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偷襲

偷襲

有關發燒者的問題, 學生會很早以前讨論過。

他們中一部分人認為救援難度大，幸存率低，不适宜投入過多的精力；

也有人覺得, 這種連續多天不吃不喝、發着高熱卻始終保有生命特征的情況，根本不合常理, 還是遠離為妙。

誤以為鐘香香糾結的是這個點，孫晴剛想說, 這次帶回來的兩個發燒者，主要都是林秋葵、陳蘿音那個宿舍女生負責照看的, 并沒有拖大部隊的後腿。

誰知對方沒頭沒尾又來一句：“快把這兩個人趕走吧，晴姐！不然我們所有人都會被她們害死的！”

“什麽意思？”

她沒聽明白。

“所有發燒的人醒來之後都會變成怪物！”

這話說得石破天驚，但是這怎麽可能？

這裏沒有人知道怪物的來歷, 更不知曉為何它們為何一夜之間遍地都是。

目前大家普遍達成的共識是：怪物的起源一定與此前神秘的倒計時、流星雨、隕石有關。它們也許來自外太空, 是殘忍肮髒的星際入侵者；也許受政府所說的‘危害性輻射’影響, 致使藍星生物畸變而成。

至于怪物們為什麽會說人類的語言……他們不想深究, 也可能是不敢。

人怎麽會變成怪物呢？

“小晴，鐘同學說的是真的。”

一瘸一拐的吳老師走了出來，面上挂着苦笑, 交給她一張紙：“這是我們在官方救援物資裏找到的，左下角蓋着政府的行政章。你應該清楚, 這種印章經過特殊技術處理, 在不同光照下顯示對應的暗紋, 沒有人能僞造。”

“救援物資？”

陳哲反應快速：“冒着藍煙的集裝箱？”

吳老師點頭：“昨天上午, 就在你們離開之後, 政府直升機經過學校, 投下了五份‘救援物資’。我們就近取走三份，另外兩份在校外美食街附近。箱子裏除了人體必需的營養片、食物和水之外, 就是這張緊急通知單了。”

孫晴一目十行掃過紙張：“區域政府聯合下達緊急通知……全國共19區域遭受‘流星雨’襲擊，部分區域城市通訊信號中斷……截至目前，已發現兩種不同形态的怪物，弱點分別在于……武裝部隊正在積極展開清理救援行動，請全體民衆保持信念，遵照求生知識，繼續躲藏在安全室內，盡量避免與怪物發生打鬥直至救援部隊的到來……”

“另外請注意隔離以下情況人員：持續高燒、昏迷不醒、身體表皮有明顯的尖銳割傷……如該傷員蘇醒後出現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言語混亂等情況，請……原地予以擊斃。”

落款時間為：2022年1月2日10:00

“昨天下午，你們從男生宿舍救來的機電班學生就變成怪物了。”鐘香香雙眼微紅，“我們又少了一個人，金敏被咬碎兩根手指，一直昏迷到現在。吳老師的腿也是那時候傷的。”

“……”

沉默。

一段冷冷的沉默如瘟疫蔓延，幾十分鐘前還齊心協力一起逃出困境的人們，這時都不禁往前挪了幾步，與童佳、陳蘿音的女朋友拉開距離，并對兩人投去戒備畏懼的目光。

他們永遠不會忘記那群醜陋怪物的作為。

“可以讓她們呆在活動室外面。”孫晴說。

鐘香香反對：“怪物會撞門的！”

“那就把她們放在四樓倉庫。”

那裏通常用來保存走秀服裝，面積大，防盜門，沒有窗戶，下樓還有栅欄門阻隔。

“不行！她們必須離開這棟樓！”

鐘香香咬着嘴唇，淚水奪眶而出：“姐！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睜開眼睛看看活動室裏躺着多少人好不好？大家都受傷了，好多人在流血。”

“你明明說過會保護我們，是你說我們可以一直活下去，活着回家的！我們那麽相信你，我們才是你的同學，你的同伴。我們才是真正的人！為什麽你非要把那種惡心的怪物帶到這裏來？”

“我……”

孫晴話沒說完，餘光留意到，鐘香香身後默然站起很許多人。

他們悲怆又憔悴，冷漠卻堅定，無聲表達着同樣的立場，——必須從根源銷毀一切風險。

“喂，那個蘑菇頭，你把話說清楚。”陳大小姐不高興了，“誰惡心？誰怪物？”

大芳急忙拉她，被甩開。

“說話啊，你有證據麽？”

鐘香香抹淚冷哼：“我還以為是誰，沒想到你這種人都能活到今天。政府公告上寫着清清楚楚，陳蘿音，你有兩個選擇，要麽放棄你那個怪物女朋友，要麽你們倆一起滾出去！”

原來是舊相識來的……哎，麻煩。

萬年和事魚不得不第n次營業：“我說——”

她的聲音不算大，音色同樣軟綿綿的，沒什麽攻擊力，卻神奇地打斷了兩人的争吵。

“本來你們到宿舍樓撈人，是做好事，我們應該感謝。只是你們提前說清楚，準備這樣處理發燒的人的話，多半我們也不會跟着走。”

林秋葵慢慢道：“當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說這些沒有意義。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出來了，注定回不了宿舍樓。我們不求你們冒風險跟‘怪物們’待在一起，相應的，你們做事也留一線，別老想着把人往死路上逼怎麽樣？”

這又是哪裏蹦出來的多事精。

鐘香香神情不悅。

吳老師打圓場：“這位同學說話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政府讓我們‘觀察隔離’，沒說發燒一定會變成怪物。大家都是同學，面對困難一致對外還來不及，就不要內部分裂了。這樣說來……同學，你是不是有了什麽想法，既能保障其他人的安全，又能給發燒的人一次機會？”

“我們上天臺。”

“我也去。”孫晴推開身邊的小表妹，“這裏還有陳哲，我不可能放着她們幾個女生不管。”

“表姐！！”後者氣得直跺腳。

陳蘿音和大芳都是不管事的，林秋葵如此決定，她們便不做聲了。

作為戀愛多年的男朋友，陳哲清楚沒有人能改變女友的想法，也就沒有試圖勸她。

反而轉移視線，關注點落到林秋葵身上：“你們的朋友沒有意識，其實不需要額外的照顧。我有個建議，把她們兩個放在天臺，由我和孫晴定時上樓觀察。這樣一來，你就可以留在活動室。”

“不用，謝謝。”

林秋葵拒絕得幹脆利落，背後意外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副會長，我想留在活動室。”

……

2022年1月3日下午四點，鹹魚痛苦爬樓中。

陳小姐怨氣值點滿，數落沒停過：“我算記住她了，金巧巧，沒事親親熱熱好姐妹，有一點事插着翅膀還怕飛慢是吧？翻臉不認人的家夥，虧你昨晚給藥又喊她吃火鍋，有這好心養條狗都比她值！”

“還有陳哲，人模狗樣，弄得我好像沒聽說過他似的。不就是個書呆子？靠着女朋友才當上副會長，做事婆婆媽媽，讓他主持個會議都能在臺上結巴，一天到晚就會泡在圖書館。”

“看得又不是什麽世界名著，不就是我也看的辣雞網文而已，穿越，重生，奇幻修真……就這，他哪來的底氣指手畫腳？哪來的膽量挖我牆角？我看他才是被隕石輻射影響，性格完全變了。”

在陳蘿音看來，陳哲當着她的面勸說鹹魚安居室內，其心超可誅！

林秋葵倒是無所謂，八卦這回事兒，有則聽之，無就拉倒。

不過，她歪一歪腦袋，示意嬌小姐回頭，确定要當着孫會長的面說人家男朋友壞話麽？

“這有什麽。”

陳蘿音不以為然，甚至向正主喊話：“孫晴，你是你，陳哲是陳哲，我對他有意見不代表我不喜歡你。說實話，你人挺好的，做事也靠譜，就是找男朋友的眼光一般。你倆價值取向完全不一樣，遲早得分手。這點你同意吧？”

孫晴笑笑，有些黯然，沒有說話。

六個人上到五樓天臺，照舊老一套程序，搭帳篷。

簡單吃掉兩個面包，象征性捆起發燒者的雙手雙腳，放在一個帳篷裏。

林秋葵、陳蘿音還有大芳早早鑽進睡袋裏休息，僅剩下孫晴一個人還不困，獨自坐在外面仰望星空。

明天也許會下雨。她想。

淩晨一點，某人被系統叫醒：

“發布支線任務，請在兩小時內前往慶大生活區第一食堂，回收冰櫃內的冷凍物質。”

“任務獎勵2積分。”

林秋葵：“……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發任務嗎？”

系統：“随機觸發，請考慮接受與否。”

“支線任務不做也行吧？”她閉着眼睛，使用高級的顱內交流，“大半夜獨闖怪物窩，保不準還有一只而餓着肚子的f+怪物在等待。”

“但你需要積分。”

系統回，:“空間儲存率達标的獎勵還沒發放，你有三分之一概率抽取到一次性異能。”

又玩抽獎喔？

沒脾氣的魚掀開一只眼皮，面前又是一片藍色熒屏，從左到右三個方塊盒子。

“陳蘿音，陳祖宗。”她翻身，毛毛蟲似的有氣無力地挪了挪位置，戳戳隔壁睡袋。

“幹嘛？”陳蘿音原地坐起，兩只漂亮的狐貍眼微腫，說話還有點兒鼻音。

——她剛才在哭。

林秋葵看了兩秒，沒有揭穿她的僞裝。

“提問：從左到右分別有三個盒子，外觀一致，請問你選哪個？”

“最後一個。”

“謝了，晚安。”

她又翻回去，換成陳蘿音戳她後背：“哎，你那個藥膏還有沒有啊？”

林秋葵知道她在想什麽，也問過系統，所以可以很确定地告訴她：“放心好了，你女朋友不會變成怪物。最多再過24小時，她就會恢複正常。”

“那就好，看鐘香香還有什麽話好說！” 陳蘿音毫不懷疑，立刻陰天轉晴，躺下睡覺。

等她呼吸慢慢變得均勻之後，背負着任務的可憐人完成抽卡，蹑手蹑腳走出帳篷。

夜間溫度低，林秋葵連連打哆嗦，揣着手手往下走。

快要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依稀聽到兩個人的說話聲，一男一女。

她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不良嗜好，然而對方談話間突然提到她的名字，這就不能不聽了對吧？很合理對吧？

她停下腳步，貓在陰影裏，潦草聽了幾句，順便得知對方的身份：孫晴和陳哲。

兩人對話的內容大致是，孫晴質問陳哲為什麽格外關照鹹魚。

陳哲低低地笑了一聲，反問孫晴是否感到嫉妒。

孫晴予以否認，并冷冷地說了一段話：“我很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或者說，終于盼到‘新世界’的你變得有多麽利己主義。不管你在打什麽主意，我警告你，不要對其他同學下手。他們不是你的玩具，也不可能成為你冒險游戲裏的棋子。”

“我從來沒有把‘新世界’當做游戲，它是一份禮物。”

陳哲壓低聲線，顯得冷漠：“孫晴，真正需要跟上步伐的人是你才對。”

林秋葵沒有繼續聽下去。

拐過轉角，走進破洞的洗手間，在離開這棟樓之前，她從安全卡套裏取出一張卡片。

一次性異能卡「隐藏」：我能理解，身而為人，敬愛的您內心經常會産生一股不可告人的沖動，卻又一次次被隐秘的羞恥心所阻攔。

不要擔心！這一次，我将替您隐藏您的外形、聲音、氣味及一切存在，就請您大膽地、放肆地、盡情地解放自我，自由飛翔吧！不必在意任何世俗的眼光，做您想做的事情去吧！對自由的追尋，便是藍星人類至高無上的光輝！

Ps：只對使用本異能後見到的第一種族有效！

看着還不錯的樣子，向陳小姐的絕佳手氣表示感恩。

花壇外面恰好有一只f級怪物在‘面壁發呆’，林秋葵打洞縫邊緣伸出一根尾指，勾了勾。

“餓……”

怪物木木地叫着。

哦，它原本就看不見來着。

林秋葵小聲：“你好。”

“餓……”

“晚上好。”

“餓……”

可以，穩了，反正躲掉怪物就行，又不會有人半夜三更對她發起攻擊。

抱着這個想法，深夜沉寂的校園之內，周邊靜谧陰森，拂面的冷風裏夾雜着怪物嘶啞的低語。林秋葵戴着毛線帽，裹着羽絨服，活像實現遛彎兒自由的老大爺，淡定走進怪物之間。

來到食堂，白熾燈一閃一閃，桌椅東倒西歪，滿地膿液與屍塊，襯得很有鬼片氛圍。

食堂一樓主打面食水餃，後廚冰櫃裏裝着大把大把的速食食品，全部收入囊中。

二樓才是校食堂的本體，食材豐富性提高許多。

打開第二臺櫃門時，一具蜷縮着的成年男人屍體赫然進入視線。

他渾身覆蓋着白霜，雙手抱臂，表情定格在驚懼絕望的一剎那。猜測他可能是因為什麽緣故，夜宿食堂廚房，醒來之後看到到處都是怪物，情急之下才鑽進冰櫃吧。

“打擾了。”

合上冰櫃，往三樓走。

三樓分布着各種各樣的小店，從蘭區拉面到炒飯炒面麻辣燙不一而足。

學校宣布停課時，因為留校學生只有小幾百，這些店就關了一半。不過剩下一半的店面庫存也足夠她撿便宜，空間利用率從65% 上升到 68%。

系統播報道：“任務完成，獎勵已發放，您目前的積分餘額為：3積分。”

好像還挺輕松的？

錘錘酸痛的老腰，準備回被窩裏睡覺。

末世前半個月，慶大迎來百年校慶，連食堂都不可避免地翻新一番。

樓梯扶手纏上一圈圈假綠藤葉，二樓更是裝扮得花裏胡哨，堪稱一座坐落在原始叢林裏頭的綠色餐廳。

因此林秋葵橫穿那裏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其中一排茂密的綠植之間，藏着一塊更深更黑暗的陰影。

直到一股力量無聲無息拽住後衣領，剎那間視線翻轉。

待平定下來時，她已經被放倒在地，脖子也被什麽東西掐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而那不知名的偷襲者，此時正背着光伏在她身上，脊背微微拱起，四肢長而有力。投下來的影子深沉又扭曲，令人不禁聯想到蜥蜴、壁虎之類的爬行動物。

不過具體是什麽生物，昏暗裏實在難以分辨，只能依稀看到一團輪廓，感受到‘它’冰冷的手指逐漸收緊而已。

緊接着，一種低怪的聲線，好似許久沒說過話，吐字模糊嘶啞，落進空曠的食堂裏。

“說，袁南……在哪裏。”

啊。原來是人。

莫名其妙遭到同類襲擊，林秋葵産生的第一念頭竟然是：人生在世，果然不該亂立flag。

現在收回還來得及麽？