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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荀老爺子的話, 鶴玉下午沒去醫館,想着在家裏和紅梅一起打掃衛生。
從臘月二十四到除夕,是江縣家家戶戶進行大掃除的日子。
午飯過後, 聞谌急着去處理趙小蓮的破事, 轉眼就沒人影了。
鶴玉休息了會兒,“紅梅姐, 下午我們大掃除吧。後天就是除夕, 沒幾天了。”
紅梅搓搓手:“鶴妹子, 屋頂、院子和廚房這些, 聞先生這幾天幫着掃過了。現在就幾間睡覺的屋子沒打掃了。”
經她提醒, 鶴玉才發現院子的确發生了一些小變化。
石板刷的幹幹淨淨, 牆壁縫隙沒一根雜草,石榴樹根部的一圈鵝卵石按大小排序。就連石榴樹都被好生修剪了一番,頂部呈圓弧狀。遠處看,像一朵巨大的綠色蘑菇。
一看就知道這是聞谌的傑作。
紅梅做事偏向實際, 這種花裏胡哨的活兒除了他沒別人會幹了。
鶴玉百感交集,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到了她這兒,竟瞎幹些中看不中用的苦力活。聽紅梅這語氣,還是樂意之至的樣子。
“行, 那今天就打掃屋子吧。紅梅姐, 你掃你屋就好了, 我和聲聲的待會兒我來。”
鶴玉不喜外人進出自己的屋子, 一般情況下, 沒她發話, 紅梅是不會進她屋的。
“媽媽, 我來掃地!”在屋裏揉着小肚子的聞澤悄咪咪的伸出頭來,說着就拿出放在門後的掃帚。
鶴玉哭笑不得:“這麽想幹活呀?連掃帚在哪兒你都知道。”
紅梅笑呵呵的打趣:“掃帚我都習慣放門後, 聲聲這孩子記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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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打掃院子,聲聲可沒這麽主動,對聞先生的逗弄向來是拒之不理。
不過,她覺得父子倆的關系好像緩和了很多。剛開始是隔得老遠,後來聞先生在修剪石榴樹時,聲聲不知何時就湊到他身邊去了。
一大一小,頭挨着頭,聞先生的臉上還帶着笑意。
紅梅咳了咳:“鶴妹子,聞先生那邊需要我去打掃一遍不?”
鶴玉看向隔壁院子,淡笑着說:“不用,今年我們一起過年。”
這個春節,想來他在江縣也待不了幾天。聞家那邊,他作為唯一的後輩,應當是要回去一趟的。
話音一轉,“紅梅姐,要是他開口了,就麻煩你跑一趟了。”
裏屋不大,表面看着物件也不多,但真打掃起來,累得夠嗆。
鶴玉見聲聲眼巴巴望着她的小模樣,只好給他安排了個掃地的活兒。掃不幹淨無所謂,大不了她再重新掃一次就是。
她也沒能指望一個孩子能幫她做事。
兩個屋子收拾下來,一眨眼就過去了兩個小時。
好在廚房一直燒着熱水,鶴玉受不了渾身髒兮兮的,趕緊去洗了個澡。
想着時候還早,鶴玉回房路上,一把摟過先她一步洗好澡的小崽子,惬意的回了房間。
小崽子香香軟軟的,臉蛋白裏透紅,像極了熟透的水蜜桃。清澈透亮的漂亮眼眸,透露出一絲迷茫。
看得鶴玉心都化了,捏捏他的小臉蛋,“聲聲,陪媽媽休息會兒。你都好久沒和媽媽一起睡覺了。”
自從小崽子搬出去一個住後,她到現在都還有些沒适應過來。有些時候半夜醒來,手邊空落落的,心頭也空落落的。
她才不信小崽子說的要搬出去的理由。
鶴玉了解聲聲,要是她開口問真正原因,他大概率是會說的。
可她沒問,小孩子嘛,有點小秘密是很正常的。當媽媽的,還是要給孩子留些自己的空間。
聞澤僵着小身板坐在床上,躊躇一下後躺下了,
鶴玉坐在床的另一邊,擦了擦濕漉漉的長發,擦至半幹不幹的狀态就停了手。她回頭說:“聲聲,先前在院子和你紅梅嬸嬸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聞澤不确定的問:“是他和我們一起過年的話嗎?”
噢,難怪老男人今天中午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原來是媽媽讓他來一起過年。這不得把老男人高興壞了。
“嗯,聲聲能接受嗎?”
聞澤在柔軟的棉被上蹭了蹭臉頰,嘟囔着:“他來就來呗,多雙筷子而已。”媽媽照舊是他的。
鶴玉笑笑:“你啊,小孩子家家的,說話跟個大人似的。有媽媽在,可以不用顧忌那麽多。”
雖說讓聞谌來一起過年是先說的,但若是小崽子不同意,她就只能委屈聞谌了。
誰讓他這些年不在,小崽子在這個家的地位可比他高一大截呢。
聞言,聞澤怔住,眼睛突然就酸澀得慌。他往被窩裏縮了縮,整個腦袋都埋了進去。
鶴玉正在給頭發抹精油,這是聞谌前不久托人在國外買的。沒太大效果,勝在有股淡淡的清香。她沒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沒見着人,床中央鼓起一個小包。
她伸手戳了下小鼓包,小鼓包就動一下。再戳一下,再動一下。
落在鶴玉眼裏,可愛極了。
“聲聲,被窩裏不悶呀?”
“不悶。”回聲卻悶悶的。
過了兩秒,被窩上方冒出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緊接着坐直身板,鄭重其事的說:“媽媽,我不讨厭他了。”
所有事情都沒媽媽開心重要。
上輩子在聞訓的計謀得逞後,媽媽為了他,哭了太多次,眼睛都快哭瞎了。
這輩子,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他要媽媽永遠都開開心心的。
“不過,媽媽你先別告訴他,我怕他得意忘形!”聞澤賊兮兮的補充一句。
鶴玉失笑:“聲聲,你這成語用的。好好好,我一定不告訴他。”
說完,她語重心長的說:“聲聲,你對他的情感變化,不應該以我的态度為标準。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她哪能看不出,小崽子在得知親爹回來後,對親爹的感情很複雜。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小崽子是恨聞谌的。
素未謀面、堪稱陌生人的兩人,小崽子為什麽會對聞谌有這麽大的敵意?
鶴玉想不通這件事,就沒多想了。
“你對他是喜歡或厭惡,是看自己內心的想法。聲聲,你雖是小孩子,但媽媽知道,你比大部分孩子要聰明。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聞澤耷拉着肩膀,悶聲悶氣的點頭:“能明白。”
他目前對老男人确實沒什麽父子情,一想到一切慘劇的源頭來自老男人,他沒沖上去咬死他就算好的了。
聞澤早就打定主意,上輩子的事情他絕不會讓媽媽知道。有他記得就足夠了。
鶴玉心疼的摸摸小崽子的頭,“聲聲,你想做什麽就做吧。不必因為外界因素束縛自己。”
也不要因為她,強行改變對聞谌的看法。當爹的做錯了事,當孩子的耍點小脾氣怎麽了。
聞澤撲向媽媽懷裏,緊緊抱住,別扭的說:“媽媽,還是讓他過來過年吧。”
木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靜悄悄的。攜裹着雨點的寒風吹進屋內,帶來了冬季蕭瑟悲涼的寒意。
床上的母子倆,卻絲毫不覺寒冷。
“好,聽你的。”
*
除夕前兩天,醫館閉館了。
荀慶瑞念及這一家子終于團聚,大手一揮給鶴玉放了長達半月的假期。
連續下了兩天的冬雨,終于停了。
這天上午,鶴玉準備帶着聲聲去街上逛逛,順便買些年貨回來。
紅梅提前問過鶴玉,知曉她會放假,加上有聞先生在,就沒怎麽插手年貨的事情。
剛踏出家門,隔壁院子的門就開了,就像是時刻準備着似的。
“好巧,阿玉,你和聲聲也出門啊?”
鶴玉懶得拆穿他的把戲,不客氣的說:“出門買年貨,你要來拎包嗎?”
聞谌眼裏閃過笑意:“樂意之至。”
聞澤陰陽怪氣的小聲學他:“樂意之至~”
瞧瞧老男人這春風得意的嘴臉,啊呸!
他說的小聲,離得遠的聞谌沒聽到。鶴玉聽到這聲重複的童音,不由的笑了,但也沒說什麽。
因為聞谌的大手筆,許多在大城市才普遍一些的家用電器,家裏也有了。
例如冰箱、空調什麽的,普普通通的小院子,值錢的玩意兒多了去了。
所以家裏是不缺肉的。但新鮮的豬肉要好吃得多,冰箱裏沒什麽囤貨。
聞谌出門帶夠了各種票和錢,還極會看臉色。但凡是鶴玉和聞澤多看幾眼的,立馬就掏包付錢了。
沒一會兒,他手裏就拎上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就……真不負來拎包的名頭。
鶴玉剛說去買肉,聞谌就開口了。
“阿玉,豬肉我跟屠宰場的朋友預定好了。明兒我去拿。有四五斤豬肉和排骨,還有一些香腸。”
鶴玉不解:“?你還有屠宰場的朋友?”
難怪每次拿回來的豬肉,品相是真好,還新鮮。同食品站賣的豬肉,不是一個級別的。
啥時候他這麽接地氣了?連屠宰場的人都有認識,聽着跟那人還怪熟的。
聞谌雲淡風輕的解釋:“就幾個月前,我無意結識了一朋友,幫了他一點小忙。後來才知道他是屠宰場的人。”
鶴玉:……這怕不是一點小忙吧。
她妥協了,“那你看着辦吧,別弄多了。”
聞谌暗戳戳的邀功:“阿玉,我還多預留了一部分,我明兒給荀家送去?”
荀家對阿玉蠻好的,他自然把其放在了心上。
鶴玉都沒想到這一茬,沉默片刻:“要送的話你明天早點送,孫嬸這幾天都買了豬肉的。”
聞谌見提議沒被拒絕,心滿意足了:“好,聽阿玉的。明天我早起跑一趟。”
新年新氣象,新年哪少得了新衣。
鶴玉随後給聲聲和紅梅買了幾身衣服,當然也給自己買了兩件。她對衣服沒太大需求,家裏她和聲聲的衣服上個月才換過一批新的。嗯,是聞谌的傑作。
目光觸及到一聲不吭搶先付錢且拿過衣服袋子的男人,心底多了一絲柔軟。
聞谌看着阿玉逛了一家又一家的服裝店,給全家人都買了新衣服,唯獨就跟沒看到身後的他一樣,心情從最開始的淡定自若變成了郁悶失落。
偏偏聞澤還覺不夠,湊過去一臉天真無邪的問:“聞叔叔,你怎麽啦?不開心嗎?”
是的,小崽子叫聞谌‘聞叔叔’,聽着怪別扭的。鶴玉不知這倆咋商量的,一個願意叫,一個願意應。
親兒子不愧是親兒子,父子間的心有靈犀不是吹的。聞谌就算沒陪在他身邊,也能看出這小崽子眼中明晃晃的幸災樂禍。
準确來說,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聞澤隐藏得很好,等鶴玉看過來時,又是一副單純可愛的模樣。
聞谌無語凝噎,懷疑人生中,心想:他小時候也是這麽讨人厭的?也這麽能裝?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小孩肯定變異了。
鶴玉沒注意父子之間的刀光劍影,拐了好幾個彎兒才找到一家男性服裝店。
國家政策的下傳,讓江縣不少有膽量的人做了服裝生意,質量和款式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大品牌的,顏色單調,大多以灰黑、軍綠色為主。
鶴玉回頭看了看人模狗樣的男人,問:“聞谌,這種衣服你能穿嗎?”
她記得聞谌以前的衣服最低三位數打底,摸着手感滑溜溜的,和普通料子的衣服有着天壤之別。小店鋪裏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去外地進貨回來賣的。
價格不會超過兩位數。
聞谌不确定:“給我買?”
下一秒反應過來,正兒八經的說:“能穿,我能穿!”
之後半個小時,聞澤看到了一出老男人的拿手戲——孔雀開屏。
聞谌也不嫌麻煩,全程換了好幾身衣服,還借着不會挑選衣服的話術,成功的和鶴玉并肩站在了一起。
店裏衣服普普通通,但聞谌那臉、那身形,幾乎适配所有款式和顏色的衣服。換句話來說,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再普通的衣服穿上身,都能穿出貴氣逼人的效果。
“哦喲,妹子,你男人長得正哦。我第一回見把我家衣服穿的這麽好看的。”一旁的老板直豎大拇指,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輸出。
鶴玉笑笑沒說話。
聞谌聽了十分受用,嘚瑟的挺直腰板:“阿玉,你看我身上這件怎麽樣?”
“還行。”主要是臉能扛。
這顏值爆表的一家人一進店,看那手裏提的大包小包,老板就知道這是不差錢的主兒。
老板誇贊道:“這件好的嘞,襯得你特精神。還和妹子身上的一個色,走在一起誰不說一句般配啊。”
最後,在老板滔滔不絕的誇贊中,聞谌身心舒暢的挑了兩套外穿的衣服,小媳婦兒似的跟在鶴玉身後,等着她來結賬。
鶴玉拿出錢包,花出了今天的第一筆錢。
年底來了一大單,把老板樂得合不攏嘴,笑呵呵的招呼着:“下回再來啊,給你們打八折。”
聞谌好脾氣應答:“謝謝啊,老板。”
衣服買完,需要買的東西都買的差不多了。
沒走幾步,鶴玉見小崽子望着前面賣糖葫蘆的老爺爺,周圍還圍着一圈眼巴巴看着糖葫蘆流口水的小孩子。
“聞谌,你在這裏等着,我帶聲聲去買糖葫蘆。”
糖葫蘆裏是山楂,外表是糖,酸酸甜甜的,很得小孩子的喜歡。
聞澤接過老爺爺遞過來的糖葫蘆,回首看了眼站在原地等他們回去的老男人,請求道:“媽媽,我們一人一串吧。”
鶴玉低頭問:“再來兩串?”
聞澤微不可察的“嗯”了聲。
鶴玉明白了小崽子的意思,又買了兩串糖葫蘆。
回去找聞谌途中,一個戴着帽子的男人被擠得左搖右擺,竟直直往小個子的聲聲身上撞去。
好在鶴玉眼疾手快,把小崽子往身邊拉了一把。
“對不起……鶴玉,是你啊。”撞人的是辛立,一臉驚訝。
鶴玉冷漠的皺了皺眉,不欲與他說話,牽着聲聲就要離開。
辛立看着女人姣好清冷的面容,想起最近經歷的破事,心裏難受得慌。
“鶴玉,我……”
鶴玉一句話打斷他,送上祝福:“恭喜啊,聽說你結婚了。”
辛立在十一月初結婚了,聽說還是那什麽廠主任的小閨女。辛家請了一條街的鄰居,唯獨略過了鶴玉。
要不是聽紅梅提了一嘴,鶴玉還真不知道這事。畢竟她每天早出晚歸,不太關心周邊的事情。
因為聞谌的出現,她很少想起這些令她不愉快的過往了。
辛立忙不疊辯解:“鶴玉,我不喜歡那女人。是她聯合我媽……我不得已才娶她的。”
鶴玉滿頭問號,不明白他搞這一出的用意是什麽:“你不喜歡你可以不娶,難道你媽會按着你的頭逼你?還有,這些關我什麽事?讓開,我要回去了。”
辛立還想說什麽,一道嬌俏的女聲從後側方傳來。
“辛立~你怎麽在這裏呀,我喊你半天你咋不應我呢?”來人是個圓臉姑娘,身材圓潤飽滿,笑起來很是喜慶。
辛立臉色一白,轉身慌亂的迎上去:“美麗,我剛沒聽到。我看這有賣糖葫蘆的,就想着過來給你買。”
甄美麗一眼就注意到了鶴玉的存在,瞥他空空如也的手心,“是嗎?那糖葫蘆呢?”
她知道鶴玉,還悄悄去看過兩回。挺漂亮的一個女人,生的小孩俏生生的。
總結:辛立這狗男人不配。
辛立支支吾吾,“我,我正準備買。”
他和甄美麗結婚,是高攀。爸媽告訴他,凡事要順着美麗來,這樣明年開春,廠裏升職必定有他的一份。
在辛家,上到老下到小,都把她當祖宗一樣小心供着,生怕她有不高興的。
甄美麗撇下他,笑眯眯的走到鶴玉母子面前,果然和想象中一樣,連空氣都香香的。
可惜了,要是早些認識鶴玉就好了,那樣還有可能成為朋友。
甄美麗人畜無害的說:“不好意思啊,鶴姐姐,是我沒管好他。不會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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