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囤貨

囤貨

2021年12月22日下午一點，慶城起了霧。

突如其來的霧天給城市交通造成阻礙，車道上喇叭聲此起彼伏。林秋葵靠在副駕駛座上，用軟件查詢當天回家的車票、機票，通通顯示無票。

通話記錄裏，一小時前一堆未接電話。

反撥林家爸媽哥哥們的號碼，往常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接起，今天卻是不約而同的嘟嘟忙音。

不過系統沒有發出警報，代表林家人目前處在平安狀态，大概率只是在忙。

她有一下沒一下摁着鍵盤，往‘微訊’家族群裏發消息：「爸媽，哥，慶城冷死了，學校呆得也沒意思，我要請假回家。帶十多個朋友一起，我們要在家裏辦party，搞不好還要戶外露營、燒烤什麽的，快點幫我準備好東西。」

「米面之類的主食要很多，她們很能吃。肉菜素菜都要，巧克力之類的高熱量，壓縮餅幹之類比較好帶的，還有方便面、自熱飯、布料好的沖鋒套裝和靴子全部要買，買得越多越快越好。買完了記得馬上給我拍照，看了照片我才回去知道沒？」

故意用上嬌縱任性的口吻，話說到這個程度，以林家人對原身的無條件溺愛，必然照辦。

“美女，到農副産品批發市場咯！車就停這，晚上再把貨拉到你給的地址。押金五百塊錢，對吧？”

貨車司機的吆喝拉回林秋葵的心神。

參考網文界常見流程，她租了一輛貨車和一間小倉庫，用來過明面，免得空手囤貨惹得懷疑。

下了車，恰好離倒計時的出現過去兩個小時，路邊虛無缥缈的霧氣似乎又濃了些。

農副批發市場地如其名，包含所有農業生産所帶來的副産品。從米面粉糧、蔬菜瓜果，到畜牧水産、熟食、天然藥材、調制品……

放眼望去應有盡有。

得知系統提供的空間沒有時間概念，僅支持儲藏非生命體。林秋葵就沒往活家禽區去，裹緊自個兒的外套，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分區上，四處走走，四處瞅瞅，直到心裏大致有數，才偶爾停下來提個問：

“米怎麽賣？”

“罐頭沒其他種類？”

“臘肉就這麽多了嗎？臘腸有沒有？”

……

一個下午将近兩個小時，幾乎所有攤販都注意到了這個打扮惹眼、神情倦怠的小姑娘。

一張臉只巴掌大，差不多被口罩遮完了，光露出兩只水靈靈的眼睛。人跟夢游似的，在各個店鋪攤子前頭走來走去，時不時打毛絨絨的袖子裏伸出兩根手指頭，掂量掂量貨物，再問一嘴價格。

完事也不興講價那一套，你報的價格合适，她張口幾百袋幾百斤的買，闊氣得不得了；要價格不合适，她點點腦袋，二話不說往下家走，壓根不帶回頭的。

看架勢是個大主顧啊！！

反應過來的人們連忙鉚足勁兒推銷自家的東西，報價良心又實惠。

而被重重包圍的林財主幾乎選花了眼，最後挑挑揀揀要了兩百袋大米、面粉，兩百箱種類豐富的罐頭，數百框雞蛋、水果蔬菜跟菌菇，幾百只新鮮處理好的雞鴨豬鵝、魚蝦貝蟹，以及大量腌鹹醬菜、臘腌熏肉、油鹽醋糖等調料品。

眨眼花掉十多萬，分成幾次裝車。

她以清點貨物的名義鑽進後備箱，其實分批收起物資，只留下一小半東西掩人耳目。

接着來到農副産品隔壁的家居服飾綜合批發市場，依樣畫葫蘆地買上幾百套結實耐髒的長衣褲、防滑登山鞋、防風套裝、冬天必備的保暖內衣……

以及舒适柔軟的貼身衣物，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種款式，管他用得着用不着，先買全了再說。

吃穿住行，解決前兩樣，餘下生活用品不急着囤。

四點鐘，林秋葵走進連鎖戶外用品商店，買下一批繩索、手電筒、望遠鏡、指南針、頭盔、地圖、登山包、速幹衣、防護眼鏡、帳篷睡袋吊床、急救包。再來四輛越野自行車，六把價格不菲、質量過關的戶外長刀。

街道附近随處可見藥店，分家分店光顧。

末世期間，生病受傷再正常不過。

紗布、繃帶、消毒棉、碘酒、感冒咳嗽發燒消炎止疼藥、抗生素、維生素之類藥品不可或缺，能買多少買多少。

作為女性，生理構造有着人為無法改變的特殊要求。衛生用品姑且不提，末世裏好像經常有怪物會被血腥味吸引的設定？

黃i體i酮i膠囊（可推遲女性經期）和其他止疼藥先備一堆，主打一個有備無患。

五點，分期訂下兩輛號稱獲得世界上諸多作戰部隊認可的硬派suv，一輛高端皮卡，一輛房車。加錢，加急，最後得到的回答是:需要一天時間辦手續，第二天再來提。

汽油的話，國家法律嚴禁未經審批的單位和個人私自銷售。眼下弄不到，只能末世後再找機會補給。

大致買完清單上的東西，黃昏西下，司機按時過來運貨。瞧見這大箱小袋的，不由得好奇：“美女，你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打算做超市還是飯店啊？”

林秋葵：“自用。”

“這得用到猴年狗月啊？放着該壞吧。”

“誰知道呢。”她支着下巴看窗外：“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光靠這些庫存，都能活上好一陣。”

司機不以為然：“美女挺幽默，跟我開玩笑呢？”

換做其他富有真善美之心的人，抱着能救一個是一個的想法，估計會指着天上的倒計時，想盡辦法勸服對方。

可惜林秋葵的體力所剩無幾，又不愛多管閑事，感覺到對方看傻子似的眼神，就攤手回了一句：“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這天聊不下去了。

對方瞥一眼倒計時，讪讪閉上嘴巴。

晚七點，歷經一天奔波勞碌，林秋葵吃完食堂炒粉，回到宿舍往床上一倒。瞧着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突生感慨：“要是早知道穿錯書，我就……”

系統：“你就積極鍛煉，快速提高身體素質并有序收集物資，保證以完美的狀态迎接末世？”

“拒絕陰陽怪氣，滾。”

趕走狗系統，鹹魚摸出手機，通知欄上又多出幾十通未接電話。

沒來得及回撥，新的視頻請求蹦出來。林秋葵一個鯉魚打挺迅速坐起，随後整理好頭發、扶着一把酸痛老腰，點下同意。

“小葵，你要的東西買好了。”

林家大哥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劍眉沉目，長得一張酷似教導主任的嚴肅臉，身後放着堆積如山的物資。

二哥恰恰相反，生着兩只桃花眼，本性臭美又欠揍。

他一把搶過手機，假模假樣地抹着眼睛：“好難得，好感動，良心未滅的葵葵終于在寒冬臘月裏想起了被她抛棄在家的老爸老媽和二哥，居然主動給他們打電話了！但你為什麽跟老媽一個樣，突然倉鼠轉世，沉迷糧食衣服各種囤？”

“也給我——” 打了。

大哥一句話沒說完，遭林爸強勢搶鏡：“爸不是給你寄了一床鵝絨被過去嗎？怎麽還冷？是不是寝室空調不好使？不然爸給你裝臺新的，或者幹脆別住那邊了，去外面買套正經房子住行不？”

對幺女關懷備至如慈父，轉頭對着二兒子一個巴掌蓋頭：“你媽都說了今天下午做夢，夢到全家沒飯吃，幹挨餓。她整那什麽第六感從來就沒錯過，你不信是吧？那有本事這些東西你別碰，老子也不缺你這麽孔雀兒子，成天花裏胡哨地亂開屏，餓死了省事！”

“——哎，你們給誰打電話呢？是不是葵葵？哎呀我的寶貝女兒，可想死媽媽啦！”

一家之主林媽媽閃亮登場，首先反駁林爸：“六你的大頭感！老娘這是狐仙托夢，預知夢！你懂個屁！”

其次擠走兩個礙事兒子：“去去去，多大的人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就知道纏你妹。倉庫裏紙巾沒夠數，趕緊再買他兩百箱。”

最後才如獲至寶地捧住手機：“寶貝，該買的爸媽都買了，你打算什麽時回來啊？其實咱們京都這幾天不比慶城暖和多少，不過你放心，媽備好了電熱毯，明天讓阿姨把客房都收拾出來給你朋友住。到時候再親自下廚給你做一桌滿漢全席……”

來自家人的關切，熱情得讓人難以招架。

聊幾句後，林媽提到‘交網’。也就是國內唯一一個區域間共通的虛拟網交流平臺

夫妻倆五年前領着女兒上山踏青，意外救下一只白狐貍。自從把斷了腿的狐貍領回家精心照顧幾個月之後，兩人的運氣便莫名其妙好了起來。日常抽什麽中什麽，缺什麽來什麽。

後來狐貍走了，林家爸媽因錦鯉體質登上交網熱門話題榜單，諸多網友順路摸到他們賬號下，左一個 ‘爸媽還缺女兒嗎？我生活能自理！’ ，右一個 ‘啊啊啊讓我蹭點好運吧求求了！’ 。

久而久之，倆人榮獲國民爹媽的稱號，累計起來的雲兒女們還真不少，将近六位數。

饑荒這種事，甭管人家信不信，他們總覺着說了才安心。

做爸媽的決定如此，兒子自然不能拉胯。有一個算一個，都被耳提面命地發了微訊分享圈，提醒大家為缺糧做準備。

獨家裏寶貝小女兒沒有遭到強制要求。

不過原主本就是小有名氣的網絡紅人，動動手指的事而已，林秋葵到底還是花了幾秒鐘，複制黏貼林家哥哥們分享圈的內容發上去。

至于有沒有用，左右不容她這個炮灰說了算。

發完微博，速切小號。

當前一連串的熱門話題，果不其然，除了倒計時還是倒計時。

上到知名賬戶領域行家，下到普通網民僵屍水號，近乎全民都以前所未有的熱情，熱烈讨論着這憑空冒出的異物。

他猜新科技，她說惡作劇。

左蹦出一個天文愛好者，聲稱已通過專業手段排除人為制造的可能性；右又跳出一個某專家，信誓旦旦一切只是空氣中什麽什麽粒子運動造成的短暫假象，不日将消失，大家沒必要過分關注，乃至感到恐慌。

打臉地卻是一連五家知名航空公司宣布歇業。

“這絕不是人類目前科技所能達到的程度！”

“我個人認為極有可能是某種未破譯的特殊交流方式，來自外星文明！這是它們對藍星的回應，但不一定是善意的！回複或不回複，事關人類的命運，我們必須謹慎對待！！”

某情緒激動的科幻愛好者如是說道。

看不懂。

拉倒。

這會兒大約八點十五分，窗外夜幕漆黑，隔着玻璃也能看清那片深沉的霧。

它色澤晦暗，布着淡臭，似乎以某種肉眼難辨、超越世間一切定理的規律緩緩流動着。仿若一群密集飛蟲，悄無聲息地将整座城市、整顆星球都包裹進它們精心打造的牢籠中。

你聽。

靜下心去聽，甚至能依稀地聽見，霧裏存在着一種怪異的低沉嗡鳴。既像昆蟲高頻拍翅發出的微弱動靜，又似某種人類所未知的古老語言，重複着用途不明的咒語。其間蘊藏的惡意，足以讓所有生物為之癫狂。

錯覺麽。

林秋葵揪揪耳朵，好像又聽不着了。

她擡高視線，濃霧之上，天空之中，任由人類如何小心翼翼地試探，衆說紛纭地争議。倒計時始終懸挂在那兒。不偏不倚，邊緣散溢柔和的光暈，在星辰的映襯下，靜靜跳着秒。

01：45：00

今晚肯定有很多人對着天空翹首以盼，準備看看倒計時結束後究竟會發生什麽？

不過這又關鹹魚什麽事呢。

對她來說，即便下個黎明就是世界末日，今晚也得睡上最後一個好覺才行。

已經開始犯困的林秋葵，毫不猶豫拉上遮光窗簾。

關燈，睡覺。

*

藍星京區時間十點整，那泛着微光的數字停頓片刻，終于走向終點。

随即在萬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消失于遙遠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