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靈機一動

靈機一動

王超卓本着拜師學藝的态度來, 早上囫囵吃完飯，在大山巫來之前，便出去有心打聽了一下。

沒問到山巫收徒的細則, 但發現，今天錦秀山來的客人不止他們南淮仙宗。大山巫難得出關, 來找他的還有別的宗門、散修, 都是有如謝谙面具這類需要解決。

甄甜一聽，下意識問道：“都有哪些宗門啊？”

現如今, 他們對修真界許多宗門都要防着點。

王超卓報了幾個名字。甄甜聽到了熟悉的宗門名字。

“明霄宗？”甄甜皺眉，“怎麽哪兒都有他們。”

“也很正常，”李鶴沖吸了口豆漿，說，“畢竟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指門派子弟規模。”

王超卓說：“聽說他們也是帶人來取面具，不過呢, 不是小謝這樣定制的，就是普通的鎮魂面具, 具體細節我就沒探聽。”

甄甜說：“咱們還是小心點行事, 最好別跟他們碰上。”

王超卓點點頭說：“應該碰不上, 要不說王總給力, 我們在山巫這兒是VIP待遇，大山巫出關第一個就會先來我們這兒呢。”

他出去打聽時，聽到別人在議論, “紫竹院住的何方神聖”, 他一想，嘿, 他們住的就是紫竹院啊！

黎不知已經習慣了師兄師姐嘴裏經常會出現她聽不懂的話，不過聽到“大山巫出關第一個就會先來我們這兒”, 她還是感到了驕傲。她們南淮仙宗就是厲害！

不過，随着時間流逝，她又開始緊張了，去看謝谙，發現他的肩膀也有些繃緊。

好在沒有緊張太久，黃辭就來了，他推開紫竹院院門，深吸一口氣，轉身道：“恭迎大山巫！”

黎不知睜大眼睛。

進來的人，和她想象中不同。黎不知在漆山大比見過修真界各大宗門的掌權人，都是俊男美女，她便覺得理所應當，大山巫也應該是個年輕人。

沒想到他是一個白發白須白眉的老人！

不僅是個老頭子，還是個看起來頗為陰沉的老頭子，一身灰袍，和旁邊穿混搭亮色的黃辭根本不像一個宗門的人。

一踏入院中，大山巫的目光就落在了謝谙身上。

謝谙緊張得身體繃緊。

黎不知站在他旁邊，牽住了他的手。

大山巫伸手撫摸謝谙臉上的面具，忽然閉上眼，喃喃道：“十年前……人鬼之子……”

他很快睜開眼，低頭問謝谙：“你想取下這張面具？”

謝谙道：“是。”

大山巫說：“你神魂不穩，不戴面具，若想平平穩穩活着，就得戴別的。”

謝谙問：“戴別的……什麽？”

大山巫說：“長命鎖。”

謝谙怔了怔。

大山巫道：“幸而你是如今來的，若早兩年，你根本沒得選。”

老頭子笑了一聲，伸手，抖出一條鏈鎖，就是長命鎖的樣式，只不過挂墜的不是刻有祥瑞如意紋的銀牌，而是人半個手掌那麽大的一塊面具，那面具的樣式，和謝谙臉上的有些許相似。

大山巫說：“這條長命鎖，是我這十年潛心研究，方才突破，現下只這一塊。”

聽到“只這一塊”，甄甜心下莫名咯噔一聲，下意識高喊：“我們要了！”

大山巫搖搖頭：“莫急，莫急。”

黎不知說：“老爺爺，我們挺急的……”

見小女孩張嘴就是這麽一句，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山巫不由笑了：“急甚麽？他的面具要完全取下來，得兩三年呢。”

黎不知眨巴眨巴眼睛：“兩三年後，就會有新的長命鎖了嗎？”

大山巫說：“未必，但至多五年，我能再做出一塊來。”

黎不知說：“那我們就要這塊不行嗎？”

大山巫倒也不瞞他們：“你們可知，這次來錦秀山的有七家，其中有三家，都需要這長命鎖。”

甄甜反應極快：“這長命鎖我們自然不是白要，您開價。”

大山巫微微一笑，颔首不語，只道：“你們做好準備。”

甄甜：？

說完這句話，大山巫飄然離去。

王超卓茫然：“什麽意思啊？”

李鶴沖：“怎麽感覺有點不妙。”

黎不知開動腦筋：“是不是很貴很貴的意思？才要我們做好準備。”

甄甜：“……但也沒報價啊，我們怎麽準備？”

疑惑沒過多久就得到了解答。

一個上午，大山巫把七個院子都走了一遍，除了南淮仙宗外另外想要長命鎖的兩家也得到了類似的回答，午飯後，黃辭來請。

三家要同坐廳堂，競價。

堂內設有屏風，大山巫坐在首席，手持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長命鎖如今只有一件，三位都想要，就看誰心誠了。”

三扇屏風後一片沉默。

沒過多久，便有第一家出價：“若大山巫願意割愛，我們願奉上一千塊極品靈石，外加馴養好的靈獸三只，以作報酬。”

有一家出聲，另一家便也跟上，報價層層疊高，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南淮仙宗這邊，顯出幾分特殊來。大山巫不動聲色地飲茶，多瞥了那屏風幾眼。他不在乎錢財，只是想要一個态度，就像當年那孩子的母親求上山來，沒出一分一厘，他還是給做了那張面具。

見師兄師姐久不出聲，黎不知小聲問：“我們是不是錢不夠呀？”

甄甜說：“不會不夠的。”

他們可是南淮仙宗！

雖然沒叫價，但他們并沒有閑着，王超卓和甄甜都在用法術和其他同學聯絡，說明這邊的情況，讓他們能拿出什麽趕緊列個單子傳回來。

光是林照紫傳過來的清單，就足以令人咋舌。

李鶴沖忍不住用傳信符問林照紫：采薇谷不會被你掏空了吧？

林照紫畫了個笑臉：別小看采薇谷的底蘊。

同樣列出長長清單的，還有吳子陵的千機門，不論是小衆奇技淫巧還是修真界正流行的千機門出品的法器，都在目錄。

那邊競價八百輪，開始咬着牙一塊極品靈石一塊極品靈石往上加時，這邊單子還沒完全列完，同學們十分熱情，每個人都想出一份力。

李鶴沖感慨：“家大業大就是好啊。”

不知何時，外面的競價聲停了，只有大山巫喝茶時杯盞相碰的聲響，想來另外兩家已經叫價到了他們的極限，一絲一毫也擠不出來了。

甄甜拿起一疊單子，咳嗽一聲，站了起來，開始“報菜名”。

那兩扇屏風後的人越聽臉色越差。

“這是哪個宗門，能拿出這麽大的手筆？”

“沒打聽到，說不定不是什麽宗門，而是隐世世家。”

“這就是紫竹院那家吧……大山巫出關最先去的紫竹院。”

光是念報酬目錄就念了一刻鐘，聽到後來，另外兩家都麻木了。

“……最後，”甄甜說，“是極品靈石兩千塊。”

這兩千塊極品靈石是同學們湊的，不是所有同學都家財萬貫，但作為修真界的“第一”，大多小有資産。

交流傳信間，遠在仙雲城的李唐夢發現了一件事：自己在衆同學中居然算是窮的！這仙盟盟主當的到底有什麽意思！錢沒有事還多！勤勤懇懇這麽久連仙雲城的房子都買不起！！她要辭職！！

報完能夠給予的報酬清單，甄甜坐了下來，外面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大山巫放下茶盞的聲音。

他笑了笑：“好，其餘兩家若無其他出價，這長命鎖……”

大山巫頓了頓，并沒有人出聲打斷，另外兩家，一是明霄宗，一是四明教，對前者來說，雖有家底，但沒法随意揮霍，對後者來說……把家底揮出去也比不上紫竹院那家啊！只能含淚保持沉默。

“便是紫竹院的了。”大山巫一錘定音。

……

當天晚上，大山巫來紫竹院，帶走了謝谙。

據他說，取鎮魂面具非一日之功，謝谙至少要在錦秀山老老實實待兩三年。

對于修士來說，兩三年不過轉瞬，随便閉個關出來就是。不過同學們卻不能閉關，正值孩子成長的關鍵期，當然要陪伴他們。

“先在錦秀山待着，”沈傾言和甄甜聯系時說，“王靈犀已經打點好了，在錦秀山住三五年不是問題，山巫也不是好惹的，明霄宗他們應該不會堂而皇之在錦秀山動手。”

“他們應該還沒發現是我們呢，”甄甜說，“我很注意，沒讓知知小謝和他們碰面。”

其實，明霄宗來的也不是什麽宗內的大人物，主事的是一位長老，他天賦卓絕的曾孫年幼時曾被妖物所傷，差點殒命，靠着山巫面具穩住神魂，本想随着修煉漸漸強身固魂，然而卻又出了岔子，普通面具已不足用。

沈傾言說，根據同學們這些日子的調查推測，針對黎不知的行動，代表的恐怕不是各大宗門的立場，只是宗門內某些人的立場，這個長老在明霄宗就是邊緣人物，可能并不知情明霄宗宗主和他親傳弟子暗中所做的事。

道理是這樣，但她話鋒一轉，還是叮囑甄甜要小心行事。

意識到修真界的複雜危險之後，不管“感覺上”怎麽樣，都最好謹慎些。

……

謝谙一去七八天。

黎不知也沒閑着，準确地說，是甄甜沒讓她閑着。

之前甄甜一直在外，沒有長時間和黎不知相處過，如今一相處，她的奇思妙想就開始活動。

作為班上的網絡文學鑒賞王者，甄甜亂七八糟的小說沒少看，腦子裏随時能調出各種劇情。

黎不知閑得無聊想讓李鶴沖給她算命，甄甜沖上去阻止：“命不能亂算！”這要算出個好歹來，有些結果可就沒法改了。

黎不知天天追着小青鸾喂養它，甄甜又心念一動，尋思黎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天賦，以後統禦百獸，做個萬獸之主？但現實是，小青鸾和黎不知相處勉勉強強，黎不知也沒表露出什麽能夠溝通靈獸的天賦。

黎不知打發時間讀一些話本，甄甜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雖然甄甜本人是個熱愛狗血愛情的高中生，但看到黎不知看的話本有談情說愛的內容，她立刻封建家長上身：“知知！你不能看這個！”

“啊？”黎不知很茫然。

甄甜義正辭嚴：“你還小，正是好好修煉好好學習的時候，這種話本……腐蝕人的心志！不是好東西！”

黎不知遲疑了一下：“是嗎……”她确實有時會因為沉迷話本稍稍耽誤一些功課，但很偶爾，她珍惜學習的機會，懂得克制。

甄甜：“是啊！話本裏的東西都是亂編的！”

黎不知說：“我知道都是編的故事呀。”

甄甜說：“那也要少看，萬一你信了呢？”

黎不知睜大眼睛：“怎麽會？明知道假的還會相信？”

甄甜苦口婆心，告訴她什麽叫潛移默化，什麽叫不知不覺，什麽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其實說的都是她自己。想到穿過來之後被各路爛桃花追着跑的經歷，甄甜長嘆一聲，發出最後的總結陳詞：“知知，你要記住，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談戀愛不如刷題！”

不知道話題怎麽突然從看話本跳到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黎不知：？

“不如我們來刷題吧！”甄甜覺得自己腦門上燈泡一亮。

謝谙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問黃辭，黃辭也不知道，只叫他們耐心等待，這要等到猴年馬月，萬一一等兩三年，時間難道就這樣荒廢了？不如做題！

自己好久沒寫題了，別說，還真有點手癢。

王超卓不在，甄甜便拽了李鶴沖來一起。

“寫題？”聽甄甜這麽說，李鶴沖也覺得，閑着無聊寫一會兒也行。

高中全科的教科書、練習冊和試卷，每個人手上都有一份，是千機門用法術“複印”的。

甄甜平時語文成績比較好，這時便挑了語文出來，準備也過一把當老師的瘾，給黎不知上會兒課。

随手拿了張模拟卷，甄甜帶着黎不知從頭看起。

從語言文字運用一路信心滿滿地做到文言文閱讀，三個人其樂融融地分段讀完文言文，來到第一題。甄甜念：“對下列加點字的解釋，不正确的一項是……”

ABCD四個選項各念一遍，甄甜先看向黎不知：“知知覺得應該選什麽？”

黎不知看了一會兒，指了C。

甄甜微微一笑，覺得孩子還是小，缺少積累啊。C的解釋明顯是正确的！

她又看向李鶴沖，李鶴沖猶豫了一下，選了D。

甄甜也覺得答案是D。不過她需要看一下答案解析才能給黎不知講題，她選出D，主要是用排除法，覺得其他三個都對，D看起來就有問題了。

翻出解析一看，甄甜傻了。

答案是C！

“怎會如此！”甄甜大為震驚。她看向黎不知，“知知，你怎麽知道選C？”

黎不知解釋了兩句，她平時話本看得多，已經習慣了各種文绉绉的用詞，這篇甄甜都半懂半不懂的文言文，黎不知居然差不多全翻譯出來了。

甄甜：“！”

黎不知翻譯完，還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問：“師姐，這篇比我平時看的話本要難許多，有不少字詞我只能靠上下文猜測意思，不知道猜得對不對。”

“……”甄甜忽然語重心長道，“知知啊，你身上還有多少話本？”

黎不知：“還、還有一些。”

謝谙回來的時候，就見三個腦袋湊在一起看話本，甄甜時不時問這個詞什麽意思，黎不知給她解釋。不過甄甜沒有誠實地說是她不會，而是以“考考黎不知”的名義問的。修真界的話本也寫得挺有意思，仙俠冒險和狗血感情并駕齊驅，還能學到古文知識，一時之間，甄甜有點上瘾。

“嗯……”甄甜連連點頭，“話本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李鶴沖看着大段文字頭疼，都是随便掃兩眼插圖，然後看天看樹看草地上蹦跶的小青鸾，也是他先注意到了謝谙：“小謝！你回來啦！”

黎不知的腦袋唰一下轉過去：“小師兄！”

謝谙走進院子，帶着笑意：“知知，師兄師姐。”

黎不知湊上去，定睛看了他一會兒：“面具怎麽還是那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謝谙說：“大山巫說，這才剛開始，沒有變化是正常的。”

甄甜也好奇：“怎麽去了這麽多天？”

謝谙就把他這幾天的經歷說了。

其實也很簡單，大山巫調制了一種藥水，在後山池中放滿，讓他整個人浸在裏面，這些天大山巫教了他如何在水下長時間屏息，浸泡藥水，五個時辰可浮上水休息一時辰。七天可休息一天。

“我覺得我都被浸得滿身藥味了。”他說。

黎不知湊近嗅了嗅，說：“沒聞到什麽藥味啊，但是……有點兒香。”清清淡淡，她覺得還挺好聞。

謝谙低聲說：“香……大約是皂角的香氣吧，我仔細沐浴過再回來的。”

“不不不，不是皂角。”黎不知自信，皂角的味道她聞得出來，謝谙身上、衣服上有一點皂角香，但更多的還是另一股奇異的香氣。不過嗅了半天，黎不知也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的香味。她心想，要是林師姐在就好了，不管是植物還是動物，沒有林師姐不知道的。自己還需要多多學習！！

謝谙也提到了學習：“你們在上課嗎？”

黎不知說：“在看話本！不過……也寫了幾張卷子。”

“噢……”謝谙有點危機感，據大山巫說，取面具要花很久，光是第一流程泡藥水就要七七四十九天，他泡在水裏什麽都不能幹，四五十天之後，乃至一兩年後，他和知知的差距豈不是會越拉越大？

謝谙忍不住問：“師姐，師兄，有什麽法術……能讓紙筆，防水嗎？”

甄甜和李鶴沖都一愣：“啊？”

謝谙說，他每天泡藥水無聊，要是能把這時間用來學習就好了。

甄甜大為驚嘆：“小謝，沒想到你這麽熱愛學習！你放心，你想要什麽，師兄師姐都會給你搞定的！”

……

第二個七天泡藥水療程開始時，大山巫将煉制好的藥水灌入池中，看見清瘦的小少年手裏攥着一疊紙和筆下水，泡入水中後，他調整好合适的姿勢，認認真真做起繁複奇詭的算術題來。

大山巫：？

他活了幾百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

得知謝谙走時是帶着題走的，黎不知也振奮了起來，主動提出要學習。

甄甜覺得，以自己和李鶴沖、王超卓現在的水平，和黎不知一起做做題還行，真要給黎不知上課恐怕夠嗆。她沉吟片刻，靈機一動。

“知知，”甄甜嚴肅地說，“為了考驗你之前的學習成果，咱們換一種學習方式，從今天起，你給師兄師姐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