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歹毒

歹毒

此時的郭志勤心裏充滿恐懼，他不是不想起來而是手腳不聽使喚起不來，這個斜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摔倒不會向下滾，但自己像被無形的手推着滾下坡。

他滾到下面比較平的地方停下，慌張搖晃站起來，人越慌張越容易出事，加上路不平和黴運纏身，他走四五步又摔倒，重新起來走幾步又摔倒，心裏更恐懼，連滾帶爬地回去。

小孩們看得目瞪口呆，志勤叔（哥)臉上害怕，像看到鬼一樣。

這時一大片烏剛好遮住太陽，天色變陰，一陣風吹來，這場景令聽過鬼故事的小孩腦子裏亂想，看山上打個哆嗦，嘴裏喊“鬼呀”轉身撒腿就往隊裏跑。

有一人帶頭，在場的小孩吓得紛紛喊“鬼呀”跑回家，小姑娘們連籃子都顧不上拿。

不是農忙，幾個老太太帶在村口坐聊天，她們帶的小孩子坐地上玩土。

她們先是遠遠見郭志勤跑來，跑幾步摔倒滾兩下，爬起來跑幾步又摔倒，心裏疑惑，喝醉了？

等他靠近見他臉上驚恐，身上沾着很多泥土，幾個老太太臉上吃驚，一個熱心問：“志勤，你這是咋了？”

郭志勤在平地也走幾步就控制不住地摔跤，現在心裏的恐懼達到頂點，沒有聽到別人喊自己，繼續連滾帶爬地回家。

老太太們納悶，随之一群哇哇鬼叫的小孩跑來，一個老太太叫住自己的孫子：“皮蛋，跑啥跑？”

皮蛋看到奶奶不再害怕，停下喘着大氣說：“奶，志勤叔見鬼了，從坡上滾下來！”

一個小男孩馬上補充：“他走幾步就摔跤。”

啥？大白天太陽底下見鬼？

在場的幾個老太太虎軀一震，忙問他們具體情況，小孩們喘着大氣七嘴八舌說出剛剛看到郭志勤滾下山，走路不穩的模樣。

幾個老太太心裏琢磨，郭志勤剛才的樣子是被吓到，遇到野豬不會是這種情況，現在山裏沒有狼，該不會真是在大白天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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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怡經這一出并不害怕，繼續栽瓜苗，南瓜苗和冬瓜苗都栽完後在比較平的一小遛翻出地，撒一點混合肥，然後稀落撒二十多粒辣椒種子，扛着鋤頭提着籃子下山。

下到山腳便見姥姥背着愛蘭、帶着海濤恬恬迎面來，她快步迎上：“姥姥，海濤，恬恬，你們怎麽來了？”

恬恬跑到姐姐跟前拉她的衣角害怕說：“姐，山上有鬼。”

王萍看蘇怡沒事放下心。

蘇怡說：“大白天，還有太陽，哪來的鬼？”

姐姐沒事就好，海濤幫姐姐提籃子說：“聽說是志勤哥在山上碰到鬼，從坡上滾下來，連滾帶爬地回去。”

蘇怡疑惑，倒黴符作用這麽大？能讓郭志勤大白天見鬼？

王萍說：“你沒事就好。”大家栽瓜苗一般是臨傍晚去栽，上午山上幾乎沒有大人。

蘇怡回：“姥姥，我又不是去深山，沒事。”

她牽起恬恬的手，幾個人往回走，邊走邊說話，王萍和她說隊裏傳山上鬧鬼原由，她聽說後交待愛霞看弟弟妹妹，自己背着愛蘭，帶海濤恬恬來找她。

蘇怡知道小孩們見郭志勤滾下坡的害怕模樣吓跑回家哭笑不得，判斷是倒黴符發生作用，令他摔倒滾下坡，心裏有鬼自己腦補後恐懼。

雖然現在破除封建迷信，但人人心底相信。

因為有海濤和恬恬愛蘭三個小孩子，蘇怡沒有和姥姥說郭志勤去堵自己的事，跟她在村口分開，帶海濤恬恬回家。

他們剛進家門，郭志勤的老娘潘大桂後腳跟着進來，面色兇狠質問蘇怡：“蘇怡，你拿刀傷我家志勤的手臂出血？”

蘇怡放下鋤頭轉身面向她回應：“對，他對我心懷不軌。”

海濤和恬恬在旁邊聽姐姐的話氣憤，一同跑去廚房拿棍子。

潘大桂兇狠大罵：“你個賤人，賠錢貨，吃多少糧才造一滴血，血矜貴，你拿錢來賠……”

蘇怡最憎被人罵賠錢貨，潘大桂臉上兇狠，這麽罵人一般小姑娘小媳婦會害怕，但她臉色不變。

海濤和恬恬跑開剛好，她揚起鋤頭砸向潘大桂左腳邊發出“砰”的一聲。

潘大桂不防她來這一下，唬一跳向右移兩步大罵：“賤人……”

蘇怡大喝：“郭志勤什麽貨色你當娘的不知道？走，一起去公安局，去革委會，你教不好兒子，黨和國家會教好！”

海濤和恬恬各拿一個棍子跑來站姐姐身前對潘大桂怒目，蘇怡快手把他們拉到身後。

潘大桂當然清楚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樣的人，聽公安局和革委會氣焰瞬間萎縮，被剃陰.陽頭批.鬥的人她見過，那場面很可怕。

蘇怡向前一步，靠近潘大桂說話聲音變低帶狠意：“郭志勤看我的眼神像電影裏鬼子禍害我們婦女的眼神，潘大娘，他不會和鬼子有啥關系吧？”

紅色年代，這種話在這個時候弄不好能要出人命，但蘇怡還是說了，因為潘大桂是有名的滾刀肉，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潘大桂聞言跳起來：“亂說八道！你好歹毒！”

蘇怡冷眼看她：“郭志勤不歹毒？你不歹毒？要我賠錢，可以，我們兩家去公安局和革委會辯個清楚，該我賠的我就賠！”

随即她看向大門外喊：“姥姥。”

王萍背着愛蘭剛回家，聽要好的人報信說潘大桂在家裏罵蘇怡，然後氣沖沖出去，她心裏一突，忙轉頭趕來。

王萍走到前面問蘇怡：“怡兒，怎麽回事？”

蘇怡省略說：“我在山上栽瓜苗，郭志勤靠近我，我拿刀輕劃他手臂一下，出點血，潘大娘來找我賠錢。”

王萍聽懂蘇怡話中沒有表明的意思生怒，對潘大桂怒目：“去公安局！”

附近的人聽蘇怡和潘大桂吵架，又見王萍急匆匆趕來，跟她後面來看熱鬧，六婆轉溜綠豆眼問：“為啥去公安局？”

潘大桂轉頭看蘇家大門外好幾個人看熱鬧，又顧忌蘇怡的話，臉色陰沉地離開，外面看熱鬧的人臉上興奮，随她散去。

王萍恨恨瞪潘大桂背後，等看不見人了和蘇怡說：“等你舅舅們回來，他們去套他麻袋揍一頓！”

蘇怡說：“姥姥，不用，我能應付。”

王萍擔憂：“你一個小姑娘，哪能應付？”

蘇怡堅定說：“可以的，姥姥，你回去吧。”那邊幾個小孩在家不安全。

王萍說：“不急，我來時愛芹正回去。”

她看向拿棍子的海濤和恬恬，摸摸他們的頭表揚：“你們很勇敢！能幫姐姐。”

海濤和恬恬聽了高興。

蘇海澤急沖沖進門擔憂問：“姐，潘大娘來欺負你了？”剛剛六婆說姐姐和潘大娘吵架了。

蘇怡和他說：“沒事，只吵了一架。”

小愛蘭在奶奶背後發出“啊啊”兩聲提醒自己的存在，王萍見海澤回來便說：“我先回去。”

蘇怡幾個送姥姥出門後合上門，蘇海澤問姐姐:“姐，潘大娘幹啥來找你吵？”

蘇怡看海濤恬恬一眼，跟他說和姥姥說同樣的話，蘇海澤年紀雖小但也知道郭志勤去山上靠近姐姐不懷好意，握着拳頭氣恨說：“我找機會揍他！”

蘇怡和他說：“不急，揍人不要讓別人知道是你幹的，你現在力氣不足，過兩三年也不遲。”得饒人處且饒人對郭志勤那種人沒有用。

蘇海澤明白點頭。

海濤嚴肅着臉說:“姐，我長大後也揍他！”

恬恬跟随：“姐，我長大後也揍他。”

蘇怡看兩個小的說：“你們就不用，啥事有個度，哥哥幫姐姐出氣就好。”

海濤和恬恬失望，蘇怡又說：“将來有人欺負我，你們再幫我。”

海濤和恬恬臉上轉晴。

午飯後蘇怡把冬天的棉衣和棉被都拆了，之前斷續曬過幾回，布料要拆出來洗，棉花繼續曬。

她拆一點棉花放在院子裏曬一點，海濤和恬恬沒有出去。

郭志勇和郭愛芹來看蘇怡，蘇怡給他們沖加一粒健體丸的苦紅糖水，兄妹倆坐說話一會去上工。

上午因為蘇怡和潘大桂吵架，午後隊裏傳出閑話，傳郭志勤滾下山可能和蘇怡有關。

傍晚蘇怡去挑水澆菜時聽別人說才知道，她在池塘邊排隊打水時王梅花在前面回頭說：“蘇怡，志勤去山上找你，是不是跟你要好？”

旁邊的人豎起耳朵。

這年代男女界限分很清，用要好這兩個字形容男女關系很有問題。

蘇怡聽了不怒反看向王梅花笑笑，輕柔說：“梅花嬸，你怎麽知道郭志勤上山去找我？他親口跟你說的？今天你什麽時候見到他？對了，你和很多男人打過招呼吧，是不是跟他們都很要好？你男人知道嗎？”

王梅花臉色大變，旁邊的人眼睛睜大，有人佩服看向蘇怡。

蘇怡又輕柔說：“梅花嬸，你臉色咋變了？不舒服嗎？”

王梅花臉上青了又紅，前面的人打好水挑走，連忙下臺階打水。

王梅花挑水離開後，蘇怡後面的一個小媳婦佩服說：“小怡，你厲害，怼得梅花嬸說不出話。”梅花嬸很讨厭，常常背後傳人壞話。

蘇怡說：“有句話叫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別人說你們就反擊回去，怕啥？”

在場的人聽這話都若有所思。

當晚半夜，夜深人靜時分，郭志勤的房間傳出他的“嗷嗷”叫聲，還有“別打了”求饒聲。

他的爹娘和兩個哥哥慌忙起來點燈去拍門，“嗷”叫聲不斷傳出，他們撞開門進去，只見小兒子(弟弟)閉着眼睛不停嗷叫：“別打了。”

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