天打電話？”

“差不多吧。”

寇宸不能接受：“那她怎麽從來沒給我打過電話！！！”

沈傾言悠悠道：“知知給我們打電話讨論學習的事，給你打電話有什麽用處嗎？你是會數學物理公式，還是會語文生物知識點？”

寇宸：“……”

無言以對。

萬淵道衆就見他們的尊主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仿佛是一種叫作“羞憤”的情緒。

嗯……看錯了吧。

寇宸擡頭掃了一圈，如今的萬淵道已經不是當年的萬淵道，不管這群道衆私底下是什麽樣，在他面前，已經是人模狗樣幹幹淨淨，而不是一群嗜血殺人狂的樣子了。

知知其實也可以和他讨論一些知識點嘛！比如……道德與法治什麽的。寇宸想。

……

七七四十九日浸泡藥水，加上每隔七天的一天休息日，五十多天轉眼就過去了。

黎不知終于弄清楚了謝谙身上的香味哪來的。

這事是她和林照紫聯系時，學習之餘閑聊提到，再根據林照紫給出的學習方法，抽絲剝繭調查出來的。

首先，黎不知确定，她能聞到那股香味，香味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自己的幻覺。

與此同時，師兄師姐和謝谙自己，都覺得，他們只能聞到淡淡的藥味。

林照紫說，可能是某種藥材，有人聞得到香，有人聞不到。

黎不知就想知道藥水用了哪些藥材，謝谙答應幫她去問，大山巫也沒有隐瞞，直接說了。

得知藥水用材後，謝谙先傻了。他才知道，這讓他日日夜夜浸泡，最初學習閉氣時還嗆了好幾口的藥水，裏面除了藥草居然還有什麽蟾蜍汁、蛇頸液、蠍子卵……

以至于最後七天浸泡，泡得他糾結無比，感覺渾身都不對勁，都沒法集中注意背書做題了。

而黎不知則按照藥方，先從無毒的開始，通過購買、采摘搜集到了相應的草藥，再反複實驗，終于确定，是有兩種草藥混合後會産生她聞到的香氣，而對于師兄師姐和謝谙來說，那只是淡淡的、青澀的藥味。

林照紫給她講了點“基因”知識，每個人是不一樣的，同樣的草，有的人聞起來覺得香甜，有的人卻覺得臭不可聞。

黎不知聽完撐着下巴笑了會兒，覺得自己的“與衆不同”還挺有意思。

林照紫又順帶講了遺傳，遺傳的知識點黎不知之前學過，現在是複習鞏固了一遍。

黎不知的笑容又隐去了。她怔怔地想到那對并不待見她的父母，片刻後，又問：“師姐，小師兄的娘親留給他的八塊留影玉簡，你們找到了嗎？”

林照紫抱歉道：“還沒有。”

烈風堂和寒食宗不同，作為修真界有名有姓的門派，就算是萬淵道，也不能沖進去綁人搜魂。只能想辦法盯緊當日參加漆山秘境的幾人，慢慢探查。

“噢……”黎不知慢吞吞地說，“那查出來了，記得告訴我呀。”

林照紫笑道：“一定的。”

正說着，屋外傳來聲音，是謝谙回來了。

七七四十九天的藥水浸泡完成，黎不知好奇小師兄有沒有什麽新變化，便和林照紫道了再見，沖出房門：“小師兄！”

謝谙笑道：“知知。”

黎不知圍着他左看右看，沒發覺不同。她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知知，”謝谙倒是心情不錯，他蹲下來，朝着黎不知仰起臉，“看是看不出什麽不同，但是呢……”

雖然明知道他是在賣關子，黎不知還是忍不住問道：“但是什麽？”

謝谙說：“你伸手摸一摸。”

摸一摸？

黎不知心中一動。

她伸手，指尖觸碰到那猙獰的面具，面具泛着涼意，堅硬冰冷，和之前沒什麽不同。黎不知手指微動，撫到面具邊緣，那裏本應該能摸到一層與謝谙的臉相連接的血肉……

沒有了。

那層與面具黏連的血肉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窄窄的縫隙，就像一個普通人，臉上戴了面具，雖然面具與他的臉十分貼合，但還是會有的，窄小縫隙。

一剎那，黎不知覺得指尖滾燙了起來。她驚喜興奮得臉都紅了。但是又害怕自己感覺錯了，她湊近些，手指用力按了按，皮肉被她按得微微往下陷了一點點，那縫隙便又大了一點點。

“哇！”黎不知終于叫了出來，“它們分開了！”

謝谙笑了起來：“沒錯，它們分開了！”

雖然大山巫告訴他，只是浸泡藥水讓最外層緊黏着面具的血肉縮回去了而已，并不是完全分開，再往裏，他的臉還是跟面具連着的，但這顯著的成效，已經足以讓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